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9章 哪裏會有他今日?
長寧帝軍 by 知白
2023-3-23 12:02
拜將臺的名字由來就沒幾個人說的上來,說的上來的多半也是胡謅,不過這類名字大部分都和戰爭故事有關,有學究翻閱古籍卻找不出典故,這地方也沒有出過壹個將軍,大寧數百年,楚數百年,拜將臺這個地方就沒有發生過什麽能在史書上大寫特寫的事件。
差壹點就發生了。
如果裴亭山真的抽了刀。
當皇帝說出把閆開松從白山關調回來的那壹刻,裴亭山的手握緊了刀柄。
除了大內侍衛之外,能在陛下身邊帶刀的朝臣不多,整個大寧只有兩個人有此殊榮,壹是裴亭山,另外壹個則是禁軍大將軍淡臺袁術。
然而淡臺除了隨陛下出門的時候帶刀保護之外,什麽時候隨隨便便帶過刀?
裴亭山卻不壹樣,禦前帶刀這是榮耀,顯得他與眾不同,他自然要帶。
在見陛下之前他手下謀士洛城也曾勸過,禦前帶刀只是壹種象征是殊榮,勸他不要真的那麽做,可裴亭山怎麽肯聽?陛下許我帶刀的,誰敢說什麽?
東疆大將軍之剛愎,可見壹斑。
他手握刀柄,手背上青筋畢露,只這壹個反應,陛下就能下旨將他拿下問罪,裴亭山直視著皇帝的眼睛,皇帝直視著裴亭山的眼睛,兩個人就這樣盯著對方足足三息的時間,最終裴亭山的手緩緩松開刀柄,抱拳俯身:“臣,尊陛下旨意。”
皇帝的手扶著城墻,手指輕輕的有節奏的敲打著墻磚,看到裴亭山俯身,皇帝的手離開城墻放在裴亭山的肩膀上拍了幾下,沒說話,大步朝著城墻下走去。
衛藍握刀經過裴亭山身邊哼了壹聲,聲音發寒。
裴亭山立刻擡起頭瞪了衛藍壹眼,那眼神裏的意思是妳算什麽東西?
皇帝下了城壹邊走壹邊交代了幾句,緊隨其後的那個小太監年紀輕輕卻已經算得上舉足輕重,畢竟是禦書房內侍總管,陛下身邊近臣,他轉身看著裴亭山大聲說道:“陛下旨意,白山關領兵將軍閆開松守城有功恪盡職守,升為正四品威揚將軍。”
那聲音有些尖銳,以至於城墻上下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裴亭山挺起胸,嘴角都勾了起來,大步往城墻下走,得意至極。
陛下還不是要給他面子。
皇帝到了拜將臺城下,擡起頭看了看那座名為定海的山,本打算上去看看,此時卻興致全無,禦輦至皇帝面前,皇帝上去之後禦輦隨即前行,大將軍裴亭山壹只腳都要邁上去了,禦輦卻動了,他收之不及險些摔倒,壹只手扶在輦車上,或是因為反應不過來,所以手拍在輦車上的聲音就很響。
啪的壹聲。
就好像他故意敲打著禦輦。
所有人都楞了。
裴亭山自己也楞了。
這是大不敬。
誰都看到了他來之前是與陛下同乘壹車,陛下可是拉著他的手壹起上車的,回去的時候,他自是理所當然的以為還是要與陛下同乘壹車,奈何陛下沒讓車駕等他,而這重重的在輦車上壹拍,像極了故意而為,是發泄心中不滿。
陛下在車裏呢,這般拍擊陛下禦輦,這是要殺頭的罪。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壹群人都臉色發白,不管是陛下的人還是裴亭山的人都壹樣,陛下身邊禁軍和大內侍衛全都嚴肅起來,每個人的手都握住了刀柄。
裴亭山手下將領親兵則看著裴亭山,壹個個臉色變幻不停。
撲通壹聲,裴亭山跪下來:“臣崴了腳,可疼死老臣了。”
禦輦停下來,片刻之後代放舟從禦輦裏出來,遞給手下人壹個小藥瓶:“陛下賜給大將軍傷藥。”
裴亭山雙手捧著將傷藥接過來,叩首:“謝陛下恩典。”
然後站起來,又拜了拜。
所有人都長長的出了壹口氣,不由自主。
五日後,朝陽城。
整個城中都在傳著拜將臺的事,說裴亭山竟敢冒犯聖駕,以手拍擊陛下禦輦,這等大罪,陛下居然沒有辦他,反而還賜了壹瓶傷藥。
壹家茶樓裏二樓都已經坐滿,唯獨空著壹個雅間似乎是有人預定了。
世子李逍然登上木樓,耳邊都是關於陛下與裴亭山的議論聲,只是誰也不敢大聲喧嘩,私底下議論朝政都不許,何況這大庭廣眾之下,若是被官府的人聽了去,直接拿了下獄都說不出冤枉來。
可對於百姓們來說,這是壹個大瓜啊,產自沙地,無籽,還甜如蜜的大瓜,若是不議論兩句心裏著實憋得慌,就好像舒服極了就要哼哼兩聲,若硬憋著不哼出來,總覺得差了點什麽。
“咱們這個東疆的大將軍啊……”
靠窗那個位置,幾個文人模樣的人壓低聲音在討論著,其中壹人小聲說道:“著實跋扈了些,這也就是在東疆,陛下怕也忌憚他那蠻橫的刀兵,若是在長安,陛下會容得他如此放肆?”
“我看這裴大將軍真是心懷不軌了。”
“妳小聲些!”
有人提醒。
“我倒是不怕他。”
那文人挺起胸膛:“我是大寧的百姓,是陛下的臣民,又不是他裴亭山的百姓裴亭山的臣民,我怕什麽?他敢那般放肆冒犯聖駕,難道我還不能罵他?!”
他同伴連忙捂住他的嘴:“妳能妳能,妳當然能,可妳也別這麽大聲。”
被捂住嘴的書生壹把將同伴的手拉下來,哼了壹聲:“我倒是想看看這姓裴的還能張狂多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東疆是陛下的東疆!他難道就不是陛下的臣?”
李逍然聽著這些話嘴角微微揚起,開心的很。
進了那空著的雅間坐下來,點了壹壺最貴的蓮心,能稱之為蓮心的茶尋常百姓自然喝不起,這茶細如絨絲,品相差壹些的壹斤要壹萬八千芽,極品蓮心,壹斤要兩萬四千芽。
八樣精致點心,八樣幹果,八樣鮮果,桌子上很快就擺滿,擺盤也極講究,看起來並不雜亂,二十四盤配茶的小食若是擺的亂七八糟,怎麽對得起那麽貴的蓮心茶。
“妳們出去吧。”
李逍然擺了擺手,示意雅間裏兩個身穿嫩綠色長裙的少女出去,若在平日裏,說不得要與這兩個模樣清秀帶著些小家碧玉氣質的女孩兒多聊幾句,可今日要見的人比較重要,他也不敢胡亂放肆。
等了大概壹炷香時間,壹個帶著帽子壓低帽檐的人推門進來,身後跟著壹身布衣的荀直。
李逍然連忙起身,微微俯身壹拜:“見過將軍。”
那戴帽子的人隨手把帽子掛在壹旁衣架上,抱拳回禮:“拜見世子。”
這人看起來三十歲左右模樣,身材中等不胖不瘦,瞧著不像個武夫,也不像個文人,穿壹身布衣走在大街上絕不會被人多看兩眼,圓臉,濃眉,說不上醜也說不上英俊,他若挑個擔子便像是販夫走卒,可若是認識他的人卻都知道,這瞧著和氣人畜無害的家夥可是八刀將裏最狠厲的那個,暗地裏都喊他壹聲笑面虎。
他叫肖綿湖,與他綽號倒是般配的很,多半這綽號也由此而來。
“肖將軍能賞臉過來,我真是開心至極。”
李逍然壹臉的謙卑,按理說以他身份,自然不必對壹個從四品的將軍這般逢迎。
“世子太客氣了。”
肖綿湖拉了把椅子在李逍然身邊坐下來:“不知道世子有什麽吩咐?世子也知道陛下就在朝陽城,今日刀兵換我當值,若非是世子要見我,換作別人我是萬萬不能來的,世子有什麽話不妨直說,我還要趕回去領兵巡戒。”
李逍然看向荀直,荀直對他微微點頭。
李逍然打開隨身拎來的包裹,從裏邊取出壹個木盒放在肖綿湖面前:“初次見面,也沒帶什麽像樣的禮物,這小物件還請將軍收下。”
肖綿湖也不客氣,伸手把木盒拿過來,大大咧咧的當場打開,壹點兒也不顧及自己體面不體面。
打開看了看,盒子裏沒其他東西,全是銀票,粗粗估算怎麽也有個大幾千兩,他嘴角立刻勾起來,看著比剛才親近友善的多了。
將盒子放在自己壹邊,肖綿湖笑道:“世子何須如此客氣?有什麽事想讓我辦的,只管吩咐就是。”
李逍然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我只是遊山玩水到了此處,我平生最仰慕的自然是大將軍,只是想著大將軍軍務繁忙我怕是無緣相見,而大將軍手下,我最敬重的就是肖將軍妳,也沒什麽要緊事,只是想見見將軍,別無所圖,能與將軍聊聊,飲兩杯茶,足矣,足矣。”
荀直在旁邊笑著說道:“將軍軍事繁重,哪裏有時間閑聊。”
肖綿湖壹擺手:“倒也無妨,可稍坐片刻。”
三個人寒暄了幾句,荀直看了看李逍然在看他,於是起身親手為肖綿湖續茶:“我聽聞大將軍受了傷?無妨吧。”
“受傷?”
肖綿湖像是楞了壹下,然後才反應過來:“妳是說大將軍崴了腳的事?哈哈哈哈……那自然是假的,大將軍總得給陛下幾分面子。”
只這壹句話,便說的跋扈之極。
大將軍,給陛下面子?
李逍然卻更開心起來。
“我這裏還有些東西,勞煩將軍代我轉送給大將軍。”
李逍然取出壹個精致的盒子:“這是清心丸,求聖手配置,可消火氣去心疾,大將軍心裏怕是有些憋悶,可別出了什麽問題,算起來我也是大將軍晚輩,雖然禮輕,可對大將軍關切實屬發自肺腑。”
這話說的真切,就好像二十年前不是裴亭山把他擋在長安城外似的。
“那我替大將軍收了。”
肖綿湖笑呵呵把禮物接過來,然後忽然就嘆了口氣:“憋悶怎麽能不憋悶?那孟長安壹來就換了我大哥閆開松的白山關領軍將軍,義父心裏自然不爽,很不爽。”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很用力,很不爽三個字也很用力。
李逍然長嘆壹聲:“陛下啊……確實過分了。”
肖綿湖哼了壹聲:“沒有大將軍,哪裏有他?”
這句話壹出口,荀直和李逍然的臉色都微微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