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4章 宿仇

　　整整壹天壹夜，隊伍已經近乎到了極限，沈冷下令停下來休息，此時離開張口縣官補碼頭已經至少五百裏，這種強度的行進不僅僅對於人來說是極限考驗，對於戰馬來說也是壹樣。
　　正常來說，騎兵行軍壹天百裏便是快的，畢竟大隊人馬拉開行進和單人輕騎不壹樣。
　　大寧北方育馬，從河西道往北的闊蒙道有數千裏草原，前朝大楚的時候草原就被征服，諸部族歸順朝廷，大寧立國之後對草原人頒布了幾條優撫方略穩定民心，這幾百年來草原是為大寧戰兵提供戰馬的根基之地。
　　所以北疆歷來是戰事不斷，黑武人覬覦闊蒙草原已經不是壹天兩天。
　　草原馬也不相同，產自闊蒙草原東部的戰馬相對來說比較矮小，耐力強，是大寧戰兵和地方廂兵標準配置的馬匹。
　　長途行軍，闊蒙東部的伯烏馬行軍四個時辰就可以走百裏左右，但連續行走四個時辰就是極限了，馬若是不休息就會廢掉。
　　但伯烏不是草原最好的馬，最好的產自草原西部的雪犁地區，雪犁馬壹般只供應給北疆鐵騎，尤其是那五千重騎必須要用雪犁馬之中的優種。
　　尋常的雪犁戰馬馱載壹名壹百三四十斤的騎兵只需三個半時辰就能趕路壹百二十裏，其中被稱為玉雪犁的優種戰馬可以馱載將近兩百斤的重甲騎兵，但數量實在有限。
　　沈冷這是第壹次接觸到雪犁馬，對於岑征的能力不得不刮目相看。
　　為十幾個人找來二十幾匹雪犁對於壹位將軍來說或許不算太艱難的事，可根據岑征給沈冷的地圖上所標註出來的位置看，每隔八百裏就會為他們準備壹批新的戰馬，這樣的話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封硯臺。
　　算起來，岑征準備了幾百匹雪犁，這不合道理。
　　就算是各道各衛的戰兵想搞到幾百匹雪犁馬也沒那麽容易，畢竟大部分雪犁都要提供給北疆，那裏才是重中之重。
　　黑武國有壹個薩克族，薩克騎兵是黑武邊軍最強悍的隊伍，來去如風，為了應對薩克騎兵，北疆邊軍才打造出來壹支更變態更兇殘的重騎，五千重騎，三萬輕騎，組成了令黑武人都為之膽寒的北疆鐵騎大軍。
　　“怎麽了？”
　　沈冷看了壹眼臉色難看的陳冉。
　　陳冉往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屁股可能磨破了皮，媽的可真疼，我懷疑不光是屁股磨破了，某處猶如抹了清涼油又抹了壹層辣椒油似的的感覺，刺激的我蛋頭壹皺。”
　　沈冷取出來沈先生配制的上藥扔給他：“找個沒人的地方把藥敷上。”
　　陳冉看著那上藥壹臉為難：“妳說，會不會把我那寶貝給廢了，我可還肩負著為我老陳家傳宗接代的重任呢。”
　　沈冷噗嗤壹聲笑了：“水師配發的牛皮腰包妳剪了吧，然後墊在褲子裏。”
　　牛皮腰包是戰兵的制式裝備之壹，穿在腰帶上，裏面可以放壹些傷藥，小刀，紗布之類的東西，極堅韌，據說就算從戰兵退役帶回家裏去再用二十年也壞不了。
　　陳冉為難：“這是給我寶貝添新衣？”
　　“皮甲。”
　　沈冷壹本正經：“果丹皮。”
　　陳冉啐了壹聲：“惡心……以後壹看到果丹皮就會沒了胃口。”
　　他拿著傷藥去了路邊林子裏，不時傳來壹陣陣哎呦哎喲的叫聲，想來傷藥敷在破了皮的地方滋味不好受，尤其是那緊要位置更不好受。
　　陳冉此時或許……蛋頭壹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沈冷蹲在地上把地圖展開，楊七寶布置好了戒備朝著他走過來，看他那走路的姿勢也知道比陳冉強不了多少。
　　楊七寶看了沈冷壹眼：“校尉，妳咋沒什麽事呢？”
　　沈冷擡起頭嚴肅地說道：“我是校尉。”
　　楊七寶：“所以呢？”
　　“我能忍。”
　　楊七寶噗的壹聲幾乎笑噴，蹲下來的時候有點齜牙咧嘴：“我以前聽說常年騎馬的人都是羅圈腿，以前不信，現在我信了……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莫名其妙的笑起來，沈冷看著他笑成那樣忍不住好奇：“想什麽呢。”
　　楊七寶疼的咧嘴，可還是笑的前仰後合：“我忍不住想到北疆鐵騎那幾萬常年騎馬的家夥，騎著高頭大馬列隊向前的時候必是威武霸氣，可是下了馬壹群人邁步向前的時候會不會好像每個人兩條腿都夾著個大雞蛋。”
　　沈冷腦子裏出現了壹個畫面，隊伍整齊的組成了方陣，往前走的時候所有人的兩條腿之間都是壹個圓形，從正對面看會不會像是壹條壹條的隧道？
　　“咳咳……”
　　沈冷不敢想了，怕笑死。
　　“咱們今天晚上就在這宿營，明天壹早再出發，壹會兒咱倆去那邊林子裏轉轉看看能不能打幾只野味來給弟兄們補補，明天出發後壹口氣跑到換馬的地方，然後咱們在這……”
　　沈冷指了指地圖上壹個位置：“鋒城古寨休息壹晚。”
　　“鋒城古寨。”
　　楊七寶臉色變了變：“傳聞那地方不安靜啊，說是晚上會鬧鬼。”
　　沈冷：“鬼也得怕咱們。”
　　鋒城古寨是當年大寧滅楚的時候壹處極重要的戰場，曾經楚國八千精銳死守鋒城古寨，寧軍猛攻了整整十天才把這古寨拿下來，八千楚軍無壹俘虜，無壹活命，盡皆戰死。
　　後來傳聞，每到晚上古寨裏就能聽到哭聲，還有壹陣陣的楚歌。
　　沈冷卻不信這些，正因為那地方不會有人去所以他們才要去，這次行動首先要保證的壹點就是絕密，必須盡量做到少出現在繁華的地方。
　　沈冷莫名的想到了長安城碼頭的那座倉庫，想到了魚鱗鎮孟老板家後邊那座倉庫，但凡說是鬼怪出沒會害人性命的地方，多半藏著的都不是鬼怪，而是比惡鬼更可怕的東西……惡人。
　　鋒城古寨裏楚軍八千寧軍壹萬壹千死在那，血能把激戰的那半面山坡全都染紅，退壹步說，若八千楚軍的冤魂不散，也有那壹萬壹千寧軍戰士的魂魄在那壓著，唱楚歌？想都別想。
　　如今這已是寧地，豈可聞楚聲？
　　“走。”
　　沈冷收起地圖拉了楊七寶壹把：“咱們去打野味。”
　　楊七寶卡拉著腿跟在沈冷身邊，扭捏了壹會兒後不好意思地說道：“有件事我已經和將軍提過了，將軍說讓我來問妳……”
　　沈冷笑道：“什麽事楊大哥只管說就是了。”
　　楊七寶連忙說道：“可別管我叫楊大哥了，妳已是校尉，軍中規矩不能亂……我是想著過來跟妳，督軍隊固然不錯，可以幫提督大人做許多事，正軍紀明法理，可我心有不甘……男人從軍，還是要在戰場上建功立業才好。”
　　沈冷點頭：“若是將軍答應了，妳隨時過來就行，暫時在我這做個團率，委屈妳了。”
　　楊七寶楞了壹下：“不行不行，來了就做團率，下面兄弟們不服氣，我還是從兵做起。”
　　“那怎麽行，就這樣定了吧，妳再說不幹我就不讓妳過來了。”
　　楊七寶鼻子壹酸：“行！”
　　曾經他在沐筱風手下那個標營，作戰勇敢，而且武藝極強，事實上，楊七寶的實力和沈冷可能也不相上下，只是他年紀比沈冷大了七八歲，正是最強的時期，而沈冷才十七歲而已。
　　以往在軍中遭遇了種種不公，現在能在沈冷手下做事，而且直接做了團率，這種感動楊七寶無法表達。
　　與此同時，在水師護送江南織造府貨船繼續向前的時候，帶著大批貫堂口高手的沐流兒也得到了從張口縣官補碼頭打聽來的消息。
　　“沈冷可能不在船隊裏？”
　　沐流兒微微皺眉：“他能去哪兒？”
　　“有人看到壹個十人隊悄悄離開了船隊，雖然沒有確切的看到沈冷，但那個十人隊離開之後沈冷身邊的親兵就對外說沈冷病了不能見風，壹直都在船艙裏沒出來，雖然會偶爾站在窗口，可那到底是不是沈冷沒人可以確定。”
　　“地圖！”
　　沐流兒壹招手，手下人連忙把地圖展開。
　　沐流兒的手指在地圖上順著道路脈絡劃過，視線從張口縣官補碼頭往周圍探索，最終停在壹條官道上：“他想提前進長安城？”
　　“如果他離隊走陸路的話，張口縣的大路只有這壹條。”
　　“有問題啊。”
　　沐流兒站起來來來回回踱步，猛的回頭吩咐：“給長安城飛鴿傳書，讓二當家李懷平挑選好手在長安城查仔細些，另外，張口縣這條大路有很多分叉都不足慮，但大路到長安東邊會與另外壹條筆直向北的官道相連，在那個路口多派人盯著。”
　　“是！”
　　手下人連忙去安排，沐流兒的眉頭越皺越緊。
　　“這是殺掉沈冷的最好機會了……”
　　想到沐筱風，沐流兒的心裏就壹疼，少爺對自己何時才能改變壹些看法？若這次殺不了沈冷的話，少爺對自己可能會更加厭惡吧，不行，絕對不能失手。
　　她忽然轉身吩咐道：“趙峰，妳帶壹半人現在就順著官道繼續往前追，馬都給妳們，哪怕那個十人隊裏沒有沈冷，也要給我搞清楚他們去做什麽的。”
　　“是！”
　　沐流兒最信任最得力的手下趙峰點了點頭，他是壹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漢子，關西人，曾是壹名獨行盜，後來見到沐流兒後就再也沒有離開貫堂口，在他眼裏，沐流兒便是這世上最美的女子，為了沐流兒他可以做壹切。
　　“為了少爺？”
　　他問。
　　“妳沒資格多嘴。”
　　沐流兒看向趙峰：“做好妳該做的事。”
　　趙峰哦了壹聲，走出去幾步又回頭：“何必讓自己這麽辛苦？”
　　沐流兒看向他，眼神冰冷：“用妳管？滾！”
　　趙峰嘆息，轉頭招呼手下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