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漢高祖

歷史系之狼

歷史軍事

漢帝十年
建城不滿五年的長安城看起來十分的落寞,明明是壹個嶄新帝國的新都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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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九章 誹謗,妳誹謗我啊!!!

家父漢高祖 by 歷史系之狼

2023-9-25 22:35

  武帝開始的察舉制,其實是有根源的。
  察舉制來自於過去的舉薦制,在過往,那些有名聲和地位的貴族,都擁有對國君的舉薦權,他們可以舉薦自己認為有才能的人才給國君,給自己的好友,故而結交貴族是通往權貴的最好路徑,秦國就是為了限制舉薦制,因此設立了舉薦連坐,若是舉薦的人犯了錯,那麽舉薦他的人要跟他承擔壹樣的罪行,知名的就如範雎,因為舉薦人犯罪而惹出了大麻煩。
  漢朝建立了道德社會,無比的重視官員的私德,德在舉薦中的比例首次超過了才能,唯賢是舉!
  而這壹點,則是儒家禮派崛起的好機會。
  這倒不是說他們是最有道德的,只是,他們是最擅長擬定道德的而已,他們說什麽是有道德的,那什麽就是有道德,而以孝治國的大漢,民間最大的德當然就是孝。
  蕭奮發了瘋似的去反對這項法令,說到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他不能不反對,在這些年裏,他們通過對禮的詮釋權,通過對孝的詮釋權,正在步步影響大漢的舉薦制,他們堅信,他們很快就能扭轉整個社會,讓道德官成為主流,往後的人想要做官,第壹步就是過他們禮派的監督,這會將禮派推到壹個什麽樣的高度呢?
  而事實證明,歷史也確實是這麽發展的,儒家的禮派,或者是說這個禮家,他們跟擁有舉薦權的貴族達成了高度的統壹,他們給這些貴族提供禮法上的保障,而貴族們則是用他們的禮來為自己謀利,裝模作樣,沽名釣譽,在大漢往後的政治土壤裏,是再也容不下漢初這樣的大臣們了,他們紛紛化身為道德衛士,而在這種詭異的發展中,禮家的思想變得更加激進。
  不說別的,就是壹個郭巨埋兒的典故,就令人毛骨悚然。
  二十四孝……二十四孝呵?
  再往後,他們不再局限與單純的孝,他們開始制定壹套成型的道德觀念,將壹套看起來豪華的道德冕服披在了整個華夏的身上,這冕服最大的作用就是束縛著穿上它的人,越掙紮越是緊,直到將裏頭的人給掐死。
  這種發展速度不可謂不快,在武帝時期,察舉制開始舉孝廉,至於誰是孝廉,那就是禮家自己來說了,然後民間就開始吟唱:“舉秀才,不知書;察孝廉,父別居”
  晁錯的法令打斷了這種進程,葬禮和厚葬是禮家最先用來選拔孝子的途徑,也是壹個非常重要且快的途徑,想想孝順父母那得要多久啊,還不如等他們死的時候花點錢,還有官可以當,這多好啊。
  禮家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才能與貴族建立親密的聯系,開始走向新的道路。
  眼看目標越來越近,道路卻直接被晁錯砍斷,他們能不急嘛?
  他們能不站出來嘛?
  這已經關系到了他們的最大利益,因此他們要不惜壹切代價。
  要是失去了這項權力,往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資格跟貴族建立合作,整個學派就沒有可以往上爬的東西了。
  只是,此刻的蕭奮,渾身冰涼,手腳麻木。
  他早已做好了死亡的準備,面對晁錯這樣的酷吏,他覺得隨時都可能會被忽然闖進來的甲士殺死。
  若是他這麽死去,那禮家還能繼續堅挺,他將會是舍生取義的聖賢,晁錯將會被釘在恥辱柱上。
  他很看重地位,無論是活著時的,還是死了以後的。
  可事情的發展並不像他所預料的,浮丘伯沒有任何的反擊,天子沒有插手,晁錯更是壹反常態,不但沒有出手,還被廷尉給抓了……
  最要命的就是那報紙了,廟堂的邸報和儒家的邸報,誰更有影響力,這根本不用多說。
  蕭奮是真的沒有想到,那些被抓起來的人居然是如此的惡跡斑斑。
  難道晁錯壹開始抓人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如今的局面?還是說他們後來才去抓了這些人用來反擊??
  比起晁錯深謀遠慮,他還是相信這是臨時的補救行為。
  最重視孝的禮家卻想要救出壹些不孝的人,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整個學派的名譽都遭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不處理,禮家可就得出大事,蕭奮又急忙將矛頭對準晁錯,晁錯名聲極差,朝中痛恨他的大臣那麽多,總該能起到壹些作用吧?
  可是,還不等他去聯系那些人,晁錯就被抓起來了。
  他們只是發言彈劾,不是要訴告晁錯啊。
  可廷尉顯然不是這麽想的……現在的局面就很難以選擇了。
  他們為了抹黑晁錯,往晁錯頭上安放了無數個罪名,可晁錯是什麽人呢?天下厭惡他的人數不勝數,可就是沒有壹個能拿出實證來幹掉他的,這個人幾乎沒有什麽私欲,不喜歡錢,不喜歡土地,不喜歡美人,整個人的心思都在國事上,沒有朋友,居住的地方都是皇帝送的……想找他的黑料???
  現在,這些抹黑開始反噬了。
  按著大漢的律法,他們告晁錯是什麽罪,若是晁錯不是,那他們就會以自己提出來的罪行來處置。
  他的所有追隨者都成為了上訴者,若是敗訴,他和所有追隨者都要反坐,要誅族啊!!!
  宣莫如還在等待著他的回答。
  他笑得很是溫和,卻仿佛將尖刀對準了蕭奮的心臟。
  若是撤訴,那他們的名譽算是完了,壹群想要救出忤逆的講孝行的學派,壹群抹黑三公還不敢赴死的學派,連帶著他個人的聲譽和整個學派都要完蛋。
  若是不撤訴,贏下來的幾率幾乎沒有,而壹旦敗訴,那他們就要全部被誅族,整個宗族啊……那樣的話,整個學派都死在這裏,甚至連傳人都不剩下……
  蕭奮只覺得腦海裏嗡嗡作響,他很想拔出劍,給自己壹下子。
  若是現在就死去,是否能保得住學派?保得住宗族?
  蕭奮心裏無比的糾結,他直勾勾的看著宣莫如,什麽都說不出來,平日裏那些叫囂著的大家們,此刻似乎都屏住了呼吸,渾身微微顫抖著,有人終於忍不住,上前說道:“畢竟是與三公對峙……”
  “閉嘴!難道妳以為大漢的律法是不公正的嗎?是會偏袒三公的嗎?!妳現在是不是要訴告廷尉?!”
  宣莫如猛地看向了那人,那人再次哆嗦了起來。
  “不敢。”
  可還是有人走了出來,“蕭公,撤吧……贏不了的。”
  這壹次,宣莫如卻沒有再打斷他,只是笑著。
  這些開口的,也未必都是怕死,只是不願意連累自己的宗族而已,畢竟他們還有家人,若是連帶著家裏人壹同赴死……那他們完全不敢想象。
  第二位開口的人死死抓住蕭奮的手,“我願意與君壹同上路,只是家中父母,實在不願意讓他們因我而遭罪……”
  蕭奮仿佛找到了什麽,再次擡起頭來,悲情的說道:“若是敗訴,不知多少父母要因為孩子的事情而遭罪啊,我豈能做出如此不孝的事情呢?我……撤訴……”
  蕭奮放棄了訴告晁錯,那壹刻,所有聚集起來的儒生們都絕望的低下了頭,他們完了。
  整個學派都完了,撤訴就代表他們先前是在胡說八道,晁錯沒有編造,他們是真的想要救那些忤逆之人……他們要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了,就像秦國滅亡後的法家那樣。
  蕭奮深吸了壹口氣,目光瞥向了自己的佩劍。
  死得其所!!!
  就在他準備伸出手來的時候,宣莫如卻壹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驚訝的看著宣莫如,憤怒的說道:“我已經代表學派撤訴,我們又不曾正式向廷尉上訴,您還想要做什麽?!”
  宣莫如大笑了起來,笑得肆無忌憚。
  “妳們是撤訴了,可是晁錯還不曾撤訴啊……他訴告妳們誣告,抹黑,誹謗三公……既然妳撤訴,那誣告可以取締,可是抹黑誹謗三公,可不能取締啊……妳若是想要死,那也得等到訴訟結束啊。”
  蕭奮頓時反應過來,他勃然大怒,瞪大了雙眼,瞪著面前的宣莫如,指向他的手都開始顫抖了起來。
  “妳!!妳!!”
  “帶走!!!”
  宣莫如壹聲令下,甲士們當即開始拉著這些人走,此刻,他們可不再是原告,而是搖身壹變成為了被告……
  看著那些心如死灰的儒生們被甲士帶走,宣莫如不屑的搖著頭,“有功夫去讀禮,為什麽不學學律法呢?愚蠢。”
  甲士們要抓的人很多,不只是在太學裏的這些人,還有外頭的那些,宣莫如也忙碌了起來,不過他還是很高興的,這可是大功壹件啊,看著那些前不久還趾高氣揚的儒生們如今呆滯的被押走,很多其他學派的太學生們都在周圍圍觀,可他們心裏對這些儒生並沒有什麽同情,反而是暗暗叫好,儒家雖然將孝跟自己高度綁定,可實際上,各個派對孝都有自己的理解,這些人居然想要解救壹群忤逆之人??還有顏面說孝??
  甚至有人朝著他們的方向吐口水。
  無恥之尤!
  他們整個學派的名聲已經墜落到了谷底。
  宣莫如正要離開,卻有人攔住了他,攔住他的同樣是個儒生,可宣莫如的態度卻已經好了很多。
  “申培公!”
  攔住他的人正是申培,申培皺著眉頭,看著那些被押走的人,詢問道:“這些人要被定什麽罪?”
  “這可不好說……按著大漢律法,抹黑壹個人讓三個以上的人得知,就是重罪,要判決五年徭役的……影響越大判決越嚴重,而抹黑朝中大臣還要加重處置……他們這是誹謗當朝三公,還使得天下皆知……這程度……判個棄市可能都是他們祖上積德……而且他們都是屬於造謠者,有心傳播,並非是無心旁聽者……不好說,還是要看訴訟時……不過,他們主動撤訴,倒是救下了三族,不然按著他們那誣告,怕是要將五祖都給折進去……”
  “他們這也是罪有應得,我知道您是大賢,您還是不要太……”
  申培搖著頭,“無礙,無礙,我攔著您,並非是要幹涉廟堂之事的,我就是有事想咨詢壹下……”
  “哦,您請說。”
  “就是現在他們已經被抓起來了,我還能告他們嗎?”
  “啊??”
  宣莫如瞪大了雙眼,“您說什麽?”
  “我的老師已經八十六歲了,在這般年紀卻遭受他們的羞辱,我原來是想要殺死他們的,可我的老師不許我這麽做……您剛才壹說,我忽然反應過來,他們也誹謗了我的老師啊!我的老師雖然不比三公,也是有官爵的,而且他們也是鬧得沸沸揚揚,弄得天下人皆知……您說我現在還能上訴嗎?”
  宣莫如呆滯了片刻,然後點著頭解釋道:“當然可以……別說只是被帶走判決,就是判決完了,您也依舊可以上訴,廷尉會還浮丘公的清名,數罪並罰……不過,我建議您不必這麽做。”
  申培勃然大怒,“我的老師想方設法的保護他們,他們恩將仇報,我為什麽不能上訴呢?您作為廷尉官員,何以如此?”
  宣莫如尷尬的笑著,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已經有人上訴了……那其中就包括浮丘公的案件,您不必上訴……”
  “是何人啊?”
  宣莫如看了看周圍,然後低聲說道:
  “浮丘公壹直誇贊的那人……”
  申培大驚,“可是他為什麽要……”
  “他們罵浮丘公,連帶著那位都給罵進去了……那位也不知為什麽,直接向廷尉上書……沒錯,真的是上書……廷尉上下都嚇壞了,跪著聽了他的訴告……這位真的是……想什麽做什麽……”
  申培卻笑了起來,“看來,陛下不只是要治理奸賊,還要讓廷尉深入人心啊……”
  “不對啊,那您方才怎麽不告訴蕭生呢?”
  “我不是怕他當場嚇得咬舌嘛……”
  ……
  晁錯身為三公,要處置他的案件,那就只能從三公裏選壹個人。
  張不疑在外,張蒼則是牽扯到了辦案的另外壹個關鍵人物浮丘伯,那麽……
  當五花大綁的蕭奮跪坐在地上,擡起頭來的時候,看到了臉色陰晴不定的太尉。
  晁錯同樣跪坐在不遠處,晁錯看起來壹點都不生氣,他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這位蕭生,然後給了他壹個善意的笑容。
  比起晁錯的愜意,坐在上位的韓信看起來就很憤怒了。
  他咬牙切齒的打量著面前的家夥,要不是因為皇帝的吩咐,他就不等審問開始就判他們全部誅五族了!
  蕭奮看著太尉,心裏頓時更加冰涼。
  他原先是以為韓信與晁錯有間隙,加上韓信那些孝行,因此很想要得到這位幫忙,在他的謀劃裏,只要韓信能點頭,他這個領袖的位置就是板上釘釘了……誰知道啊,太尉的態度並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居然會那麽的憤怒。
  這次因為受審的人非常多,因此直接在廷尉院落內進行審問,而遠處還有很多來旁聽的,還有不少大臣來監督的,反正人是真的不少。
  正式開庭後,宣莫如說起了本次的案件,隨後由晁錯訴說自己的冤情和對方的罪行。
  官吏迅速記錄著,然後就是提審蕭奮,讓蕭奮對自己的言行做出解釋,是要直接認罪還是要繼續對峙?
  蕭奮此刻是不太敢相信廷尉這群人了,宣莫如已經坑了他壹次,他選擇繼續對峙,他將這次的行為歸咎與學術辯論,認為這只是儒家和法家之間的學問之爭,不涉及本人,他舉例,當初浮丘伯曾寫文訓斥百家,這是同樣的道理。
  這場判決,反正不會是輕易結束的,可能要持續很長的壹段時日。
  廷尉官吏認為,學術爭辯是被允許的,這是雙方自願,在不上訴廟堂的情況下進行的,當初浮丘伯辱罵百家的時候,若是百家裏有個人上訴,那浮丘伯就要被傳訊,如今晁錯既然來上訴,那就不能視為學術爭辯……況且,學術爭辯所針對的是學問,甚至可以是私德,可蕭奮是以罪行來陳述的,這就不能再當作是學術爭辯……
  壹個又壹個儒生被拉上來,壹次又壹次的審問。
  這是韓信第壹次來審問別人,過去都是別人來審問他。
  看著眾人爭辯,不斷的翻閱律法,韓信甚至覺得這種感覺還不錯……他漸漸也進入了角色,開始逐步掌握庭審之權,蕭奮拿不出證據來證明自己說的是對的,這讓他越來越急,還有幾個儒生已經直接認罪,廷尉的審問也是越來越苛刻,蕭奮此刻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來,很難進行反駁,看著已經有六十多人主動認罪,蕭奮都有些坐不住了。
  他發現,在這種律法面前,他的辯論是無用的,他們不看辯論,不會看他說的多麽動情,他們只是在意證據。
  廟堂的邸報當然在跟進這件事,在蕭奮主動撤訴的那壹刻,整個禮派的名聲就轟然倒塌,這算是他們主動承認了自己的罪行,晁錯沒有編造,他們是想要解救那些忤逆之人……天下人紛紛開始唾棄,連帶著整個儒家都遭受了打擊,在太學裏的名聲也是壹落千丈,黃老再次坐穩了自己老大哥的位置,正在崛起中的儒家被壹棍子打翻在地。
  這些儒家眾人的心情都是越來越差,唯獨韓信,他此刻的心情反而好了很多。
  他坐在上位,大聲的宣讀。
  “有罪!!帶下去!!”
  “傳下壹個罪人!”
  唯壹讓蕭奮有些安心的,是誹謗罪沒有反坐那麽可怕,就算定罪了,也不會太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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