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1章 商量

　　高航道的地理位置決定了這裏的風土人情，富饒所以安逸，安逸所以親善，親善所以多情。
　　大寧開國之初有位被尊為詩聖的大家，三十六歲開始遊歷天下，隨性而行，至高航道行走於川野之間，感受這裏的風情，竟是生出倦鳥歸巢之感，走壹地愛壹地，愛壹地住壹陣，從高航道歸長安時候已經四十八歲。
　　當然，在這十二年裏據說他和三百六十六位姑娘發生了純潔唯美的愛情故事，或也是流連忘返的緣故之壹。
　　王闊海胸中無點墨自然抒發不出什麽花團錦簇的感慨，唯有壹句我操是真性情……有少女拋上船壹個包裹正落在他身上，包裹中有壹封熱情洋溢的情書，看的人怦然心動，只是船行漸遠，卻也看不清楚那姑娘眉目。
　　王闊海便留下了包裹，包裹之中還有幾雙繡了鴛鴦的鞋墊，繡工精致，每壹針壹線似乎都是愛慕，他愛極了那鴛鴦。
　　“給我壹雙唄？”
　　陳冉湊過來看了看，見那鞋墊實在漂亮的很，忍不住想要壹雙。
　　“不給。”
　　王闊海將幾雙鞋墊抱在懷裏：“我的，都是我的。”
　　陳冉嘆道：“妳那大腳丫子墊這鞋墊？還得把兩只鞋墊拼接起來，那還是鞋墊？那是個扁了的花生，三顆豆四顆豆的那種。”
　　王闊海：“就不給，妳看這鴛鴦漂亮不？”
　　就在這時候壹只腳丫子伸過來，大鞋底子亮在王闊海面前。
　　沈冷哼了壹聲：“妳那也叫鴛鴦？”
　　王闊海嘆道：“雖然繡工確實比咱們將軍夫人差了些，可也好看啊。”
　　這般忠厚老實的，也壹臉諂媚。
　　陳冉：“我大哥壹個人拉低了整個水師的審美啊。”
　　沈冷：“嗯？”
　　陳冉：“不是，我大哥壹個人把整個水師的審美拉回了正常水準啊。”
　　沈冷道：“別和大個兒搶鞋墊，大個兒喜歡的東西妳硬搶了去多不好，大個兒可曾搶過妳東西？回去孵妳的蛋。”
　　陳冉：“不要就不要，我告訴妳們，這東疆天氣也熱乎著呢，等我把蛋孵出來，我以後出門身後跟著壹串雞崽子，看妳們羨慕不羨慕。”
　　王闊海：“那妳就是雞媽唄？”
　　老實人著稱的王根棟楞了壹下，覺得王闊海說的不對：“明明是雞爸。”
　　所有人都看向王根棟，眼神裏都是崇拜。
　　沈冷點頭：“王哥說的對。”
　　陳冉壹回頭抱著兜子雞蛋往回走：“沒法做朋友，王將軍我還以為妳真是個老實人……我這就回去把雞蛋都煮了大義滅親。”
　　王闊海：“虎毒不食子。”
　　杜威名：“陳冉不吃蛋。”
　　兩位同時抱拳：“雞爸妳好。”
　　陳冉掩面而去，自此之後在水師中多了壹個人人喜歡的外號……雞慈父。
　　距離朝陽城不過三百多裏，船隊順流而下本就更快些，只幾天時間就已經到了朝陽城外，奈何這地方沒有適合如此規模水師駐紮的地方，船隊便沿江而停，壹時之間，大江上千帆盡落，桅桿如林。
　　沈冷帶著人進朝陽城等待陛下召見，進城之後才知道孟長安居然也來了，就在距離朝陽城幾百裏外的耀月城，朝陽耀月，是東疆最有名的兩座大城，被譽為東疆雙珠，朝陽有刀兵，耀月有武府，這兩個地方便是東疆穩固之根本。
　　沈冷只覺得心裏擔憂，連仔細看看朝陽城的興致都沒了。
　　這城中只壹條定海街上就有三十二家青樓，酒樓二十壹，賭場十九，茶樓十八，剩下的什麽綢緞鋪子胭脂鋪子瓷器鋪子古玩玉器鋪子數不勝數，走在這條大街上，便似乎看遍了大寧繁華。
　　陳冉壹眼看到壹家青樓門口站著個很高很白還金發的女人嚇了壹跳，這是他第壹次見到造型如此奇特的女人，只覺得新奇和好大。
　　“將軍，那是什麽國的人？”
　　沈冷順著陳冉的指點看過去，心不在焉的回了壹句：“唔，大洋馬。”
　　陳冉怔了怔：“何解？”
　　王闊海在旁邊用肩膀撞了撞他腦袋：“這還需要將軍明說嗎？洋，中原之外，馬，騎乘之物，大……是真他媽的大啊。”
　　陳冉：“就是說，這般在胸口墜著，好辛苦，我想幫她托托。”
　　沈冷瞪了他壹眼：“扣了妳的軍餉給妳攢老婆本。”
　　陳冉嘆道：“將軍啊……弟兄們刀口上舔血，戰場上廝殺，有今日沒明日，我堂堂七尺男兒，現在還是沒有嘗過……咳咳，那滋味，若我死了豈不冤枉？”
　　沈冷：“所以呢？”
　　陳冉：“所以我想申請壹筆經費，為國效力。”
　　沈冷回頭看了壹眼，那群家夥壹個個抱拳肅穆：“願為國馳騁。”
　　“我看妳們都是吃飽了撐得，還馳騁……專屬經費肯定是沒有，尤其是陳冉，我答應了大伯幫妳攢老婆本，妳那軍餉壹筆壹筆我都給妳記著，回頭壹並交給大伯。”
　　王闊海用肩膀碰了碰陳冉腦袋：“我有。”
　　陳冉嘆息壹聲：“我覺得將軍說的對，這般光天化日之下說那事簡直對不起我們身上軍服，不如晚上再說。”
　　就在這時候對面有壹隊人來，身穿黑色錦衣，壹眼就能看出來是廷尉府的人，為首的是個面容冷峻的千辦，沈冷見過壹次，知道他叫方白鏡。
　　除了廷尉府的人，居然還有禦書房內侍總管代放舟，相對於方白鏡那張冷面孔來說，代放舟可就和氣多了，離著還遠就壹臉的笑意。
　　“沈將軍。”
　　代放舟加快腳步過來，俯身壹拜：“壹別壹年，沈將軍別來無恙？”
　　沈冷笑著回禮：“公公越發的英俊了。”
　　代放舟立刻飄飄然起來，他本就生的眉清目秀，當然喜歡被人誇贊。
　　“見過沈將軍。”
　　“方千辦。”
　　雙方見面寒暄了幾句，代放舟笑著說道：“陛下昨日裏得到消息說將軍水師將至朝陽，奴婢我是眼瞧著陛下臉上都多了幾分笑意，陛下怕也是想念將軍了……昨天得到消息之後陛下就讓我今日出城迎接，還沒有出城將軍就到了，還請將軍恕罪。”
　　他看了沈冷壹眼：“陛下已經在行宮等著將軍了。”
　　沈冷心裏微微壹動，陛下要見他，隨便派個內侍過來知會壹聲也就罷了，何必讓禦書房內侍總管代放舟親自來？而且還要帶上廷尉府千辦，浩浩蕩蕩百十個廷尉。
　　怕是東疆的形勢，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平靜，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也並不平靜，常年行船的人都知道，有些地方看著只是微波蕩漾，可實際上水下暗流洶湧，指不定有多少旋渦等著把人卷進去，就好像吃人不吐骨頭的古獸，吞進去便是萬劫不復。
　　陛下行宮竟是不在朝陽城內。
　　聽到這消息之後沈冷心中的擔憂更重……若是東疆太平無事，陛下何必要住到城外去？按理說以陛下和東疆大將軍裴亭山的關系，住在大將軍府裏不是更正常才對？那才顯得君臣和睦，也顯得裴亭山聖眷正隆。
　　而代放舟和方白鏡過來接他，這就更顯的詭異起來，行宮在城東，若是不想多是非，他們倆本可早壹些出發繞過朝陽城去城西等著，然後乘船直接到城東來，還便捷快速，可那兩個人帶著廷尉非要等到沈冷進了城他們再進城來接，顯然是做給某些人看的，給城裏的人看。
　　出了朝陽城東行十幾裏就是海邊，陛下行宮就在臨海處，這行宮興建已有年月，是上上代大寧皇帝，也就是當今陛下李承唐的父親時候興建，老皇帝最愛海景，每隔兩年就要來東疆壹趟，住上壹個月兩個月的再回去。
　　這地方修建的很有意思。
　　行宮修建在半山腰，壹側是海，靠海的這壹側還是懸崖，雖然不高，可也有十幾米落差，山崖下就是壹片金黃沙灘，寬有四五十米往外就是海浪起落。
　　山也不高不大，垂直高度不過百米左右，幾乎可以建造房屋的地方都已經造好，行宮綿延而上，從陛下住的地方到山頂涼亭有幾百米，陛下此時就在山頂涼亭裏觀滄海。
　　沈冷拾級而上，兩側都是禁軍，這地方已經被禁軍封住，上山只有壹條路，以這行宮的地勢，八千禁軍戍守，就算是數萬刀兵也自然攻不上來。
　　行至山頂，那亭子新修了頂子，陽光下顯得金光燦燦，陛下站在亭子裏，腳下踩著的便是大寧的山河大地。
　　“臣沈冷，拜見陛下。”
　　沈冷到亭子外邊站住，然後撩袍跪倒。
　　“起來吧。”
　　皇帝也沒回頭，看著遠處海面上像是在思考什麽。
　　“這壹路上回來也累了吧。”
　　“不算累，只是有些熬。”
　　“身上的傷怎麽樣了？”
　　“好的差不多了。”
　　“朕已經吩咐過隨行太醫，明天去給妳看看。”
　　“謝陛下，臣已經好的七七八八，真的不用太醫再看，只再養壹陣就能好利索。”
　　“七七八八不是十全，那壹二分看過朕才放心。”
　　皇帝回頭看了沈冷壹眼：“妳離朕那麽遠幹嘛？”
　　沈冷連忙小碎步過去，瞧著有幾分可愛。
　　“這大海壯闊嗎？”
　　皇帝問。
　　沈冷：“呃……”
　　皇帝忽然醒悟過來，沈冷壹直都在海上飄著，南疆海戰已經持續兩年，自然不是如他這樣見個海還有幾分激動的，於是有些略微尷尬。
　　“海那邊就是渤海國。”
　　皇帝擡起手指了指：“壹年只有三個月適合打仗的地方，其他時候苦寒連廝殺都不能，偏偏就是那般窮困潦倒之地養出來壹群刁民，朕將來若對北疆之外動兵，渤海人便是心腹大患。”
　　他看了看沈冷：“所以朕把孟長安調來了，妳怎麽看？”
　　沈冷心說我能怎麽看？
　　站在不遠處的代放舟卻心裏壹驚，本就知道陛下在乎沈冷，聖眷隆重，可自己感覺到的還是淺薄了，陛下這是在和沈將軍商量？
　　商量的著嗎？
　　可這不就是在商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