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3章 為什麽？

　　書院，湖邊。
　　皇帝和太子李長燁順著湖邊小路壹邊走壹邊閑聊，對於父親突然出現在他和書院學子們的講演現場李長燁開心至極，雖然只是站在外邊聽著並無參與，可是李長燁的心裏暖烘烘的，他感受到了父親的在乎。
　　“沈冷教妳的？”
　　皇帝問。
　　“是。”
　　李長燁垂首回答：“安國公說，應該與書院武院裏的年輕人多接觸，對於我來說，對於那些年輕人來說，都是好事。”
　　皇帝點了點頭：“他教了妳很多東西？”
　　“是……”
　　李長澤道：“安國公確實教了兒臣很多東西，其中也包括兵法戰陣，還教兒臣如何讓別人信服。”
　　皇帝笑道：“他教妳的妳都記得，先生們教妳的，未必妳就還記得。”
　　李長澤笑道：“先生們教的死板了些，安國公教的很生動，比如講解戰例，他會從敵我兩方來分析戰局，然後讓兒臣挑壹邊來與他對戰，比在課堂上聽先生們授課更直接。”
　　皇帝問：“那妳與他對局，勝負如何？”
　　“從沒有贏過。”
　　李長澤道：“兒臣打不過安國公，哪怕安國公總是將戰局中更有利的壹方讓給兒臣，兒臣最終還是會輸，安國公說，什麽時候他贏不動了，兒臣將來也就無懼無畏。”
　　“安國公還說，兵法上正道看不起詭道，可是在他看來，不管是詭道還是正道，以最小的傷亡擊敗敵人，那自然就是最合適的道。”
　　皇帝點了點頭：“整天喊著要在戰場上正面擊敗敵人，用了許多諸如堂堂正正，以正克奇之類字眼的人，多半都是紙上談兵，妳要是學理政之道多聽賴成的，若是想學戰陣之法多聽沈冷的。”
　　皇帝舉例：“如果想說的頭頭是道讓人覺的高深莫測，那就去武院聽聽，可實際上，說的頭頭是道和打的頭頭是道是兩碼事。”
　　“大寧的七位大將軍，四疆之中，最守正的是葉景天，最奇詭的是唐寶寶，最大氣的是武新宇，集合他們三個人能力於壹身的是孟長安。”
　　皇帝道：“讓武新宇領兵在戰場上和沈冷對戰，未必能贏沈冷，讓沈冷在戰場上和孟長安對戰，沈冷未必能贏孟長安。”
　　他停頓了壹下，笑了笑後繼續說道：“可是打到最後，贏的壹定是沈冷。”
　　“父皇，等安國公回來，兒臣能不能跟他去東疆？”
　　“為什麽想去東疆？”
　　“東疆海戰，是大寧未來十年甚至二十年最大的壹場海外遠征，兒臣想去看看，父皇年少時候領兵打黑武，如今打的黑武龜縮不敢妄動，每每念及，兒臣心馳神往。”
　　“妳……”
　　皇帝沈默了壹會兒，搖頭：“還是不要去了。”
　　李長燁有些淡淡的失望，俯身道：“兒臣遵旨。”
　　皇帝笑了笑：“妳可知道為什麽朕不讓妳去？”
　　“父皇擔心兒臣。”
　　“壹半。”
　　皇帝笑道：“另壹半是……朕想去。”
　　李長燁的嘴巴立刻張開，皇帝擡起手指噓了壹聲：“朕只是隨便想想，妳不要胡亂說出去，尤其是不許告訴老院長和賴成，他們兩個知道會把朕煩死……朕只是想想，但還沒有決定，如果朕真的決定了，妳就要留在長安監國，兒子想去老子也想去，那當然是老子去。”
　　李長燁：“……”
　　兩天後。
　　長安城廷尉府。
　　沈冷翹著屁股坐在韓喚枝的書桌上，韓喚枝嘆了口氣：“有凳子有椅子，為什麽妳非要坐桌子？”
　　沈冷聳了聳肩膀：“腿長，坐桌子伸得開。”
　　韓喚枝：“妳從易水縣回來之後就直接來找我，說吧，是什麽重要的事？”
　　沈冷沈默了壹會兒，吸了口氣後嚴肅地問道：“如果，有賊兵圍困長安，賊兵當有多少兵力才能使長安危急？”
　　韓喚枝被他這話嚇了壹跳：“妳什麽意思？”
　　沈冷道：“妳就當我是隨便問問。”
　　“隨便問？這種事有可能隨便問問？”
　　韓喚枝盯著沈冷的眼睛壹字壹句的問：“妳是不是發現了什麽？追查到了什麽？”
　　沈冷將易水縣縣城裏那些黑衣人的裝備和戰術詳細說了壹遍，韓喚枝沈思壹會兒後搖頭：“長安城中，巡城兵馬司有四萬多兵力，俱是精銳，禁軍八萬，精銳之中的精銳，再加上各部司衙門的兵丁，捕快，衙役，能夠參與城防的兵力不下十幾萬，這還不算危急時候號召城中壯年男丁參與。”
　　他看著沈冷說道：“賊兵就算是有數十萬，也不會輕而易舉攻破長安，京畿道甲子營戰兵輔兵加起來有十萬人，支援至長安不過兩三天而已。”
　　“其他靠近長安的諸道戰兵，快的十五天可到，慢的壹個月也到了。”
　　沈冷點了點頭：“這些我都想過，所以我才想不明白，如果李長澤的底牌是壹支軍隊，他靠這支軍隊能攻破長安？”
　　韓喚枝道：“那是絕無可能的事，就算他的底牌是幾十萬士兵，這幾十萬人就敢反？”
　　沈冷吐出壹口氣：“可是從那些黑衣人演練的戰術來看，就是針對大寧戰兵的，而且，想出來這套戰術的人，壹定對大寧戰兵無比的熟悉。”
　　韓喚枝沈思片刻，擡起頭看向沈冷：“薛城？”
　　安城。
　　小院子裏顯得空蕩蕩的，坐在院子裏看書的薛城聽到腳步聲往院子門口看了看，進來的是人他的十三個義子之壹，名為孰湖。
　　“將軍……”
　　孰湖張了張嘴，猶豫了壹下後說道：“出事了，窮奇和白澤都已經死了，易水縣的人也都死了。”
　　薛城正在翻書的手猛的壹僵，他沈默片刻後問道：“易水縣的隊伍暴露了沒有？”
　　“沒有。”
　　孰湖道：“咱們的人做好安排後自殺。”
　　“自殺！”
　　薛城的眼睛驟然間紅了些：“為什麽是自殺？”
　　孰湖將事情經過大概講了壹遍，薛城把書放下來，扶著椅子慢慢起身，片刻後轉身朝著易水縣的方向抱拳俯身壹拜：“我薛城何德何能，讓妳們如此以命相保，妳們都安心，黃泉路上走的平穩些，以後我會為妳們報仇。”
　　他轉身看向孰湖：“沈冷此時在何處？”
　　“已經返回長安。”
　　“走的倒是快。”
　　薛城在院子裏在來來回回的踱步，好壹會兒之後吩咐道：“派人下令，各地的人全都暫時斷開聯絡，什麽時候恢復，等我的命令，是所有聯絡，不許任何兩地之人相互走動，不許私下見面。”
　　“是！”
　　孰湖俯身道：“我立刻派人傳令下去。”
　　薛城嗯了壹聲，沈思壹會兒後說道：“抽刀。”
　　孰湖壹怔：“將軍？”
　　“抽刀。”
　　薛城走到孰湖面前，擡起手指了指自己胸口：“在這砍壹刀……”
　　“啊？”
　　孰湖嚇得臉色發白：“將軍！”
　　薛城臉色壹沈：“我讓妳砍壹刀妳就砍壹刀，不要太輕。”
　　孰湖嚇得手都在發顫，薛城壹怒，伸手把孰湖的長刀抽出來塞在孰湖手裏：“讓妳砍就砍！”
　　孰湖雙手握刀都忍不住在顫，他咬著牙在薛城胸口上砍了壹刀，不夠深，他不敢發力，薛城哼了壹聲，伸手把長刀抓過來，居然把刀子對準刀口切進去又來回抹了兩下，臉色雖然白的嚇人，可居然連壹聲都沒坑。
　　“派人散出去消息，就說壹群人夜襲了我這裏，我身負重傷。”
　　孰湖嚇得面無血色：“將軍，這是何必？”
　　薛城轉身往回走：“找醫官來，安城本縣的醫官，另外想辦法盡快讓廷尉府的人知道，是同存會的人下的手。”
　　又三天後。
　　肆茅齋。
　　皇帝聽韓喚枝說完之後沈默了壹會兒，然後問：“妳是怎麽看的？”
　　“內訌？”
　　韓喚枝道：“從現在來看，像是內訌。”
　　皇帝嗯了壹聲：“易水縣出了事，同存會的人懷疑是薛城做的，所以應該派人去問問，出現內訌也不算什麽意外……派人去查查吧，安排壹個千辦去顯得重視些。”
　　“臣遵旨。”
　　韓喚枝看了看皇帝：“另外，已經查清楚刺殺竇懷楠的人就是廷尉府方城縣的百辦卓營，在卓營家裏還搜出來大量的金銀財寶，總價超過四五萬兩，還有壹封信。”
　　他停頓了壹下後繼續說道：“信中明確要求卓營混進廷尉府殺死姚朝宗，配合姚美倫栽贓陷害沈冷，所以安國公的案子應該可以結了。”
　　“先等等。”
　　皇帝問韓喚枝：“為什麽卓營手裏有這樣壹封信卻不毀掉？”
　　“很奇怪。”
　　韓喚枝道：“這封信的末尾，寫信的人要求卓營將此信保存好不許丟失不許毀掉，說以後還有用處，所以這封信不是卓營不毀掉，而是給卓營下令的人不許他毀掉，臣也沒搞懂這是什麽意思。”
　　皇帝皺眉：“同存會的東主？”
　　“應該是。”
　　“他為什麽不讓卓營毀了信？”
　　皇帝走到窗口皺眉沈思，這是不符合常理的事，壹點道理都沒有，這封信毀了的話就沒法證明卓營那麽做是為了陷害沈冷，沒有這封信，就算搜出來大筆來歷不明的銀子也證明不了他和沈冷的案子有關。
　　這封信留下了，更像是故意留下來給沈冷作證清白的，想殺了沈冷的人還要留下這樣壹封信來給沈冷證明清白用，事出反常必有妖。
　　“到底在想什麽？”
　　皇帝自言自語了壹句。
　　韓喚枝以為皇帝在問他，搖了搖頭：“臣也不知道，從收到消息到現在，臣壹頭霧水。”
　　就在這時候大內侍衛統領衛藍從外邊快步進來，俯身道：“陛下，剛剛傳來消息，說前京畿道甲子營將軍薛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