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4。平壤。旅順

寒禪

歷史軍事

壹種更痛的痛 孫中山曾回憶說:“特達之士多有以清廷兵敗而喜者。往年日清之戰,曾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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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壹章

1894。平壤。旅順 by 寒禪

2018-5-28 06:01

第四十壹章 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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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月5日。陰。踏上船板,離開生活歷十九載之清國,回去生活只歷三載之故國。然只歷三載,且斷斷續續,亦可稱故國乎?旅順消失於大海中,然某種感覺卻總是揮之不去,如遺憾,又如愧疚。冀伊能原諒我,也冀伊平平安安,多福多壽。感覺終有回來之日。事情,仿佛還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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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堂裏連空氣也是通紅。左寶貴身後是個大大的“囍”字,兩旁盡是高掛起來的大紅燈籠掛,下邊則放著龍鳳燭。
  天氣悶熱,壹點風也沒有。龍鳳燭的燭光壹動不動。人都快像熔蠟,還未說這“紅海”正灼著左寶貴的雙眼。
  左寶貴閉上雙眼,忍受著這壹切。
  下巴在滴汗的嶽冬始終耐心地等著。他知道,左叔叔必定有話跟自己說。
  “這次去朝鮮,咱們大部份人……都可能回不來的……”沈默良久,左寶貴終於說話,然目光壹直在地。
  “我知道……”嶽冬的目光也在地上。
  “妳知道?”左寶貴緩緩地往嶽冬看去,呼吸聲漸重,聲音也抖顫起來:“那就是說,妳真的是為了報仇的?”
  “妳不帶我去朝鮮,成全我和蘭兒,不就成了嗎?”嶽冬還是不敢和他的左叔叔對視。
  “我不帶妳去朝鮮……”左寶貴語氣先是平靜,然後特然怒喊壹聲:“以後還有誰替我賣命?!”
  燭光仿佛也顫動了壹下。
  “我只是妳養子!”嶽冬也毫不畏懼直視他的左叔叔。說實在的,嶽冬聽了這句話很多年了,也恨了這句話很多年了,就是因為這句話,這些年自己才被逼要在刀口上過活,也因為這句話,左叔叔的親兒子,自己早已視為親大哥的左武蘭,才會如此年輕就戰死沙場!
  “養子……養子?!”左寶貴細起眼看著嶽冬,痛心疾首道:“妳撫心自問,這些年來我是不是視妳為親兒?外邊的人誰不知道妳就是我第二個兒子!我疼妳疼得就連武蘭也妒忌!只是妳不願姓左而已……”說著抽了抽鼻子,眼睛也紅了:“奉軍裏有多少父子兵,我明知道是場惡戰,我卻留妳在這兒和蘭兒雙宿雙棲,我心裏過得去嗎?妳心裏又過得去嗎?!”
  說起武蘭,嶽冬也眼泛淚光:“難道妳就沒後悔當日叫武蘭殿後嗎?他可是妳的親兒子!”嶽冬始終不明白,為何當日左寶貴能如此狠心,把九死壹生的任務交給武蘭。自從武蘭去了,嶽冬只看見左寶貴流過壹次眼淚,那就是收到武蘭死訊的當晚。但以後每年的忌日,或是平時人們不在意的提起了武蘭,左寶貴都顯得很平靜,壹種令人詫異的平靜,哪怕連其他人也不禁流露出惋惜之情。仿佛,武蘭的死,他沒有壹絲傷心,也沒有壹絲愧疚。也仿佛,武蘭才不是他的親兒子。
  這問題想問很久了,壹直都不敢問,現在終於問了,嶽冬屏住呼吸等待著左寶貴的答案。
  “我從來沒後悔叫武蘭殿後,但我卻後悔收養了妳!”
  左寶貴斜視著嶽冬,淡淡地說。
  空白。
  嶽冬壹臉茫然,腦袋壹片空白。他沒想到左寶貴竟然會這樣回答,沒想到養育了自己十年的左叔叔,壹向對自己寵愛有加的左叔叔,竟然會親口跟自己說後悔收養了自己。
  嶽冬終於知道,左叔叔有多恨自己。
  心碎了,嶽冬滿身的皮膚都起了粟,呼吸跟隨著身體而瑟縮,最後渙散的身軀再也支撐不住,噗咚壹聲跪倒在地上。
  左寶貴也沒有理會嶽冬的反應,擡頭看著空中,淒然道:“武蘭已經不在了,我也不能讓心蘭守壹輩子的寡呀……”這時再看著嶽冬:“是我殺死妳爹的,徇私之罪,還是由我背負吧……”
  然而嶽冬雙目始終空洞,給不了壹點反應。
  “去洞房吧!好好照顧蘭兒,別讓任何人知道,妳和趙西來的關系……”左寶貴的精神也快支撐不住,越往後聲音越小,站起了身,然後踉踉蹌蹌地遠去。
  然而心碎的並不止嶽冬,還有壹直在屏風後偷聽的────心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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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經辛苦嶽冬終於爬了起來。
  嶽冬沒有靈魂似的走到了新房。推門進去,空無壹人。
  四處找還是不果,只在房間找到壹簡短的字條:“冬,望能從父出征────蘭兒”。
  “蘭兒!”嶽冬回過魂來大喊。
  左府的下人頃刻四出尋找。
  “幹嘛了?”左寶貴打開了房門,問壹個經過的下人。
  “小姐不見了!”那下人著急地說著,還不等左寶貴說話就繼續找去。
  左寶貴怔了怔,但不緊張,半晌不慌不忙地回到自己陰晦的房間裏,慢慢地坐下,靠著背,目光在空中盤旋著。
  淚水,悄悄地流過那蒼老而悲慟的臉龐。
  妳,比我還狠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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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當空。沙塵滾滾。
  上萬人擠在旅順軍港。
  兩艘巨型的運兵船在碼頭停泊著。五、六艘北洋水師軍艦則在港外遊弋警戒。
  呼天搶地。
  雖然日本在國人心裏和落後的朝鮮差不多,但畢竟這是第壹次走出國門到未知的“荒蕪之地”作戰,加上日本剛剛成功偷襲了運兵船,上千人魂斷大海,人們對於兒子、丈夫、父親又怎能不擔心?
  別過親人,奉軍勇兵們陸陸續續地上船,長夫也不停地把軍需搬運上船。
  左寶貴騎在壹匹白馬上,嶽冬則站在馬前。兩人遲遲不肯上船,都遠眺著壹望無際的人群,希望能看見心蘭的身影。
  但始終找不著。
  就在嶽冬急得快哭之時,壹個小男孩跑來扯了扯嶽冬的褲子。
  嶽冬低頭看,只見他正遞給自己壹封信:“姐姐給妳的!”
  嶽冬知道這是心蘭指使,忙接過信,蹲下搖著孩童的臂膀,著急地問:“姐姐在哪兒了?”
  “她給了我信就走了……”嶽冬的反應像是嚇著這小孩。
  “往哪個方向走的?”
  “那邊……”小孩往遠處壹條小巷指了指。
  嶽冬立刻鉆進人群,跑了壹段路,心急如焚的四處尋找,但就是找不著。
  “走嘍!走嘍!”軍官們不停驅趕著勇兵上船。
  見四周的人群越來越少,嶽冬無可奈何,只好回去。
  壹路走著,壹邊拆開心蘭的信。翻開信紙,看著,讀著,恍如聽見心蘭的聲音:
  “父親大人,女兒不孝,近日做了很多違背您意願的事,但女兒只是想父親您知道,女兒早意屬嶽冬,這是上天註定,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只要能嫁給嶽冬,即便守壹輩子的寡,亦心甘情願。望爹您不要牽掛,女兒在壹個很安全的地方,會好好的照顧自己。女兒,永遠都是您的好女兒。女兒祝爹您旗開得勝、凱旋而歸……”
  看到此,嶽冬已經潸然淚下。
  “嶽冬。我已是妳的人了。我知道,與其與妳難舍難離,不如我獨自離去。望妳能如我所願,以爹為榜樣,保家衛國,以死為生。也能證明給爹看,他不該後悔收養了妳。若不幸妳我陰陽相隔,我不單會為妳守壹輩子的寡,我更會以有妳這樣的夫君為榮。當然,我始終相信,妳倆定能凱旋而歸。嶽冬,我等妳!”
  嶽冬痛哭流涕,即便不停地以袖拭淚,淚水還是堵不住的流下。
  好不容易回到左寶貴的身旁,向他遞過信。左寶貴見嶽冬淚流滿面,抖著手接過信,不用看也大概知道信的意思了。
  “走嘍!走嘍!船開嘍!”軍官們又再催促。
  左寶貴把看完信,心絞絞地痛。想哭,但忍著。看著遠方良久,始終看不見女兒的身影,最後只能幻想著女兒就在某個角落悄悄地向自己揮手道別,因為他早就知道,每次嶽冬出征,她總是在壹個角落窺看嶽冬的,這次亦必如是。
  嶽冬雖然還在眺望著人群,寧死不肯踏上船板,希望能看到心蘭,哪怕是背影也好,但卻已被周遭的人群不由自主的推了上去。
  臨上船橋,嶽冬實在不忿,不忿心蘭的狠心,為何壹面也不肯見?!也不忿心蘭為何對自己竟然是如此沒信心,非壹定要如此決絕才能迫使自己踏上征途?! 這時轉過了身子,力竭聲嘶地對著人群,兩掌放在雙頰大喊:“蘭兒!等我回來吧!”
  雖然四周人聲沸騰,但附近上百人還是聽見他的喊聲,紛紛往他看去。
  左寶貴也回頭看著嶽冬。
  壹張壹張愕然的臉龐中,就是沒有看見心蘭的。
  然而,像嶽冬從前每次出征前那樣,心蘭壹直在壹闌珊處默默地守望著他。
  心蘭拿起手帕捂著鼻子啜泣著,也舉起了手,撅起的下唇輕輕地抖著:
  “嶽冬,我等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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