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縱談猶說舊升平（七）

　　周南的生日是哪壹天，韓岡當然記得。
　　每年春雨淅淅瀝瀝的時候，就是她的生日。雖然已經記不清父母和家人，但周南還是記得在她被沒入教坊之前，生日時淅淅瀝瀝的雨聲。
　　今天韓岡本也是記得的，還想要給周南慶賀壹下，禮物也準備好了，只是沒想到被呂惠卿給耽誤了，又因為這幾樁事弄得壹時忘了。
　　“那禮物準備好了沒有？”韓雲娘很好奇地問著。
　　走到後院的回廊上，韓岡收起了傘，將之倚在二門外。捏了壹下小巧的瓊鼻，眨著壹對好奇的大眼睛的韓雲娘立刻變得眼淚汪汪起來。
　　韓岡笑著：“等明天早上問妳南娘姐姐吧。”
　　這個小家庭中的成員，都還沒到祝壽的年紀。遇到生日，也不會大事操辦，以防折了壽數。就是韓岡過生日，也不過是壹碗長壽面，還有妻妾們親手裁制的衣服和鞋子而已。
　　但韓岡每年都沒忘記給心上的妻妾壹個驚喜。有時是壹對晶瑩剔透的耳墜，有時是壹支雕工精美的步搖。善於茶藝的素心韓岡為他找來了兩只禦賜的龍團；尚未脫了孩子心性，喜歡些小玩具的雲娘，是壹套活靈活現的泥塑人像；曾經以匕首定情的周南，則是來自東瀛的短刀；兩個月前王旖生日的時候，韓岡甚至還送了壹支親手做的棗木簪，雖然王旖口中嗔怪，但之後就壹直作為發簪帶在頭上。
　　這點討好女孩子的小手段，韓岡並不缺少經驗。不管是哪個時代，女孩子總是要哄著、寵著，韓岡雖然忙於政事，但經營家中的手段也不會給荒疏掉。
　　王旖、周南和素心都在房中等著韓岡。三個小孩子早就困了，被乳母帶回去睡下了。只有她們手上繡著花樣，有壹句沒壹句地說著，偶爾從壹旁的使女手中接過熱茶喝上壹口。沒有男主人在的房間，縱然人氣不少，也是讓人覺得缺了些什麽。
　　只是壹到韓岡回來，家裏的氣氛就不壹樣了。眾女都站了起來。王旖問道：“官人，可曾吃過了？”
　　她不去問韓岡到底去了哪裏，只關心著丈夫是否餓著肚子。韓岡在雲娘和素心的服侍下脫了身上的外袍，周南從裏間拿來了換洗的衣服。
　　韓岡已經習慣了有人服侍自己穿衣脫衣，壹邊擡著手，壹邊跟王旖說著話：“就沒打算在呂吉甫家叨擾，前面在軍器監中吃了壹點墊了肚子。”
　　“呂吉甫？”王旖很是訝異地歪著頭。她知道除了王韶和蔡挺以外，丈夫如今跟宰執們的關系沒壹個好的，呂惠卿也是壹樣。
　　王旖疑惑起來時的習慣很是可愛，頭略略歪著，眼睛也睜得大了壹點，顯著有幾分稚氣。
　　“還記得李士寧嗎？”
　　韓岡在交椅坐下來，擡起腳讓她們把腳上的官靴給脫掉，擡手接過素心遞來的祛寒的熱湯飲子。韓岡啜了壹口，帶了點紫蘇味道，渾身也暖了起來。只要下雨，不論季節，嚴素心都不會忘記在小藥爐上燉上壹罐。
　　“記得。”王旖點點頭：“還記得官人好像不喜歡他的，都沒怎麽說過話……他出了何事？”
　　“給牽進了壹樁案子中，呂吉甫怕牽連到嶽父身上，所以邀為夫過府商議此事。”
　　“官人！”王旖壹下變得緊張起來，抓著韓岡的手，“爹爹不會有事吧？”
　　“妳不想想嶽父什麽身份？絕不會有事的。”反手抓著王旖細嫩的小手，韓岡輕笑著，“呂吉甫也只是為了以防萬壹，怕有人趁機使壞。不過只要有天子在，嶽父可以高枕無憂。”
　　韓岡如此說，王旖便放心了下來，展顏笑起：“那就好”美目流轉，看了看周南，又道：“我們姐妹已經給南娘妹妹賀過壽，下面就是看官人了。”
　　王旖招呼著雲娘和素心。自幼受著三從四德的教誨，她這位大婦毫無小戶人家的挾忿含酸，盈盈地舉步離開：“今天南娘是壽星，官人可要好好陪著。”
　　廳中壹下只剩韓岡和周南，連周南身邊的墨文都不知跑到了哪裏去了。
　　韓岡攤開手，周南將小手放了上來，輕輕攥住，壹起往周南的房裏去。
　　“今天收了多少禮物？”
　　周南搖搖頭，嘟著嘴：“還沒有收到官人的。”
　　白皙腴美的酥胸鼓鼓地頂著衣襟，山嶺溝壑的風光，在韓岡雙眼所處的高處能盡收眼底。但到了腰後就向內收了進去，可收到極致，又誇張地漲了出來，因練舞而變得挺翹又充滿彈性的臀股，每每讓韓岡愛不釋手。已是壹枚熟透的水蜜桃，到了單獨相處的時候卻是壹副孩子氣。
　　到了周南的房間中，蠟燭已經被點上了，外面罩了銀紅色的紗罩。
　　韓岡在桌邊坐下來，攬過周南。
　　周南依順地靠在丈夫懷裏，低頭看著亮在自己面前的匕首。
　　這是韓岡前面從書房中拿過來的，準備了十幾天，今天正好可以送出來了。
　　刀鞘刀柄並沒有什麽裝飾，豬婆龍皮鞣制的皮鞘雖然並不便宜，但單純染上壹層黑色，也就看不出有什麽特別。就像韓岡的為人，鋒芒、光彩全在自己身上，從來不在服飾上做文章。
　　周南捏著刀柄，向外輕輕壹抽。
　　短短的匕首上，是如同層層浪湧的紋理，而不是能映日月的晶瑩錚亮。壹道道黑白紋路，細密交疊。深如夜空，淺如晨雪，五六寸長的刀面如同壹幅濃縮過的水墨山川。
　　“這是松紋？”周南有些驚奇地看著。她只聽說過世上有所謂的松紋劍，上面有著壹道道花紋。纖長的手指探上去就想試壹試刀鋒。
　　“小心！”韓岡連忙抓住傻乎乎的小手，“這是來自於大食的鑌鐵，吹毛斷發的。”
　　是真正的大馬士革鋼，不是後世騙人的贗品。這個時代，想打造出與大馬士革鋼相似的花紋來，也許在技術上有那個可能。但造假者還沒有這個見識，大馬士革的名氣遠遠不如日本，假造日本刀更為賺錢。雖然世上也有所謂松紋劍、雪化刀，但並沒有多少人將鋼上碎亂的紋理，當成是名劍名刀的賣點和標誌。
　　韓岡從周南手中將匕首拿過來，在桌角壹劃，壹片木片就削了下來。
　　“好快！”周南小聲地驚呼著。將匕首接下來，戰戰兢兢地拿著。
　　烈性子的她，因為韓岡當年所贈的定情信物，而變得喜歡起了匕首這等危險的玩具。但她並不是自己收集，只是將韓岡幾年來送的刀匕視若珍寶的壹壹珍藏起來。不是因為刀匕本身，而是因為韓岡。
　　“也是監裏最近要在鋼鐵冶煉上下功夫，為夫就讓人找來了天南海北的名刀名劍，還有各色鐵器，其中就有壹柄大食鑌鐵刀。為夫看著喜歡，就另外向提供鑌鐵刀的大食商人買下了這柄短匕。就是刀柄刀鞘太俗，讓人給換了。不過這匕首太過鋒利，可不能亂動。”
　　韓岡拿起刀鞘，就著手將鋒銳給收了起來。
　　周南仰靠在韓岡的懷裏，將匕首貼在心口：“奴奴只會藏起來。”
　　韓岡坐著，周南站著。
　　韓岡的臉正對著周南如膏脂般腴白膩滑的酥胸，呼吸的熱氣穿過薄紗裁成的壹層褻衣，直透了進去。小婦人壹下就情動起來，用力抱緊了韓岡，在耳邊呢喃著，聽不清在說著什麽，只有壹股股溫軟的氣息呵著耳朵。
　　柔軟細膩到了極致的肌膚，過了哺乳期也沒有消減回去，無視地心引力驕傲地挺立著，充滿肉欲的彈性。雖然舞蹈時甚至會感覺像是個累贅，但看著丈夫愛不釋手地揉捏著，微微的痛楚中，就是漲滿胸臆的欣喜，還有壹陣陣讓人變得濕潤起來的酥癢酸麻。
　　雙手向下環住不堪壹折的纖纖腰肢，雖然是豐腴的身子，又生過了孩子，但腰身卻依然猶如少女時壹般。韓岡為了自己著想，沒少鼓勵妻妾日常多活動身子，踢著氣毬，蕩著秋千，也學著跳舞，身材壹個個都保持得很好。
　　廊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墨文提著食屜走進了房中。跟在周南身邊的小丫鬟如今也年滿十六，男女之事不會陌生。看著韓岡和周南的動作，小臉就紅了起來。不過對於貼身的丫鬟，夫妻之間的私房事都是不需要避忌的，平日裏也見得多了。只是在午夜夢回之時，那個羞人的地方往往都會讓她難堪的潮濕。漲紅著臉，在桌上擺下了幾碟精致的小菜，還有壹壺溫過的水酒。
　　韓岡拿著筷子，夾了壹塊雞，不同於嚴素心管理的廚房壹向的味道，“是南娘妳做的？”
　　周南點了點頭：“好吃嗎？”
　　難怪素心並沒有依著往常自己遲歸時，及時地端上加餐夜宵。官員在外赴宴，很少有埋頭痛吃的時候，酒喝得壹肚子，菜肴沒動幾下都是常事，回來後總要再吃上壹點。
　　燭光下，佳人如玉。
　　水酒雖然清淡，但壹杯下肚，就已經給佳人玉色的面頰上，添上壹抹酡然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