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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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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八十五章 變遷(十二)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42

  王寶向後緩緩退了壹步,又退了壹步。
  當身子完全隱入巷中的陰影,他輕輕呼了口憋在胸中的悶氣,立刻回頭,沿著小半個時辰前剛走過的路線,再壹次飛快地走了回去。
  大步跨過土鋪的巷道裏壹個個骯臟的水坑,壹對警惕的眼睛藏在闊邊範陽帽下,提防著每壹個擦身而過的路人。幾分鐘前的輕松心情不復存在。
  王寶的這種形象其實沒有半點遮掩的效果,反而更加惹眼,但這裏是外鄉人紮堆的地方,京師中最偏僻的角落,即使是都堂的光輝也無法照耀到這裏的陰暗處,根本沒人有多余精力關註壹個不相關的人,即使他如此可疑。
  但都堂的走狗終於追查到這裏了,當王寶準備上街去為郎君安排前往應天府的車子的時候,就在巷口處,兩個剛剛從旁邊的店鋪中出來的黑衣衙役嘴裏,聽到了包永年這三個字。
  王寶的心臟當時就咯噔壹聲,情知事情不妙,竭力保持著鎮定,悄無聲息地退了回去。在這巷口駐足的短短幾秒鐘裏,他就在大街上看見了十來名黑衣人。
  王寶心中雪亮,這不是例行的海捕查問,而是已經抓到了線索。而能這麽快就壹路追索上來,開封府中就只能是壹個人。能讓郎君不得不躲到他這個提前安排下來的隱秘處,除了權勢赫赫的宰相,也只有那壹個人。
  用力推開熟悉的房門,王寶急切地叫道,“郎君,黑皮狗來了!街上有幾十條,沿著鋪子壹家家問,肯定是丁小狗帶隊。”
  包永年仍擁被坐在床上,正翻著壹本沒有封皮的書。聽到王寶如此說,他緩緩放下書,將書簽夾進剛剛翻看到的頁數上。
  “狗鼻子還真靈。”他淡淡定定說著,仿佛只是鄰居來串門壹般的小事壹樁。
  “郎君,怎麽辦?!”
  王寶沒有包永年的淡然,他已經急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自掩護包永年逃離前壹個住處後,王寶就想帶著包永年離開開封。最近的風聲越來越緊,就像壹只身邊總有貍貓轉悠的老鼠,連呼吸都要提心吊膽。
  但包永年不肯走,他這個作仆人的當然也不可能走——他壹輩子以包家忠仆自傲,這時候怎麽可能拋棄主家?如今終於等到了包永年松口,但追查的捕快也已經到了。
  “寶叔,不要慌。”
  包永年手掌向下輕壓了壹下,示意王寶不要急。幾月來歷盡磨難,鎮定的姿態已經不是裝模作樣,而是源自內心的堅韌。
  跟他比起來,反倒顯得年紀大的王寶更沈不住氣。
  “丁兆蘭大張旗鼓而來,就是要打草驚蛇,要是貿然而動,想豈不是讓他如願了?”
  “可是……”王寶欲言又止,作為仆人,他還是不習慣跟主人爭辯。
  包永年笑了壹笑,轉成了壹口純正的陜西腔,“三叔,妳看侄兒的話說得還利落?”
  離鄉幾十年來,秦腔依然難改的王寶壹楞,反應過來後忙點頭,“郎君說得當然是好的。”
  “嗯——?”包永年瞥了壹眼過去,事前說好的計劃,這老貨事到臨頭就又忘了。
  被包永年壹瞟,王寶訕訕點頭,“說得好,說得好。”
  “三叔妳先去忙吧。”包永年用陜西話打發著王寶,“等捕快查過來還不知要多久,照常作息便是。”
  王寶又是壹陣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間。
  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戶,照進了這間陋室中。光柱中,無數細小的灰塵顆粒正隨著氣流沈浮著。
  窗欞上沒有最時興的玻璃窗,房間內沒有琳瑯滿目的陳設,除了壹套桌椅,甚至連書架都沒有,只能將十幾、二十本書疊放在炕頭上。
  包永年隨手拿起壹本,封皮上寫著《張子語類》,明誠先生的言行集這是可以留的,但剩下的書中,能留下來的不到壹半。
  包永年明白,為了維持自己的假身份——壹個只上過幾年學,連秀才都不是的所謂“讀書人”,只能看得懂最粗淺的書——壹些過於深奧的書冊,就只能丟到竈臺下面去引火了。
  現如今,開封府追索甚嚴,就算拿出開封的戶籍,照樣會被翻三代,而江南方面的,可就更會被查個底兒掉。但換作是陜西人,多半只會被查到三代,不會被當做重點嫌疑對象來看待。
  口音、戶籍、再加上容貌——包永年摸了摸自己瘦脫了形的臉,即使是親友旁擦身而過,多也認不出來了。
  只要不跟丁兆蘭打照面,丁兆蘭手底下的人,包永年覺得自己還是能夠蒙混過去。
  ……
  “小乙哥,這片地可不好查,人太多太亂,天天都有人來,也天天都有人走,沒個定數。數來東京城二十七廂,最亂的就是俺這外城第十三廂。”
  街頭上,丁兆蘭壹邊看著手下人在街頭鋪面中的打問,壹邊聽著本廂軍巡使的抱怨,或者說找後路。
  “俺分到這裏的時候,都沒想過會有這麽亂。只是把籍簿整理了壹番,就用了七天。好不容易辦好這壹茬,三個月後再來看,人都換了壹半,全都對不上號了。東京城內外二十幾個軍巡,就數俺最瘦,累的。小乙哥,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當初若是知道會是這樣,俺寧可去府衙抗牌子,也不在這裏做軍巡。”
  “軍巡勞苦。”
  丁兆蘭敷衍地回了壹句,眼珠子轉過來了壹點。這位軍巡的確是瘦。不過這應該是剛剛擡進門的第五房小妾的功勞,與差事的關系不大。
  丁兆蘭的話,讓軍巡激動起來,連連搖手,“不敢稱勞,不敢稱勞府裏要編客籍證,俺們只是聽府裏的差遣,這怎麽能算是勞苦呢?”他憨憨地笑著,“只要小乙哥妳能體諒就好了。”
  丁兆蘭完全沒有接受軍巡使的辯解,不論軍巡使提前打下多少埋伏,撞到丁兆蘭這種油鹽不進的性格,就只能幹瞪眼了。
  不過丁兆蘭在經歷了這麽多事後,早學會了怎麽與官僚交流:“張巡使的辛苦,我也知道,在這裏辦差也的確是難。但相公下了嚴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在俺壹路追索過來,人有八九成就在此處。不把人給找出來,相公那裏也難交差。”回頭看著壹臉苦相的軍巡使,他又提議道,“妳想,相公的吩咐不能當做沒聽到,與其考慮怎麽敷衍,還不如想壹想怎麽讓相公滿意。”
  軍巡使跌腳嘆道,“就是不知道怎麽才能讓相公滿意,這才讓人覺得難。”
  丁兆蘭也是壹副沒轍的樣子,提議道,“還是集思廣益吧,把妳們軍巡能調來人都調來,留下值守的,剩下都過來。壹起商量壹下怎麽把賊人給挖出來。”
  “這樣行嗎?”
  “當年韓相公被圍在羅兀城中時,也是靠了這個辦法,集思廣益,找了壹條好辦法。相公都在用,妳我也沒必要放著。”
  說服了軍巡使,丁兆蘭的計劃就順利地展開了。
  但到底什麽時候能抓住興風作浪的這壹批,丁兆蘭也殊無把握。
  這壹片位於新城外東南角的十四座裏坊,十幾年前,還是相鄰很近的兩座村子,以及屬於兩座村子的上千畝田地。
  十幾年後的現在,則更是人滿為患。
  這兩年,東京城中,上京來討生活的外地人越來越多。都是不知開封府的辛苦,幻想著鋪滿黃金,要做的只是彎腰。實在過不下去,直接投到衙門裏,拿壹張免費的車票,也能去邊境生活。
  丁兆蘭這段時間壹直都在持續追蹤著包永年。包永年不能算是他追捕過的最狡猾的犯人,但也是最狡猾的之壹。
  壹個國子監裏的讀書人,壹輩子只在上層飄著,竟然能夠在東京城中的東躲西藏這麽久,大出丁兆蘭的意料之外。
  丁兆蘭揉了揉鼻子,詭異的氣味直沖囟門,感覺頭腦更加糊塗了。
  此處的空氣中壹直都彌散著壹股惡臭味,剛才壹陣風過來,臭味頓時濃烈了壹倍,丁兆蘭等人紛紛掩鼻,但路上的行人仿佛沒有嗅覺,照常行走說話。
  軍巡使壹直都在關註了丁兆蘭的舉動,壹看見丁兆蘭的動作,就在旁邊做起了翻譯和掮客。
  不遠處就是堆肥場,其實還是積硝場——這是壹個秘密,但對於丁兆蘭這壹級的捕頭來說,普通人的秘密不是他的秘密——從此處出產的硝石提供了軍隊十分之壹的需求,在此同時也將人畜的排泄物改造成了能夠用以肥田的上佳肥料。
  這原本上是在京師內部勢力龐大的糞行,如今看起來聲勢小了許多,但實際上只是控制權轉移了,原來的大小行首們多半被官府打發去開拓邊疆,他們留下來的壹切則被京師的豪門、富戶給瓜分。
  但不管怎麽分,終究還是臭。
  又臭又亂還窮的地方,不斷逃竄的那壹位選擇了壹個好地方。
  雖然不清楚包永年選這裏是不是就是看中了這裏的混亂,但丁兆蘭確信,離捉到他的時間已經不遠了。
  可以向相公匯報了。丁兆蘭期待地想,然後臭氣又飄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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