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2章 歹毒

　　大寧戰兵從破開的城門攻了進去，這本就不是壹場難打的仗，和幾百年前唐匹敵以四萬多人進攻十余萬人的那壹戰相差甚遠，所以沈冷和孟長安都沒有親自領兵的興趣。
　　就算是隨便交給壹個合格的將軍，只要是將軍，哪怕只是剛剛稱得上將軍的五品勇毅將軍也壹樣，素質，戰術，臨戰指揮，都足以應對這樣壹場戰爭。
　　甚至，在孟長安眼裏，這都算不上是壹場戰爭。
　　從攻入城門開始這壹戰就沒有了懸念，乙子營將軍黃然上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壹幕，所以他也沒有繼續看下去的興致了。
　　“兩位……”
　　黃然看了看沈冷，又看了看孟長安，猶豫了壹下後說道：“兩位大將軍，這是怎麽了？”
　　沈冷把圍巾往下拉了拉讓黃然看了看那青了的左臉：“他打的。”
　　孟長安哼了壹聲，扭頭。
　　黃然也料到了孟長安遮著的臉也好不到哪兒去，笑了笑道：“妳們好久不見了，難免難免。”
　　沈冷：“妳這話……”
　　城墻上，水匪的屍體壹具壹具的被扔下來，壹面烈紅色的大寧戰旗插上了城墻。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謝九轉從城門裏大步出來，俯身壹拜：“兩位大將軍，已經擊敗水匪，殺敵大半數，剩下的都在城中被俘。”
　　沈冷嗯了壹聲，看向陳冉：“讓他們把首領都指認出來，只留首領，我還要查案。”
　　“是。”
　　陳冉應了壹聲，帶著親兵隊跟謝九轉回到了石頭城裏。
　　“不進去看看嗎？”
　　黃然擡頭看著石頭城：“幾百年前，大將軍唐匹敵就是在這壹戰打出威名，開始橫掃南疆，八千悍卒，打了幾年之後變成了三十萬大軍。”
　　“再過多少年……”
　　黃然嘆道：“也不會再有壹個人能夠超越唐公了。”
　　這話其實說的沒有什麽問題，哪怕就如沈冷孟長安這樣為大寧開疆拓土的功勞，也比不上唐匹敵的開國之功，那是真真正正的開國之功，因為唐匹敵開始為太祖打江山的時候，太祖皇帝還在北疆。
　　那時候，太祖皇帝在中原北部，眼看著就要打下來最後壹座楚軍控制的堅城，就在這時候黑武人趁虛來犯，楚國邊軍做出了當時最重要的選擇……可以把城都讓義軍搶了去，但是邊關絕對不能丟，壹寸國土也不能落在黑武人手裏。
　　率軍圍攻冀州的太祖皇帝在得到消息之後，在眼看著就要攻破冀州的情況下，毅然率軍奔赴北疆抗擊黑武。
　　這是大寧百姓們到現在都知道的事，那是很壯闊很讓人熱血沸騰的壹戰，但也有讓百姓們憤慨之事。
　　在太祖皇帝率軍支援楚國邊軍的時候，另外幾支所謂的義軍卻猛攻太祖大軍背後，負責率軍保護太祖皇帝後路的就是唐匹敵。
　　他率軍逐個擊敗，壹戰壹戰的打下去，讓太祖皇帝身後無憂，打垮了所有想偷襲太祖皇帝的軍隊之後，他向太祖皇帝請命帶兵南下。
　　當時太祖皇帝對他說，我最多只能給妳兩萬兵力，黑武人還在猛攻邊疆，實在分不出更多。
　　唐匹敵伸出六個手指，太祖皇帝當時楞了壹下，笑道我最多給妳兩萬人，妳跟我要六萬。
　　唐匹敵說……八千。
　　太祖皇帝說那妳為什麽比劃個六？
　　唐匹敵說再加每人六個饅頭。
　　他從太祖皇帝手裏帶著八千悍卒，每人的口糧是六個饅頭，就這樣離開了北方，打過瀾滄江，打過南平江，靠著繳獲十三盟水匪的戰船，順著大運河突襲了壹千二百裏外的泉亭城，壹舉擊敗楚國兩衛府兵。
　　唐匹敵似乎就是那個年代無解的壹個存在，兵法說，孤軍不可千裏奔襲，他就幹了。
　　還大獲全勝。
　　“人心是會變的。”
　　沈冷想到了那段歷史，忽然間發出這樣壹句感慨。
　　“什麽意思？”
　　孟長安問。
　　“楚國末年的時候，人心如野獸，都在爭雄，所以不說什麽正邪，連對錯都不管，太祖皇帝率軍抵抗黑武，那些所謂的義軍就大舉進攻太祖皇帝的背後……”
　　沈冷沈默了壹會兒後繼續說道：“那時候這樣的事多如牛毛，人心是壞的，大寧立國數百年後，人心變了。”
　　他轉頭看向壹隊壹隊被押出來的水匪俘虜，搖了搖頭：“所以誰想破壞了這來之不易的人心，都該死。”
　　兩千多顆人頭落地。
　　不談判，也不赦免，甚至不會把俘虜帶回去。
　　只剩下大概二三十個水匪的首領被押著帶到沈冷面前，其中就包括那個叫郭亭的人，他肩膀上被砍了壹刀，傷口還裂著，能看到血肉中的白骨。
　　“宇文小策在哪兒？”
　　沈冷問。
　　“如果妳找到宇文小策的話。”
　　郭亭自知必死，所以反而沒有了什麽恐懼，他看著沈冷的眼睛說道：“麻煩妳幫我也砍他壹刀，往他的嘴上砍，那張嘴真的能騙人啊……”
　　他擡起頭：“我們都是棄子。”
　　七日後。
　　重安郡郡治，沈冷和林落雨等人走進重安郡天機票號分號庫房，糧食就是在這被換走的，林落雨已經又追查了七天，可還是沒有那些失蹤之人的任何消息。
　　“陳三陽可能還活著。”
　　林落雨道：“我壹開始以為他被人收買了，後來有覺得他是已經遇害，現在看來又回到了我最初的判斷，他就算沒有和宇文小策在壹起，也早就已經逃遠了。”
　　“留下的人會繼續查找他們的消息，咱們得先回長安了。”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票號不能倒下，盡快安排人把分號重建起來。”
　　林落雨嗯了壹聲。
　　門外，陳冉手裏拿著壹個信封快步走過來：“京畿道送過來的軍報，是甲子營淡臺將軍讓人以千裏加急送過來的。”
　　沈冷伸手把軍報接過來，火漆還封著，他用匕首把火漆挑開，取出裏邊的信紙，內容很短，可是沈冷看完之後臉色大變。
　　“怎麽會這樣？”
　　林落雨看向他：“出了什麽事？”
　　沈冷道：“之前孟長安抓到那些人招供出來，壹部分私兵在大開山，壹部分在燕山，我讓人調兵攻打大開山，給淡臺草野送去加急書信，讓他趁著燕山的人還沒有防備，立刻率軍進剿。”
　　林落雨：“沒找到人？”
　　“我覺得不可思的恰恰就是……找到人了。”
　　沈冷把那封信遞給林落雨：“連以為不可能找到的都找到了。”
　　與此同時，長安。
　　皇帝看了壹眼親自趕回長安的淡臺草野，剛剛淡臺草野的話連皇帝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臣在得到安國公派人送來的消息和那兩名俘虜之後，讓俘虜帶路，立刻帶著甲子營圍剿燕山中的匪寇，那些匪寇確實沒有防備，壹時之間大亂，臣率軍攻破他們的營寨之後才知道……薛城死在營寨木墻上了，還有他身邊最親信的壹個人，叫常月余。”
　　淡臺草野繼續說道：“臣立刻審訊了俘虜，那些俘虜說，薛城是大概壹個月之前到燕山的，臣推測，就是在安城縣的時候他逃脫了，然後躲進了燕山他們的營寨中，那個常月余也是在安城縣假死，輾轉回到了燕山。”
　　“薛城怎麽死的？”
　　“說是被我們攻城的時候殺死的。”
　　淡臺草野道：“俘虜的口供如此，臣檢查過薛城的屍體，他是被人壹刀捅死的，刀口正在心臟位置，壹刀斃命，包括常月余也是如此，但是常月余的刀傷應該是被人從背後壹刀刺進去的。”
　　皇帝皺眉：“確定是甲子營的士兵殺了薛城？”
　　“臣問過，確實是甲子營裏的壹名校尉，他壹刀捅死了薛城後才認出來那人是誰，當時在場的士兵說，校尉王朗殺了薛城之後楞在那，結果被賊寇壹刀砍死。”
　　淡臺草野說道：“臣讓甲子營裏的老兵認了屍體，確定那就是薛城，在他的前胸上還有壹道傷疤，臣不放心，找了更多的人來認，那就是薛城無疑。”
　　皇帝長長吐出壹口氣：“怎麽就這樣死了呢？”
　　他看向淡臺草野：“那個宇文小策找到了嗎？”
　　“他不在燕山。”
　　淡臺草野道：“臣審問俘虜，說是前陣子常月余帶著人護送薛城到了燕山營寨，然後常月余就走了，就是去了江南道，在臣率軍攻打燕山匪寇營寨的前壹天常月余剛剛從外邊回來。”
　　他看了看皇帝：“臣懷疑宇文小策還在江南道，他沒有回燕山，藏起來了。”
　　皇帝嗯了壹聲：“朕剛剛收到沈冷派人送回來的奏折，大開山水匪壹共六千余人已經都被剿滅，也沒有找到宇文小策。”
　　所有的視線都盯著那些大人物，比如薛城，也比如前太子李長澤，誰會想到壹個縣衙的師爺居然會翻出來這麽大的風浪。
　　鹿城。
　　壹家客棧中，信王看了看身邊倒下去的護衛，長長吐出壹口氣：“沒想到最終還是妳。”
　　宇文小策笑了笑：“王爺，我說過要送妳上路的，男人說話要算話，要講信用，答應過的事就得做到，所以我晝夜兼程的追妳，追了將近十天才追上，好在提前故意放了個假消息說鹿城這有壹味能治妳夫人的藥，不然的話我還得多追壹陣子才能追到妳。”
　　信王點了點頭：“我已無話可說，動手吧。”
　　宇文小策嗯了壹聲，然後說了壹個字：“好……”
　　他手中長劍在這個好字出口的時候刺進了信王的心口，他往前邁了壹步，長劍穿透信王身體。
　　他在信王的耳邊輕輕的說了壹句什麽，信王的臉色驟然壹白。
　　“妳們……好大的膽子！”
　　“確實很大。”
　　宇文小策抽出長劍，信王倒了下去。
　　“真是抱歉，本該讓妳去和王妃見最後壹面的，可是我不喜歡這種結局，太團圓了，不好……其實妳死不死無關大局，我只是想讓妳死。”
　　宇文小策擦了擦劍身上的血，轉身往外走。
　　走到門口後吩咐了壹聲：“去報官，讓朝廷知道信王死了。”
　　他走出客棧。
　　擡起頭看了看天空，身邊的人把兩具屍體從外邊擡進客棧中，那是兩個之前被他們殺死的人，重安郡天機票號分號的夥計，失蹤的人其中兩個。
　　“這才有意思。”
　　他自言自語了壹句，邁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