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1章 掉包

　　坐在安陽船塢提調僉事的書房，沈冷讓自己安靜下來，仔細思考這件事的前前後後，這件事的關鍵就在於，連路可能是假的。
　　連路是壹個多月之前就到了安陽船塢，這壹個多月的時間內，船塢的人也可以證明他幾乎沒有外出過幾次，而且為人和善，雖然來的時間並不是很久，但船塢裏的人對他印象都不錯。
　　這個人還勤勉，他到船塢之後經常都會親自到船塢裏和工匠們請教問題，很多工匠都說連大人很謙遜，對他們都十分客氣。
　　六品工部員外郎張智壹臉緊張的站在沈冷身邊，小心翼翼的看著沈冷的臉色，出了這麽大的事，縱然和他壹個銅錢的關系多沒有，只怕他也會受到牽連，那可是三艘造價昂貴的萬鈞啊，在海疆戰場上敵人都沒有能輕易擊沈的水上霸主。
　　“連路來的時候帶了什麽人來？”
　　“只帶了四五個隨從。”
　　張智連忙回答：“他文書齊全，上面內閣與工部的印章不會有錯，還有官印。”
　　沈冷嗯了壹聲：“他到船塢之後做過什麽。”
　　張智仔細回憶了壹下後說道：“連大人……連路倒是沒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為了盡快熟悉船塢裏的事，他每天都有很長時間在船塢裏盯著工匠幹活，後來還親自去招募了壹批工匠。”
　　沈冷眼神壹凜：“這批工匠呢？”
　　張智道：“奇怪的是，昨日連大人急匆匆走了之後，那些工匠也都不見了，今日沒來上工，昨日也沒有人告假，似乎是約好了壹樣壹個都沒有來。”
　　沈冷想到在離開船塢之前還有壹批工匠在檢查萬鈞，那就應該是連路招募來的那批人，說是在檢查，實則是在破壞。
　　也怪自己太大意了。
　　沈冷皺眉，當時急著趕回水師，所以並沒有仔細檢查船艙，若是他多壹句交代的話也不會出現後來的事，這只是壹種出於對船塢慣性的信任，他根本就沒有考慮這個提調僉事有沒有可能是個假的，正常人都不會去想。
　　這件事暫時也查不出什麽，連路已經逃走，只怕不會再回到船塢。
　　沈冷沈默壹會兒後說道：“我寫壹封信，妳們派人盡快送到長安城交給廷尉府都廷尉韓喚枝大人。”
　　他看了看桌子上有筆墨紙硯，提起筆之後想了想：“我說妳來寫吧。”
　　張智連忙過來接過筆，沈冷把座位讓出來：“我說，妳寫。”
　　張智壹時之間也沒明白過來為什麽沈將軍讓他來寫這封信，不是親筆信才分量更重壹些嗎？所以他忍不住問了壹句：“將軍這封信若是下官來執筆的話，廷尉府韓大人會不會有所懷疑？”
　　沈冷想了想也對，又把筆拿回來，沈思片刻寫了壹封短信，張智假裝不經意的看了壹眼，反正寫了些什麽他沒看清楚，只覺得那字是真讓人過目不忘，這字簡直就是級別最高的防偽。
　　沈冷寫完了信之後交給張智，然後看了壹眼外邊：“妳派人去檢查壹下所有待交付給水師的戰船，我就在這裏等著，妳查完了之後確定多少艘戰船有問題告訴我。”
　　張智連忙轉身出去安排，其實在這之前工匠們已經開始對剩下那些戰船的精細檢查。
　　就這樣沈冷又在船塢裏耽擱了將近壹天的時間，所有的戰船都仔仔細細的查了壹遍，又查出來兩艘萬鈞的貨倉裏有問題，藏了火油，還有火藥，而且船上也動了手腳，在戰船壹側打出來不少小洞，這些小洞都用蠟封了，天涼水冷，蠟便凝固著堵住洞口，火藥燒起來，蠟很快就會化掉，威力再大些，因為這些孔洞，就能直接將好大壹片炸碎。
　　張智的臉色已經白的嚇人，這罪名太大了，就算這都是連路的罪，那些工匠也都是連路找來的，可他壹個失察之罪，就足以被罷官為民，這還是輕的。
　　“那些連路招募來的工匠都有備案，不過估摸著身份都是假的。”
　　沈冷站起來：“妳再去從那些沒被做過手腳的戰船中挑選三艘出來，我保妳無事就是。”
　　張智哪裏還有什麽心思扯皮，連忙去挑了三艘戰船，這幾艘船是他前兩日親自盯著驗收的，而且剛才又都仔細勘察了壹遍確實沒有問題，他這才敢提出來交給沈冷。
　　沈冷又下令隊伍在船塢休息壹晚，從武庫裏借出來壹批甲械兵器補充，他的人在船沈沒的時候兵器大部分都留在船上，沒有兵器，就顯得更加狼狽了些。
　　最近壹兩年來，沈冷還沒有如此狼狽過。
　　第二天才亮，沈冷帶著隊伍重新起航，走到之前戰船沈沒的地方，沈冷下令戰船下錨，帶著人劃小船過去，又派人去附近村子裏尋水性好的漁民過來，士兵們和漁民輪流下潛，整整兩天，在沈沒的戰船之中運出來十幾具屍體，沈冷把人在江邊葬了，站在那看著新起的土墳，沈冷的臉色越發的陰沈下來。
　　隊伍繼續出發，在前邊官補碼頭停下來補充給養，沈冷派人去打聽了壹下最近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人來，官補碼頭的官員隨即稟告，說是今天壹早有壹批大概二十來個身穿水師軍服的戰兵到了船塢，說是他們的船出了問題沈沒，可他們還要趕去南疆，所以從船塢裏借了壹艘快船走。
　　沈冷又仔細詢問了壹下，確定來劫船的其中壹個就是連路。
　　壹路上繼續南行，沈冷特意讓壹艘萬鈞在前邊開路，然而順著水路就這麽南下又走了七八天，路上卻沒了那些人的蹤跡，壹路上在沿途的官補碼頭打探，之前還打聽到了，後來這些人應該是根本就沒繼續走這條水路，所以便沒了蹤跡。
　　長安城。
　　廷尉府衙門，新建的大院看起來極氣派，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廷尉壹個個臉色嚴肅，和這大院的風格如此的般配，很多人都說，哪怕是大白天陽光最好的時候，從廷尉府衙門口經過也會感受到壹絲絲寒意。
　　當然，這寒意未必是來自廷尉府這大院子，而是來自每個人自己心裏。
　　韓喚枝將那封信接過來打開看了看，然後臉色壹沈。
　　“居然膽子大到了這個地步。”
　　站在他身邊的耿珊問了壹句，韓喚枝隨即將事情經過簡略說了壹下，耿珊隨即看向那送信的人：“這是沈將軍親筆所寫？”
　　韓喚枝嘆道：“這個就不用問了，別人寫不出來他的字，苦練三年也未必能模仿出來，若真有人模仿出來了，怕是也再難好好寫字。”
　　他起身：“帶上人，跟我去壹趟工部。”
　　沒多久，韓喚枝就已經坐在工部尚書薛大人的書房裏，聽聞安陽船塢出了這麽大的事，薛大人的臉都嚇得發白，這事陛下還不知道，知道了的話天知道會發多大的脾氣。
　　三艘萬鈞啊，還險些葬送了壹千多水師戰兵，再加上壹個聖眷正隆的沈將軍。
　　“連路確實是工部挑選出來的官員，之前十月份的時候戶部考評，安陽船塢的僉事諸項優良，所以內閣請旨，把他調回京城，內閣讓工部選人去安陽船塢遞補僉事，於是就挑了連路過去，十月底的時候連路就離開長安去安陽郡赴任了。”
　　韓喚枝將沈冷信中描寫的連路的模樣說了壹遍，薛大人拿不準，畢竟對連路也不熟悉，又派人把侍郎張大人請來，兩個人對照了壹下，發現沈將軍信上說的連路和派去的連路，應該不是壹個人。
　　“真的連路怕是已經出了意外。”
　　韓喚枝道：“有人半路截殺了連路，然後帶著連路的文書官印去了安陽船塢，船塢那邊根本就沒有人見過他，看到憑證齊全，官印無假，自然就覺得那是真的連路。”
　　可是推測出了這壹點卻依然沒有任何進展，假連路是誰？
　　“當時內閣那邊對調派連路過去有什麽想法沒有？”
　　“沒有什麽異樣，官員報上去之後，內閣審核通過，然後請陛下過目，陛下還親自見了連路交代了幾句。”
　　韓喚枝點了點頭：“也沒有別的什麽事可打聽，我派人去沿途查查，已經壹個多月，希望還能查出來什麽。”
　　說完之後韓喚枝起身告辭，側頭對隨行的耿珊說道：“妳回廷尉府之後去找古樂，妳們兩個人帶上壹百黑騎，分做兩隊，壹隊走水路壹路走陸路，不管是路過官驛還是官補碼頭都仔細詢問，妳知道怎麽確定地點。”
　　耿珊點頭：“屬下知道，若上壹個官驛的人和下壹個官驛的人對連路的外貌形容有差距，那就在這兩個官驛之間找屍體，不過兩個官驛之間距離最短的也要百裏，可能會耗費很長時間。”
　　“查吧。”
　　韓喚枝壹邊走壹邊說道：“不管有沒有查出來什麽，妳們兩個先不要回長安來，直接去南疆找沈冷，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那些人不會輕易放棄，這次的人不壹樣……”
　　耿珊臉色微微壹邊：“大人的意思是，這次的人可能是軍方的人？”
　　“未必，但沈冷信中提到這些人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縱然不是軍方的人，訓練他們的人和軍方也必然有聯系，我安排別人去查查沐昭桐……只是關於沐昭桐的大概也都查清楚了，現在手裏沒有的，也不是輕易能查出來的。”
　　“死士。”
　　耿珊低聲道：“如果真的是沐昭桐這些年培養出來的死士，就說明他手裏已經沒別的人可用，沒別的牌可打。”
　　韓喚枝腳步停了壹下：“不對……”
　　他微微皺眉：“應該去查查沐昭桐夫人那邊。”
　　耿珊眼神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