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0章 不記得

　　南方水鄉的夜晚比北方要安靜些，算計著日子雖然已經過了立春，可北方依然冰天雪地，如今孟長安所在的北疆壹場雪下來能幾天幾夜不停，北風的呼號聲猶如戰角吹鳴，而平越小鎮的夜安靜的像個睡美人，讓人覺得輕輕親吻她的額頭都會把她驚醒，那是罪過。
　　小鎮子裏的百姓們大部分已經睡下，月明星稀清風和暢這夜裏大被而眠，想來多會有幾番好夢。
　　張柏鶴坐在院子裏看著天空出神，他在想若是明天殺了沈冷之後會不會有幾分失落？然後想到那個叫孟長安的家夥還活的好好的，自己的未來還會有壹陣子不寂寞。
　　雲醒也沒睡，他坐在屋子裏喝酒，吩咐過手下人不要打擾自己，而這戶人家本來的主人在拿了他十兩銀子之後很識趣的去了偏房休息，正房讓給他，酒是這戶主人的糙米酒，喝著味道甜中帶苦。
　　他比張柏鶴要考慮的更多些，畢竟壹個只想著飛黃騰達壹個想著君臨天下，睡著的沒睡著的都有好夢，這可能便是現世安穩。
　　拿了風聞堂的銀子之後就要帶著隊伍離開坎縣了，雲周山裏那個營寨看似易守難攻可有水路暗通，當初糧食就是走水路運過去的，他相信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人知道那地方，以大寧廷尉府的手段查出來也不是有多難的事，他早就已經想好了，如意縣是個好地方，那裏有壹大片水澤，只要攻破縣城搶走府庫裏的錢糧帶著隊伍進水澤去，建造水寨山寨，大寧的水師哪裏有時間去對付自己，求立人就夠他們鬧的了。
　　正想著這些忽然聽到了敲門聲，不管是雲醒還是張柏鶴就都不由自主的煩躁起來，正沈浸在自己最美妙的幻想中突然被打擾，這感覺真的很讓人惱火。
　　惱火之後雲醒第壹個反應過來伸手去摸自己放在桌子上的刀，而張柏鶴則快步進屋想要提醒他，這夜深人靜，誰會來敲門？
　　敲門的聲音不緊不慢，可越是這樣越讓人覺得煩躁，雲醒叫醒了自己的手下，所有人都聚集在院子裏，壹群人長刀出鞘盯著門口，壹個個神情緊張到了極致。
　　外面的人還在不厭其煩的敲門，房主也被驚醒，可拉開門看了看後很識趣的把門有關上，背靠著房門嚇得心口起伏不定，那群人手裏都有兵器，自己這是招惹進來壹群兇徒啊。
　　“去開門。”
　　雲醒用刀子指了指院門，他手下親信小心翼翼的靠過去，深吸壹口氣才敢把院門打開，外面站著壹個看起來很和善的年輕人，眉目英朗，笑容親近，他看到門開還很客氣的向後退了壹步，然後微微欠了欠身子：“請問，是妳們定了貨嗎？”
　　院子裏的雲醒皺眉：“什麽貨？”
　　他第壹反應是莫非這房主也是個不老實的，難不成想黑吃黑？又或者是要販賣什麽貨物？
　　門外那年輕人道：“看來我冒昧了啊，這樣，我先自我介紹壹下。”
　　他看向那開門的漢子，眼神裏的意思是我可以進去說嗎？
　　那漢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覺得自己看懂了對方眼神裏的意思於是讓開壹步，年輕人客氣的說了聲謝謝，然後邁步進了院子裏邊，腳步竟是有些搖擺，身上還有些淡淡酒氣。
　　“確實很冒昧了啊……我聽說妳們要定壹些貨，而以妳們的能力自己去取貨的話可能很麻煩也很危險，於是我覺得自己本著仁愛之心也應該把貨給妳們送過來。”
　　他兩只手擡起來捧著自己的臉還很認真的往上拔了拔：“咦，好像長的很結實，要不然妳們誰過來幫我砍壹下？”
　　這話把給他開門那家夥嚇得幾乎尿了褲子，他以為是鬼上門。
　　“唔，剛才還說自己介紹壹下……我姓沈，叫沈冷，大寧水師正五品將軍。”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是妳們要的貨吧，過來取壹下？”
　　誰敢動？
　　沈冷見那些人連個敢咋呼的都沒有於是覺得無趣起來，他看了看院子正中有個石凳，邁步過去，前邊擋著幾個持刀的漢子，他便客氣的說了壹聲麻煩讓壹下，然後在石凳那邊坐下來，送人頭的態度可以說真的很誠懇了。
　　所有人都轉身看著他圍成了壹個圈，刀尖都對著他，可是卻很詭異的沒有人動手，因為沈冷自己突然找上門來這確實是壹件讓人震撼的事，反應不過來。
　　“看來妳們很疑惑。”
　　沈冷清了清嗓子：“這樣吧，我先給妳們解釋壹下大寧戰兵的構成，似乎太麻煩了些……我盡量簡單壹點的說，大寧每壹旗戰兵大概有壹千余人，會有兩個十人隊的斥候，水師兵力差不多有八萬余，大概有壹千六七百斥候，這些人在戰爭的時候負責為大軍探路，勘察地形，探索敵情，必要的時候還要負責暗殺，這次有點不壹樣的是對面是大海，斥候沒辦法到海裏去，這壹點真的很抱歉了，我們沒有想到妳們會來。”
　　沈冷自顧自的說著：“按照戰時的慣例，斥候要保證大營外至少三十裏有任何風吹草動都必須第壹時間察覺，這地方距離大營不到八裏，距離縣城也就五裏多些，妳們來的時候最少有三四波斥候看到了。”
　　雲醒的臉色發白，他知道大寧的戰兵很強悍，卻沒有想到會這樣。
　　“除了水師的斥候之外還有狼猿戰兵的斥候，我費了些事才讓狼猿的人沒動，我想著妳們大老遠來了，總不能連我的面都見不到就都被殺了吧，這不人道，狼猿那個叫石破當的可兇了。”
　　沈冷看向雲醒：“從情報上描寫的容貌來看妳就是雲醒吧，我跟妳說件事妳不要傷心，妳離開雲周山之後不久酉字營戰兵就把妳那個山寨給滅了，抓了壹個妳手下副將叫鄭多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就是這個名字，所以妳們要來牙城的消息比妳們稍稍早壹些到了水師大營裏。”
　　沈冷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我今天話多了些，因為來之前喝了點酒，三個小姑娘炒的菜，味道還行。”
　　雲醒往四周看了看：“妳自己來的？”
　　沈冷連忙搖頭：“不是，怎麽會，我又不傻。”
　　雲醒臉色就更白了。
　　沈冷指了指東邊：“那邊……”
　　所有人都看向東邊院墻，沈冷卻搖了搖頭：“沒人。”
　　他又指了指房後：“那邊……”
　　所有人看向房後房頂，不少人下意識的往後退。
　　“也沒人。”
　　“妳夠了！”
　　雲醒猛的上前壹步：“我不知道妳狂傲的資本是什麽，但既然已經直面相對，我倒是想看看妳到底有沒有傳說之中的那麽厲害，妳可敢與我壹戰！”
　　沈冷搖頭：“不和妳打。”
　　雲醒暴怒：“妳也知道怕？”
　　沈冷壹臉真誠：“是妳不配啊。”
　　沈冷指了指門口：“那邊……”
　　沒有人看，所有人都壹臉怒容的盯著他，看那些人的眼神就好像恨不得把沈冷壹口壹口撕碎了吞進去似的。
　　沈冷嘆息壹聲：“那邊真的有人。”
　　門口壹群身穿甲胄的戰兵湧進來，進門的時候每個人都微微伏低身子手裏的連弩平端起來，人還沒進來弩箭已經先進來，隨著壹聲壹聲的悶哼，最外面那壹層叛軍士兵毫無防備的被射翻在地，弩箭精準且兇狠，倒下去的人大部分還沒死，當然離死也並不遙遠。
　　沈冷笑起來：“我剛才說請妳們讓壹下我過來這邊坐，就是害怕這會兒被自己人傷著。”
　　雲醒哪裏還會聽他這般羞辱，壹刀朝著沈冷的頭頂斬了下去，噗的壹聲……壹支弩箭飛來正中他小腹，雲醒疼的壹彎腰，然後立刻後撤。
　　陳冉端著連弩移動到沈冷身邊：“真喝大了？”
　　沈冷笑起來，臉蛋有些發紅：“真的……妳不知道提督大人怎麽灌我酒，還有那三個丫頭好像串通好了似的讓我喝，喝了好多……嗝……”
　　陳冉：“那妳還來！”
　　沈冷摟著陳冉的肩膀：“陳沒蓋子啊，我來，是因為這些人，我真的沒放在眼裏。”
　　他扶著陳冉站起來：“想殺我的人，這壹批算是質量最差的了。”
　　就在這時候張柏鶴啊的喊了壹聲，看著沈冷嘶吼道：“我就知道妳是我的災星，在長安城裏妳壞我的事，在安陽郡妳壞我的事，我知道妳壹定會像孤魂野鬼壹樣死死盯著我，我就是妳的心腹大患，妳不殺我也是夜不能寐吧！”
　　沈冷看著他：“妳說的很激動，看起來情真意切，可是……妳是誰？”
　　張柏鶴如遭雷擊：“妳不知道我是誰？妳居然敢說妳不知道我是誰？妳壹直都盯著我，壹直不肯放過我，妳現在假惺惺的說妳不知道我是誰？！”
　　沈冷皺眉，像是很認真的思考了壹下，然後有些歉然：“看得出來妳真的恨我，可妳是誰？”
　　張柏鶴暴怒，沖上去就要找沈冷拼命，他武藝才是真的稀松平常，被陳冉壹腳踹翻在地。
　　沈冷看著倒地的張柏鶴，揉了揉太陽穴：“唔……算了，反正妳也不重要。”
　　他往外走：“都帶回去吧，明天我清醒壹些再問，哦對了，明天古樂也差不多要到了，讓他問比較好，審問是多麻煩的壹件事啊……”
　　張柏鶴怒吼：“妳可記得孟長安！妳可記得白尚年！”
　　沈冷站住，回頭看著他：“記得啊。”
　　張柏鶴：“那妳還敢說不知道我是誰？難道妳不記得我們在長安城裏，在安陽郡，在泰湖延坪島的明爭暗鬥？！”
　　沈冷仔仔細細的看著他，搖頭：“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