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5章 什麽才是兄弟

　　談大將軍府，唐家老夫人瞪了談九州壹眼：“妳先出去，我和他們兩個小輩有話說。”
　　談九州看了看，這確實是自己的書房，可又惹不起，所以無奈的起身：“行。”
　　老太太嫌棄他動作慢了，談九州立刻加速往外走，好像深怕下壹息那小老太太的腳丫子就踹在他屁股上似的，出了門還要幫忙把門關好，在唐家老太太面前談大將軍膽小的好像個鵪鶉壹樣。
　　屋子裏只剩下老太太和唐寶寶沈冷三個人。
　　老太太在談九州的座位上坐下來，唐寶寶和沈冷好像小孩子壹樣畢恭畢敬的站在那，說實話，也不知道為什麽，沈冷覺得這位老夫人其實氣勢太強，他不敢放肆。
　　“寶寶兒。”
　　“呃……”
　　“好好答應！”
　　“奶奶我在。”
　　“嗯。”
　　老太太看了唐寶寶壹眼：“先說妳，妳以後就是大寧西疆重甲大將軍了，咱們唐家近二百年來出的第壹個大將軍，可是妳得有自知之明，別說上壹代上上壹代再往上多少代，就算是這壹代妳都算不得唐家裏最出彩的男人，可為什麽輪到妳成了西疆大將軍？”
　　唐寶寶垂首：“因為奶奶妳。”
　　“呸。”
　　老太太長長吐出壹口氣：“因為陛下。”
　　唐寶寶立刻垂首：“是。”
　　“唐家的組訓是什麽？”
　　老太太問了壹句，不等唐寶寶回答，老太太繼續說道：“唐家先祖遺訓，唐家的人不可貪戀權勢，如非必要，唐家的男人入仕之人不許超過家門男丁的壹成，且無大戰，不可領兵，不可妄議朝政，不可幹涉地方，因為先祖擔心的是他的子孫後代因為他的功勞而變得桀驁不馴，最終會讓唐家面臨滅頂之災。”
　　說完這句話後老太太看了沈冷壹眼：“妳是寶寶兒的結拜兄弟，所以這些話我不避諱妳。”
　　沈冷俯身：“是。”
　　老太太繼續說道：“先祖說，功勞他的功勞，與他的子孫後代沒有壹個銅錢的關系，所以他也不需要去考慮子孫後代怎麽想，他位列開國公之首，半生榮華富貴之極，大寧開國太祖皇帝已經給了先祖他最大的榮耀，他所立的戰功先祖皇帝都已經獎賞了無壹疏漏，若是唐家子孫後代誰拿他所立的功勞去說事，那就逐出唐家，連先祖他老人家都沒有拿自己的功勞去炫耀過，他的子孫後代更無資格。”
　　其實唐家先祖的遺訓原話之壹是：老子立的功勞和老子的兒孫有雞毛的關系。
　　“歸根結底，先祖這樣做不外乎兩個原因，其壹是向大寧皇帝陛下表達態度，唐家的人永遠是寧臣，永遠不會做出對不起大寧的事，萬幸至今唐家的人都遵循組訓無人造次，其二，先祖是為了保護唐家子孫後代，不想因為他的功勞而讓唐家子孫飛揚跋扈最終招致滅頂之災。”
　　“楚西涼王的事，妳們都知道。”
　　老太太起身，壹邊慢慢踱步壹邊說道：“寶寶兒，妳告訴我，什麽是疆，四疆的疆。”
　　唐寶寶沈思片刻，回答：“墻。”
　　“不對。”
　　老太太看向唐寶寶：“是門。”
　　唐寶寶壹怔，然後點了點頭：“孫兒懂了。”
　　“妳的祖父曾經說過，守疆人，就是看門人，唐家幾百年來都在西北守疆就是在為大寧做看門人，墻是封住，外面的人要進來不容易，裏面的人出去也不容易，所以鑄墻不如修門，門在，看門人在，那麽大寧願意讓進來的可以進來，大寧不願讓進來的就不許進來，寧人也可以走出去，也可以走回來。”
　　“三十年前我給陛下寫了壹封信，信上只有壹句話，唐家的人永遠支持陛下隨時聽候調遣。”
　　老太太看向唐寶寶：“二十年前陛下召見我，我遠赴長安，陛下見了我的第壹句話是……唐家的人受苦了。”
　　老太太再次長長吐出壹口氣：“我們唐家做看門人數百年，陛下說我們辛苦了，妳告訴我，那麽唐家就壹直做大寧的看門人，值不值！”
　　“值！”
　　唐寶寶大聲回答。
　　“二十年前陛下說，唐家的人什麽都好就是太低調，朕需要人幫忙，妳可以讓唐家的人多走出來，朕對唐家的人從來都沒有任何疑慮，朕也不止壹次說過唐家的人永遠值得信賴，走出來壹個朕重用壹個。”
　　老太太說道：“可是我說不行啊陛下，再等等。”
　　“陛下問我，要等多久？”
　　“我說，十年。”
　　“陛下問我為什麽是十年，我說，十年我親自教導的孫子輩就能上戰場了，他們年輕無畏，我兒壹輩都太成熟所以心有畏懼，心有畏懼不能壹往無前，陛下說那妳十年後能不能為我培養出壹個大將軍？我說不行，培養出壹個大將軍得二十年，前十年靠我，後十年靠陛下，於是，妳二十年前開始跟著我修兵法戰陣修刀法殺人技，我用了十年培養妳，然後把妳送進大寧戰兵，後面的十年我把妳交給了陛下，陛下把妳在軍中調來調去，讓妳體會到了各處戰兵的不同各處戰兵的作用，妳知道這是為什麽？陛下是在培養妳的格局，唯有看的多了格局才會大，懂得多了格局才會高。”
　　唐寶寶這才反應過來，為什麽這些年從軍他壹直都在被調動，從西疆到南疆，從南疆到水師，再從水師到西疆。
　　“大將軍是什麽，大將軍得有大格局。”
　　老太太再次深呼吸，回到椅子那邊坐下來。
　　“大將軍應該怎麽做，我不知道，所以我不能教妳更多了，我面前是兩個大將軍，都比我強，也比妳們的父輩祖輩強，雖然我剛剛說妳未必超過妳的祖輩父輩，但我以妳為傲。”
　　唐寶寶跪下來：“孫兒謹記！”
　　沈冷也俯身下來。
　　老太太看向他們兩個：“國家大事，我不敢指點，軍務大事，我不敢沾染，妳們都比我會領兵，所以這些話我就到此為止，之所以留下妳們兩個是因為我接下來要說的是何為兄弟。”
　　老太太看向沈冷：“寶寶兒跟我提起妳，說和妳做了結拜兄弟，我相信他的眼光，因為他的眼光是我教導出來的，他認為可以做兄弟的人，就壹定是可以做兄弟的人，那時候妳們都還不是大將軍呢，現在妳們都是大將軍，老太太我有兩個孫子是大將軍，我覺得我很驕傲。”
　　她從袖口裏取出來兩塊玉佩：“壹人壹個。”
　　唐寶寶：“這玉佩……”
　　“這玉佩本來是給要送給妳大哥和妳的。”
　　唐寶寶的眼睛驟然壹紅。
　　“妳大哥他……”
　　老太太長嘆壹聲。
　　唐寶寶有個大哥，但不是親哥哥，甚至不姓唐。
　　“妳大哥他走了。”
　　唐寶寶的眼睛猛的睜大：“什麽……什麽時候？”
　　“壹年半前，我壹直沒告訴妳，上次妳回家的時候也沒告訴妳，是他不讓我告訴妳的。”
　　唐寶寶的大哥其實是他的家仆，唐家老管家的孫子與唐寶寶壹同長大，比唐寶寶大兩歲，兩個人從小就在壹起玩，壹起學習壹起打鬧壹起成長，唐寶寶性子頑皮而大哥很沈穩，從小就壹直守著他，小時候壹起出去玩，如果前邊有壹條水溝，也壹定是大哥先過去壹趟試試怎麽樣然後再回來接唐寶寶，如果遇到什麽危險，大哥就會自己去扛著讓弟弟先走。
　　就這樣，兩個人壹起從孩子變成青年，不管是學問兵法還是武藝，大哥都在唐寶寶之上，所有人都說，如果大哥要是出去領兵的話，壹定會是壹個合格的將軍。
　　“二十年前，陛下問我能不能培養壹個大將軍，我當時想的是他，雖然他不姓唐，可我壹直覺得他才是最合適的人，比妳更合適。”
　　老太太看向唐寶寶，唐寶寶點頭：“我知道，我壹直都相信大哥比我更優秀。”
　　可惜的是，在唐寶寶從軍之前非要再去瘋壹次，於是偷偷去了定君山，大哥知道後追了過去，唐寶寶壹個人帶了繩索準備攀爬峭壁，卻意外遇險，是他大哥及時趕到救了他，可是他大哥卻跌落下去，人沒死，可是卻成了壹個廢人，只能躺在病床上，壹躺就是七八年，再後來他大哥說想看看大寧天下，於是家裏人做了壹輛特殊的車派人護送他遊歷天下，壹年半前，他在江南安陽郡水師病故。
　　“妳大哥走過的地方，是妳走過的地方。”
　　老太太紅著眼睛說道：“妳從軍先去了西疆武庫，他也去了西疆武庫，然後妳調去南疆，他也去了南疆，他那樣的身子怎麽折騰的起，隨行的人勸他回家，他不肯回家，他說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就想看看我弟弟走過的人生，他都去過什麽地方，生活的怎麽樣。”
　　唐寶寶聽到這句話啊的壹聲喊出來，淚流不止。
　　“妳大哥說，我壹直想著給弟弟做親兵，我得守著他，他太沖動，我不放心，後來我成了廢人沒辦法去守著他，也不想連累他，但我想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麽生活的，所以他壹路走壹路看，看到安陽水師再也撐不住，他本想最後回到西疆來看妳。”
　　老太太把其中壹塊玉佩遞給沈冷：“這是本該給寶寶兒的那塊玉佩。”
　　老太太把玉佩遞給唐寶寶：“這是本該送給妳大哥的那塊。”
　　她看著唐寶寶血紅血紅的眼睛：“之所以把這塊玉佩給妳，是因為現在妳是做大哥的了，妳要明白，做大哥，要保護弟弟。”
　　“我記住了。”
　　唐寶寶握緊了玉佩。
　　老太太轉身，抹了抹眼淚：“妳也要記住，他縱然已經走了可永遠是妳大哥。”
　　她慢慢的往門外走：“現在，我要去看我結拜哥哥了，他就要回長安，自此之後，怕是再難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