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1章 出

　　東疆這個地方，不管是東疆內還是東疆外，刀兵都無敵。
　　刀鋒所到之處，除了服就是死。
　　裴亭山再怎麽不招人待見，他也是東疆大將軍，四疆大將軍之中最蠻不講理最霸道的那個，對自己人都不講理都霸道，何況是對外人。
　　所以他說壓回去，那就是壓回去。
　　這是壹種難以解釋的現象，也是壹種難以解釋的自信，更是壹種難以解釋的氣勢，他說壓回去，刀兵呼嘯而出，然後已經大規模登上坡道的渤海人就被壓了回去，沒有絲毫意外，也不可能有意外。
　　每壹個刀兵將士，似乎都有壹種誰也理解不了的驕傲和自信，他們不動的時候是壹座山，動的時候就是雷霆萬鈞，想擋？想硬碰硬？想壹對壹？
　　從上往下壓的刀兵沸湯潑雪壹樣前行，渤海人剛剛提升起來的士氣被壹悶棍打了回去，壹只下山虎可搏群狼，壹群下山虎呢？
　　就算渤海人悍不畏死又能怎麽樣？
　　再不怕死，也僅僅是不怕死。
　　況且哪有那麽多真的不怕死。
　　坡道上翻滾下去的屍體將後邊上來的渤海人撞翻，來不及站起來刀兵的長刀就抹過他們的脖子，那是壹種怎麽樣的場面啊，他們的刀刀切人頭的刀法好像渾然天成，竟然有壹種殘忍到了極致的美感。
　　壹刀剁下來，抓著頭發往腰帶上壹別，繼續殺人。
　　掛著人頭的刀兵根本就不像是壹群人間應該有的士兵，而是來自地獄。
　　元在石看到刀兵大旗在城關上豎起來的那壹刻就知道完了，裴亭山到了……他不怕孟長安，雖然聽說孟長安是壹員勇將，於大寧北疆的時候連黑武人都不是他對手，可畢竟初來乍到而且年輕，手裏兵馬又有限。
　　他怕的是裴亭山，從骨子裏怕，別說看到裴亭山的大旗看到裴亭山這個人，聽到裴亭山的名字他就打心眼裏畏懼，握刀的手都在顫抖，似乎他手裏的刀就不是刀子，只有刀兵手裏的刀才是刀。
　　刀是壹種兇器，自始至終都是，不管妳是把它佩戴在身上做飾品，還是掛在家裏鎮宅，它都是壹件兇器。
　　而刀兵，則將兇發揮到了極致。
　　再沒有其他氣質，就是兇。
　　壹炷香的時間不到，湧上城關的渤海人就被刀兵壓了下去，坡道上已經看不到壹個渤海軍活人，屍體被刀兵踩在腳下，活著的時候被打服，死了的時候被踩住，刀兵就是要告訴妳什麽叫兇的不留余地。
　　裴亭山似乎並不是很滿意。
　　“慢了。”
　　他大步走下坡道：“繼續往前壓。”
　　東疆刀兵的士兵壹個壹個的超過了他，黑色的洪流朝著對面土黃色軍服的渤海人席卷過去，從坡道殺到空地，從空地殺到渤海軍大營，當數萬刀兵完全施展開，渤海人縱然拼湊了十萬大軍又如何？
　　拋石車被砸碎，人被砍死，才剛剛建造起來的大營被付之壹炬。
　　火海烈焰中，拎著刀子到處找人殺的刀兵怎麽能不讓人畏懼？沒有人敢去想看看刀兵那壹張張鐵面之下的臉是不是真的人臉，他們生怕壹揭開那鐵面，看到的是青面獠牙的惡魔。
　　壹口氣殺穿了渤海人的大營，刀兵出，不勝不歸。
　　鎮東關。
　　壹日廝殺之後，刀兵追殺渤海軍足有三十裏，那是殺進渤海國內的三十裏，雖然這三十裏都是荒原連個村莊都少見，可除了渤海人大營之外還有壹座要塞，也被刀兵直接摧毀。
　　不滅渤海，只是因為那地方太苦寒，壹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差不多三百天是冷的，有至少壹百五十天連土地都不能解凍，這種地方打下來做什麽？
　　窮的種不出糧食，拿了渤海，相當於拿了壹個大坑，還要不斷的往裏邊填。
　　所以並不是大寧不能滅渤海，只是不想，得不償失。
　　但是殺進渤海這種事，對於東疆刀兵來說真的沒有多難啊。
　　裴亭山走到主位那坐下來，掃了壹眼站在面前的孟長安：“少年有少年人的無畏，而少年人無畏則大有可為，妳打下這城關不算什麽，但是敢打，讓我還算看得起妳，閆開松是我的人，我麾下八刀將之首，也是我最看重的義子，縱然我不喜歡妳，甚至現在也想下令砍了妳的腦袋，但我還是得說壹聲，他不如妳。”
　　孟長安沒說話。
　　“妳為什麽要打這城關？”
　　裴亭山問：“妳來了就打下來，而我手下閆開松多年沒打，是因為他打不下來？”
　　孟長安擡起頭看著裴亭山的眼睛：“沒有為什麽，只是我想打。”
　　“嗯？”
　　裴亭山擡了擡眼皮。
　　“妳和閆開松不壹樣的地方在於，他是守成之將，他在白山關，練兵調度，城防建設，這些方面都比妳做的好，妳是開疆之將，所以這麽多年他在白山關都沒想過打出去，而妳想了。”
　　裴亭山哼了壹聲：“可妳真以為打下來壹座渤海人的城關就是大成就？”
　　“眼界太低了些，既然打了，那就繼續打。”
　　裴亭山淡淡道：“總不能大過年的給陛下送去的捷報上，只寫壹座破破爛爛的渤海人邊關。”
　　他走到沙盤那邊低頭看了看，又看了壹眼臉色微微發紅的閆開松：“剛才我說妳不如他，心裏是不是不服氣？那就打出來，讓他看看妳並不是不如他……就這吧。”
　　裴亭山的手在沙盤上指了指，那是渤海國內，大概三百裏左右的壹座大城，對於渤海國的探索其實並不算很詳細，所以沙盤做的也稍顯簡陋了些，不過那些比較重要的城鎮和要塞位置倒是精確，畢竟大寧在諜報方面做的比黑武還要好。
　　“板城。”
　　裴亭山對閆開松說道：“殺到這，壹共大大小小有四五座渤海人的軍事要塞，壹路碾過去，殺不足三十萬人不要回來，我就在這白山關等著妳……渤海那個破地方拿下來壹點意義都沒有，但是殺人有意義，大寧打了妳壹座邊關妳居然還敢打回來，要不要臉？”
　　要不要臉？
　　閆開松垂首：“屬下遵命。”
　　“三百裏，四五座要塞，就給妳十天，年前的捷報就得是年前的，殺足三十萬人回來，我不管是當兵的還是渤海國的百姓，我給妳的軍令就沒有那麽多顧忌，殺他三十萬軍隊也不可能，湊起來他也未必能湊出三十萬頂盔摜甲的正規隊伍來，過壹村屠壹村，過壹鎮屠壹鎮，過壹城屠壹城，這是我給妳的軍令，可做得到？”
　　“屬下做的到。”
　　“去吧，讓渤海人怕。”
　　裴亭山道：“我將刀兵給妳壹半，八刀將給妳壹半，妳只需記住壹句話，刀兵不輕出，出則不輕回。”
　　“明白！”
　　閆開松拿了軍令，轉身大步走出大堂。
　　裴亭山看了孟長安壹眼：“這裏已經沒有妳的事了，在我離開白山關之前，這裏的壹切我來做主。”
　　孟長安沒說話，也不能說出些什麽，東疆大將軍節制整個東疆軍務事，裴亭山說的並不過分，在這個東疆，他到了的地方，當然他說了算。
　　裴亭山回到椅子那邊坐下來：“我聽聞白山關小糧倉的主簿劉雄守護不利，以至於糧倉坍塌，損失了大量的物資，甚至險些斷了前線將士的補給？”
　　站在壹側的廷尉府千辦方白鏡點頭：“是。”
　　“人呢？”
　　“拿了，就關在白山關。”
　　“帶過來吧。”
　　裴亭山往椅子上靠了靠，似乎是晝夜不停的帶兵趕過來確實辛苦了些，對於他的年紀來說，壹場惡戰似乎影響不大，但長途跋涉晝夜不眠不休就有些撐不住。
　　靠在椅子上沒多壹會兒竟是睡著了，他們此時在鎮東關，劉雄被壓在白山關，帶過來還需要壹陣，所有人都站在那等著，也不能走，也不能坐，大將軍在睡覺，他們還不能交談。
　　劉雄被帶上來的時候看起來臉上已經沒有絲毫血色，其實糧倉坍塌，這事不是不可以避免，若他勤快些時常檢查，自然不會發現不了問題，而若他在糧倉倒塌之後立刻派人上報，並且聯絡樓城大糧倉繼續送糧過來，孟長安也不至於後來心裏有了些擔憂。
　　“認罪嗎？”
　　裴亭山睜開眼睛看了劉雄壹眼。
　　劉雄跪下來：“卑職，認罪。”
　　“嗯，認罪就好，不牽連妳家人，也不牽連妳手下，小糧倉妳最大，出了事自然妳擔著，就如這東疆我最大，出了事自然是我擔著。”
　　他這話裏，似乎有些別的意思。
　　孟長安站在那，表情也沒有什麽改變。
　　白山關裏他最大，出了什麽事，自然是他擔著，這是裴亭山想告訴他的，哪怕不明說出來他最起碼得明白。
　　“砍了吧。”
　　裴亭山擺了擺手：“刀子快些，我記得……當年妳也曾在我帳下當過兵。”
　　劉雄垂首：“是。”
　　“嗯。”
　　裴亭山道：“所以妳忘了我說過些什麽……做錯了要認，認了就別慫，我裴亭山的兵兇名天下第壹，但兇不代表沒規矩，朝廷法度容不得妳活著。”
　　“卑職沒有怨言。”
　　“那就好。”
　　裴亭山閉上眼睛：“我記得妳有個兒子？算起來也有快二十了吧，送到東府武庫，告訴武庫的人是我說的。”
　　劉雄猛的擡起頭，然後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站起來大步走出。
　　“出門照直走，別回頭了，人間也就那樣，妳叫劉雄，人間不為雄，死後為鬼雄吧。”
　　閉著眼睛的裴亭山嘆了口氣，似乎是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