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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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了無舊客伴清談(七)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41

  拉車的馬,耕田的馬,馱貨的馬,做郵遞員的馬,更差壹點的,甚至只能作為肉用的馬。
  來自於民間的馬匹,幾乎全都是用於生產生活方面,軍事上不用太指望。即便是上好的戰馬苗子,放在民間不要壹年,基本上就會完全廢掉。跟南方福建養在海島上的州嶼馬差不多了——泉州、福州、興化軍的外島上,總計有十來個牧場,但出欄的馬匹,能做驛馬都是好的。
  畢竟如今已經不是五陵少年都能跨馬遊俠的時代了。
  韓岡把看得讓人生氣的資料丟到壹邊去。
  現在朝廷不論高下,是馬就要——總有能派得上用處的地方,實在不堪用的大不了轉賣出去——官員能得馬三千匹便可轉壹官。熙河路轉管馬政的壹幹官員,壹任之內,能接連遷轉三五次,如果是熬磨勘的話,遷轉壹次可就要三年!在群牧司中低層官員中,最受歡迎的差遣就是在熙河和廣西,換做是其他衙門,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事。
  因為這壹條政策,群牧司的上上下下,基本上都在想著怎麽弄馬上來換官位。
  雖然這些天,韓岡只去過兩趟群牧司,但有些事多多少少還是聽說了壹些。下面的官員正在搗鼓著什麽戶馬法,要求民戶各計家產養馬,坊郭戶家產二千貫、鄉村五千貫者,須養馬壹匹,家產增倍者,增加壹匹,最多不超過三匹。
  強制富民買馬養馬,這比便民貸的抑配還要糟。便民貸或者說青苗法的抑配,就是當常平倉中預備的貸款額度沒有用光時,強迫不需要借錢的富戶申請便民貸,由此強行取息,這是地方官為了追求政績的結果。舊黨拿著此事大罵出口,控訴便民貸擾民,朝中則是三令五申要禁絕此事。
  現在強迫富戶養馬,而不是保馬法的自願申請,這等於是強制性的攤派徭役。而且是普遍性的攤派,至少是針對適合養馬的北方,如開封府、京東西、河北、陜西、河東這幾路的富戶。不像是市易法,只針對壹小部分豪商;免役法,收的錢對富戶是九牛壹毛,並讓民間的中間階層得以寬縱;便民貸更只是不讓富戶賺錢,決不是直接從富戶口袋裏面搶錢;就連手實法,從本質上也是讓富戶將隱瞞的財產公布出來,以便朝廷公平征稅——能瞞家產的,總歸是有勢力的富人而不是窮人——在法理上是說得通。
  富人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這壹點,韓岡是絕對支持的,可直接攤派,吃相未免太難看了壹點,而且最後少不得會將罪名算到新黨和新法頭上,這壹點更讓韓岡覺得不舒服。呂惠卿現在困於手實法,再糊塗也不會節外生枝,真不知最後會是誰來接這個手。
  應該不會是韓縝。
  韓縝只在他這邊試了壹下口風,就被韓岡立刻頂回去了。不能亂來的,韓岡明說了,還是早點放棄的比較好。
  而韓岡聽韓縝的口氣,發現他其實心中也有幾分沒把握,現在得不到自己的支持,多半是會偃旗息鼓了。
  不過那些底層官員是如何的會鉆營,韓岡再清楚不過,為減壹年磨勘,殺人放火敢做的,想要他們就此放棄,絕對是不可能的。就是不知他們最終會唆動誰來上書。
  韓岡嘆了口氣。王安石在臺上的時候,還盡量想著要“民不加賦,而國用自足”,現在上來的這壹批,只顧著搶錢搶糧掙政績了。
  作為同群牧使,有關馬政的事,必然會受到征詢。對於戶馬法,韓岡不可能點頭同意,肯定是要反對的,就不知道到時候自己能不能擋得住了。
  就手拿過來壹張白紙,韓岡將幾處軍馬的來源依次寫在紙上。保馬法,青唐羌,大理,沙苑監,州嶼,壹個個都列了出來。看來看去,各有各的缺點,都是難當大用。
  韓岡提著筆,皺著眉頭,看著白紙黑字,盤算了好壹陣,忽然就聽見書房外有人在喊:“龍圖!龍圖!馮家四老爺來啦。”
  韓岡猛壹回神,從書房中走出來。就看見馮從義站在自己的面前。滿面風塵,身上的鬥篷都是灰蒙蒙的。
  韓岡瞪大眼睛,驚訝道:“義哥,妳怎麽來了?我在京西收到妳的信,不是說是過了清明再上京嗎?是爹娘出事了?!”
  馮從義正想行禮,卻被壹個勁追問的韓岡劈手抓住,忙道:“三哥放心,不是姨父姨母的事。小弟是在隴西聽說了三哥妳獻上了種痘術,又聽說七皇子因痘瘡病夭,就立刻動身來京城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韓岡神色緩了下來,“讓義哥妳擔心了,不過愚兄沒事的。天子是明君啊,怎麽會責怪愚兄?”
  韓岡微微壹笑,與馮從義進了書房坐下。
  “啊……是,天子的確是明君。所以三天前走到洛陽,聽說了三哥就任同群牧使,小弟當時就放心了。當時傳了信回去,總不能讓姨父姨母沒辦法安心過年。”馮從義笑說著,看見端茶上來的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問道,“嫂嫂和鐘哥兒、鉦哥兒他們還沒有回來?”
  韓岡道:“還要過幾天才能到。妳家的霖哥和大姐兒呢,還好嗎?”
  “都好,能跑能跳。三哥妳弟妹如今又懷上了,再過半年就要生產……如今有了牛痘,也不用擔心痘瘡了。”馮從義望望窗外,湊近了低聲道:“三哥妳既然身懷奇術,怎麽不早點說出來。熙河路牛不缺,人不缺,要是早點吩咐人去找,說不定早就找到了,不定還能找出個馬痘來。”
  “哪有那麽容易。”韓岡搖著頭,“還說在熙河路找牛痘,馬痘!根本都別指望,不是南方哪有那麽多疾疫?人痘又太損陰德,說不定禍延子孫,怎麽敢用?要不是愚兄在廣西到了最後湊巧才發現牛痘,永遠都不會提起人痘的事。找到牛痘後,愚兄也是先在京西試驗過後才敢公諸於世。沒個驗證,貿貿然的誰敢拿自己兒女的性命當賭註?更不敢亂說啊。”
  韓岡的感嘆發自肺腑,牛痘哪裏是想找就能找到的,可當真是快要絕望到準備拿交趾人制作人痘疫苗的時候,才碰巧在邕州橫山寨發現了,“要不然早就拿出來了,鐘哥兒他們也是才種上痘沒幾天。”
  韓岡壹番解釋,是為了化解自家人的疑心,有些疙瘩得早些解開才是。
  馮從義聽了之後,正色點頭:“原來如此,三哥所言極是。損陰德害子孫的事的確不能做,說不定,孫老神仙就是想看看三哥會不會去做這等惡事。若當真做了,多半會直接收了傳給三哥妳的仙方。”
  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韓岡簡直是哭笑不得,不搭說胡話的馮從義的話茬,“朝廷新近成立了主管防疫救災撫民的厚生司,這幾天已經在開封設立了保赤局,專壹負責種痘之事。種痘用的痘苗,也送去了熙河。”他聲音也低了些,“其實半個月前,愚兄已經派了心腹人帶了痘苗去隴西了,肯定是跟義哥妳在路上擦身錯過了。”
  有好東西不先緊著自家人,韓岡可沒那麽窮大方。而且之前還瞞著種痘的事,怎麽也該彌補壹下。雖說跟朝廷送去的痘苗只是半月之差,但給人的感覺就不壹樣了。想必王厚、趙隆他們,甚至正好在路上的橫渠書院眾人,都能感受到他的誠意。王舜臣那裏不順路,但也派了親信去。像在廣西的李信,還有親家公蘇子元都有人帶了牛痘去照應——他可不想外人救了,卻把自家人給漏了,外人看笑話,自家可就是悲劇了。
  前日韓岡向吳衍詢問是否將痘苗送去熙河、廣西兩路,只是裝裝樣子而已,作為牛痘的“發明者”,他手上怎麽會沒有多余的疫苗。
  韓岡的壹番話,讓匆匆趕來的馮從義,徹底放下了心頭事。不顧儀態地伸了個懶腰,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沖著韓岡笑,“這壹趟跑下來,都快趕上馬遞的速度了,都快累散了架。”
  “誰叫妳性子那麽急。”韓岡的笑意溫和,“方才已經安排人去準備酒飯了,待會兒吃過飯梳洗壹下就好好地去休息,歇壹覺醒來就好了。”
  “好,看看三哥這裏有什麽好酒菜。”馮從義在交椅上扭了下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自家表弟憊懶的樣子,韓岡笑了壹笑,就當沒看到,問道:“爹娘都還好吧?”
  “都好得很。”馮從義道:“姨父領頭捐錢建了壹座普濟院,正院供著藥師王菩薩,偏院又供了李將軍,請了當年秦州普救寺中的老和尚道安做主持,平常多去跟他聊天。隔三岔五的還去看球賽。姨母平日裏帶著小弟渾家主持家務,偶爾也請兩個說書的女先兒來家裏。姨父雖然致仕了,但城裏沒人敢不給他面子,九月的時候,新知州上任,還親自登門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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