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帝軍

知白

歷史軍事

寧國立國數百年來壹直尊崇道教,龍虎山上的歷代真人,多半還是寧國國師。
道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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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9章 內賊外賊

長寧帝軍 by 知白

2023-3-23 12:02

  長安城。
  壹家很不起眼的客棧裏,荀直坐在窗口品茶,茶不是什麽好茶,只是客棧裏提供的最便宜的茶碎,他身上的衣服已經好久沒有換過,口袋裏的銀子也已經快要用完,可他依然讓自己看起來很有風度,就像他當年壹首七絕壹篇策論便名滿京華的時候壹樣風度翩翩,然而,這也只是他自己以為的還得以保全的尊嚴。
  太子那邊斷了所有的聯絡,暴露給東宮的人已經被全部除掉,壹個不剩,閣老沐昭桐留在這個世上的痕跡已經越發的淡了起來,算來算去,也已經沒有幾個人了。
  和太子那邊斷了聯系,最直接的反應就是失去了財路,就連江南織造府那邊都壹片惶恐,廷尉府,刑部,吏部,三部官員進駐江南織造府,這個時候誰還敢跟他有聯系。
  荀直這些年壹直都過的很隨意,隨意,是因為不缺錢,皇後不曾虧待他,後來沐昭桐也不曾虧待他,連荀直自己都以為,他這壹輩子就算壹事無成也會衣食無憂,哪裏想到閣老這才死了多久,他已經落魄如此。
  茶很苦,不好喝,但他還在壹口壹口的品著,仿佛能從這劣茶中品出來人生百味。
  門外響起敲門聲,等了壹會兒之後荀直才起身去開門,客棧的掌櫃端著壹盤食物上來,看起來有些粗糙的白米飯,再加壹盤醋溜白菜,按照長安城的物價,這兩樣東西加起來也沒幾個錢。
  “貴客。”
  掌櫃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若是妳方便的話,咱們住店的錢也該結壹些了。”
  荀直把飯菜接過來,點頭:“稍等。”
  他回去,在錢袋子裏翻了翻,從僅剩下的兩塊指甲大小中選了壹塊小壹些的,回到門口遞給掌櫃:“先給妳結壹些,我是來長安討債的,那邊答應了我過兩日就把銀子送來,到時候再壹並結給妳。”
  掌櫃的看了看這銀豆子,忍不住嘆了口氣:“也好,妳慢用,壹會兒我再上來把盤子收走。”
  “多謝。”
  荀直俯身壹拜,掌櫃的嘆息著下樓。
  荀直回到屋子裏,認真的洗了手,到桌子那邊坐下來,看著那簡單到讓他都覺得自己有些可憐的飯菜沈默了許久,然後拿起筷子,坐的筆直,依然保持著壹個學者應有的姿態。
  剛吃了兩口,門外又有敲門聲,荀直依然等了壹會兒,確定那敲門聲是聯絡用的暗號之後臉上竟是有幾分難掩的喜悅,他猛的站起來,想了想,取了壹塊布把桌子上的菜飯蓋住,然後整理了壹下已經臟了也滿是褶皺的衣服,邁步走到門前。
  拉開門,門外站著壹個年輕人,看起來二十幾歲模樣。
  “荀直先生。”
  門外的年輕人拜了拜,看到荀直這壹身衣服,那壹臉的胡子,沈默片刻後把背後的行囊打開,從裏邊取出來錢袋,把裏邊的錢分出來壹半遞給荀直:“我知道此時走,對不起先生也對不起閣老,可是先生,大勢已去……天字科的人不用朝廷除掉,太子那邊就已經在動手,此壹時彼壹時,閣老在的時候我們風風光光,現在,連生活都難以為繼,這些銀子不多,先生若是已有什麽打算,就當是先生離開長安城的盤纏吧。”
  荀直看著那些碎銀子,想著連閣老為皇後掌管的天字科殺手之壹都如此落魄,失去了所有的後盾,他們死的死逃的逃,已經沒幾個人了。
  “先生,聽我壹句勸,早些離開長安吧。”
  年輕人抱拳,再次拜了拜:“先生保重。”
  荀直看著手裏的碎銀子,搖頭:“銀子妳帶著路上用吧,走到離長安城遠壹些的地方去。”
  “我的夠用了,先生……買件衣服吧。”
  年輕人大步離開,走到樓梯口,又回頭:“先生如果不嫌棄,又或是沒有去的地方,不如隨我回老家……我老家在連山道隨園縣,我年少離開,到現在也差不多二十年沒有回去過了,依稀記得村子西邊有壹片桑園,我想若是可以的話,回去把它租下來。”
  荀直問:“妳叫什麽名字?”
  “名字?”
  年輕人搖頭:“哪裏還記得自己名字,我四五歲就進了德松觀,如今已經十九年,用的壹直都是道號……名字,不重要了,道號煥然,也不重要了。”
  他看著荀直問:“先生有要去的地方嗎?要不要隨我通行?”
  “沒有……不必了。”
  荀直茫然的搖了搖頭。
  煥然道人又是壹聲長嘆,說了壹聲先生保重,然後邁步下樓,剛到樓梯口,壹個身穿布衣長衫的年輕男人正在往上走,看了看煥然道人,又看了看荀直,忽然就笑了笑:“原來是壹樣的喪家犬。”
  煥然道人臉色壹變,手下意識的去摸行囊,行囊中藏了壹把匕首,出城的時候不會查的那麽嚴,就算查到了只說是出遠門防身用,城門守也不會太為難。
  “妳是誰?”
  荀直問。
  “我?荀直先生是見過我的,怎麽,認不出了?”
  這個年輕人說話的時候那笑容讓荀直厭惡,那是壹種赤裸裸的不加掩飾的嘲笑。
  “蘇啟凡?!”
  荀直忽然認了出來。
  他和這個人確實有壹面之緣,只是太久了,久到自己都已經完全忽略,那時候這個人還在朝廷裏做官,而他在給太子李長澤做講學先生,有壹次別人的飯局上,荀直和蘇啟凡見過壹面,這個蘇啟凡應該已經有四十歲才對,可是他生的面嫩,看起來也就三十歲不到。
  “荀直先生,過的似乎不好?”
  蘇啟凡邁步上樓,看了壹眼煥然道人:“妳是德松觀的?”
  煥然道人搖頭:“與妳無關。”
  蘇啟凡笑著說道:“閣老離開長安之後,至少有上百個人是靠我的接濟活著,如果妳是天字科的壹員,那妳這兩年來花的每壹個銅錢都是我的,什麽叫與我無關?”
  “蘇啟凡,妳想幹什麽?”
  荀直問了壹句。
  “荀直先生不打算請我進去坐坐?”
  蘇啟凡壹邊說著壹邊繞過荀直走進那個不大的客房,進門之後往四周打量了壹下,然後唏噓道:“堂堂荀直先生,曾經是皇後娘娘的座上賓,太子的授業師,連閣老都把妳稱之為當世才俊翹楚,看看……”
  他伸手把蓋在桌子上的布掀開,那壹盤白菜是豬油炒的,這般寒冷的天氣,屋子裏又沒有點著火爐,菜很快就涼了,白菜上裹了壹層白膩,看著就寒酸。
  “先生真是節儉。”
  蘇啟凡坐下來,指了指下意識跟到門口的煥然道人:“把門關上。”
  荀直和煥然道人兩個人對視了壹眼,進門,把房門關好。
  蘇啟凡把背著的包裹放在桌子上,聽聲音很沈重,他將包裹打開,裏邊全都是金子,至少有幾百兩。
  “妳是天字科的人,天字科的人是無價之寶,如果妳想找地方隱退,從這裏拿走壹半金子,算是遣散費,閣老交給我的事,我總得有始有終才行,雖然覺得可惜了妳這壹身本事,不過人各有誌,我不強求。”
  他看了荀直壹眼:“剩下壹半的金子荀直先生可拿走,隨意找個什麽地方做教書匠,總是不會活的太辛苦。”
  荀直搖頭:“多謝妳的好意,心領了。”
  “清高。”
  蘇啟凡笑著說道:“閣老從江南織造府拿的銀子,從平越道那些南越人手裏拿的銀子,都已經花光了,早就花光了,用以平越道叛亂,誰想到他們那麽不禁打,讓壹個沈冷三下兩下就給滅了……別人不說,天字科的人這兩年的生活,荀直先生這幾年的所花的銀子,都是我起帆商行提供的,現在兩位跟我這裏裝清高,不覺得晚了些?”
  荀直皺眉:“妳到底想說什麽。”
  “簡單。”
  蘇啟凡問:“荀直先生知道我的身份嗎?”
  荀直回答:“閣老的高徒,曾經被譽為閣老門下三大才俊,只是妳離開朝廷的早,跑去經商。”
  “那是其壹。”
  蘇啟凡道:“我去經商,是因為我知道沐昭桐成不了大事,最終還得連累我,還不如早早退出朝廷,做個富家翁比做個死囚犯要舒服多了……不過我需要沐昭桐,所以壹直都沒有斷了聯絡,所以我說,妳提到我是沐昭桐的門生,那是身份其壹,我還有個身份,是沐昭桐地下錢財的管家,所以我商行的生意才會風生水起,當然這不是全部,還要歸功於我的第三個身份。”
  “什麽?”
  煥然道人好奇的問了壹句。
  “黑武人。”
  這三個字壹出口,荀直和煥然道人的臉色同時壹變。
  “既然我說了,就不怕妳們知道,也不怕妳們動手,我不缺錢可不僅僅是因為沐昭桐,還因為黑武帝國在我背後的支持。”
  蘇啟凡起身,壹邊踱步壹邊說道:“這又不是什麽特別讓人驚訝的事,妳們寧人能派人去黑武,黑武自然能派人來寧國,我六歲的時候人生就已經註定了,那時候我就不得不開始學習寧人的語言寧人的文化,十四歲,我被悄悄送到寧國遼北道,壹個富戶收養了我,我很爭氣,二十四歲進士及第,那壹年也巧了,沐昭桐以首輔大學士之貴親為科舉主考,我便順利拜入他的門下。”
  “如果不出意外,我會按照計劃好的,在寧國朝廷裏做官,因為我的能力自然會被賞識,再加上沐昭桐對我的喜歡,我自己都覺得,我四十歲的時候就能做到侍郎,運氣好,四十五歲就能做到尚書,好玩嗎?我壹個被黑武人從小帶走的渤海人,成了寧國的高官,我自己都覺得精彩。”
  “皇帝手下有個人叫葉雲散,深入黑武,成為汗皇身邊親信,不得不說我不如他,我怕死……自從我看出來沐昭桐的心思,我就只好先退了。”
  蘇啟凡看向荀直:“我知道兩位不怕死,可是死有什麽意義呢?妳們是寧人,妳們有所為有所不為,我不強求,如果妳們相信我,跟我去北疆,我不會讓妳們出賣大寧軍隊,我只是想殺了沈冷,兩位如此了解沈冷,到了北疆之後,定會有所作為。”
  蘇啟凡看向荀直,說出了壹句對於荀直來說致命的話。
  “汗皇陛下也知道荀直先生大名,寧國不要先生,不識先生之才,汗皇陛下說,先生可到黑武,壹國之政,令出汗皇,行令者為宰相,汗皇覺得先生之才,可為黑武宰相。”
  荀直的眼神裏有壹種東西壹閃即逝。
  “不行!”
  煥然道人忽然喊了壹聲:“荀直先生,莫忘了妳是寧人,我也是寧人,不可成為黑武的走狗!”
  荀直茫然的轉頭看向他,煥然道人上前壹步拉住荀直的手:“先生,妳要想清楚,寧人之間有爭鬥,那是寧人的事,可若是去了黑武,那就是大寧的叛徒,是黑武的走狗啊先生。”
  砰!
  門外壹道黑影撞破了房門,在煥然道人轉身的壹瞬間,手裏的刀子戳進煥然道人的心口,荀直下意識的退後,然後才發現,壹刀殺了煥然道人的竟然是這客棧掌櫃。
  蘇啟凡聳了聳肩膀:“看,總是會有蠢人。”
  煥然道人倒在地上,手抓著荀直腳踝:“荀直先生,妳不要……做錯了選擇。”
  荀直猛的後退,那只手無力的落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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