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漩渦

　　韓信給與劉長的感覺，酷似呂後，卻有稍稍的不同。
　　冷漠，孤寂，惆悵，或者說，整個時代給劉長的感覺都是如此，除了那個大大咧咧的父親，還有那壹群傻乎乎的哥哥們，其他人的臉上，總是散不去的悲涼，在見不到半點綠色的皇宮裏，灰白的建築之上，讓人找不到半點的快樂。
　　戰爭帶來的苦難是巨大的，而這種苦難並沒有因為戰爭而結束而有所好轉，整個華夏都在戰後默默舔舐著傷口，為那些在苦難中逝世以及正在遭受苦難的人而落淚。
　　在劉邦之前，華夏已經經歷了長達兩百多年的戰爭，在這兩百多年的時間裏，光是有記錄的戰死的士卒，就已經接近三百萬人。每壹個戰死的士卒身後，都是壹個破碎的家庭，哭泣的父母，思念良人的妻，失去了父親的孩子。
　　而因為戰爭的余波而引起的災害，更是不知奪走了多少人的性命。
　　在後世看起來壹個個冰冷的數字，在那時也曾是壹個個活著的生命。
　　戰爭已經過去了，但是各地那些富裕的耕地上長滿了荒草。坐在門口等待著孩子的父母已經不在了，可那些身強力壯的壹家主梁卻依舊沒有回來。
　　無論是韓信，或呂後，想必他們的愁苦與這些是無關的，但是絕不能說這樣的時代就沒有影響到活在這個時代裏的眾生。
　　“師父，妳要怎麽教我呢？是不是要帶我去兵營？”
　　劉長激動的坐在韓信的面前，沒有半點的不安或者拘束。
　　這倒讓韓信有些驚訝。
　　韓信在大展才華之後，幾乎就沒有人敢這麽跟他隨意了，劉邦是唯壹壹個敢挖苦他，敢跟他開玩笑的。樊噲這種猛漢只敢對他行跪拜禮，都不敢擡頭看他壹眼，蕭何這樣的功臣排名第壹跟他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怠慢，至於周勃，陳平，絳灌，隨路，曹參，夏侯嬰之流，他壓根就不放在眼裏。
　　韓信瞥了他壹眼，方才說道：“我不能去軍營。”
　　“那要怎麽教呢？”
　　“要學兵法，讀書是沒有用的，得要從最基礎的東西開始學習。”
　　“好嘞，那您教吧！”
　　劉長拿起了筆和無比珍貴的紙，這還是他有史以來第壹次如此認真的聽講，畢竟這是他感興趣的課程，無論是哪個男人，心裏都裝著壹個軍旅夢，更何況是在古代，那種率領千軍萬馬攻城略地的誘惑，是誰都無法抵擋的。
　　“五個甲士年食粟150石，若是妳要帶著兩萬甲士出征，預計作戰時間為兩年，妳得要準備多少糧食呢？”
　　“嗯？？？”
　　劉長瞪大了雙眼，這是兵法還是數學？
　　而且這也太簡單了吧。
　　“120萬石。”
　　劉長不假思索的說出了答案，韓信臉上顯然有了壹絲驚訝，雖說這個時代已經有了乘法表，懂數學的人分分鐘也能算出來，可是劉長這個年紀，能如此迅速的算出來，還是不錯的，這顯然跟韓信所以為的不學無術的公子還是有些出入的。
　　“還不錯……”
　　“這就是兵法？？”
　　“這是兵法的壹部分，不過，妳的答案是錯的，要準備200萬石。”
　　“不可能，120萬是對的。”
　　“行軍途中壹定會造成糧食的浪費，保不準會發生意外，戰期也可能會拖延，所以無論什麽時候，準備的糧食都要遠遠大於作戰所必需的糧食。”
　　劉長恍然大悟，這說的倒是很有道理，雖然還是簡單了壹些。
　　接下來，韓信所教授的知識都是基礎中的基礎，根本就沒有劉長所想的那種能打敗項羽的高深戰術，雖說只是些基礎知識，但講課的人畢竟是韓信，韓信在講述過程中常常舉例，舉出的例子還都是他自己的親身經歷。
　　劉長就當作聽故事，聽的是格外入迷。
　　“師父，您當初是怎麽打敗項羽的？給我說說唄，項羽那麽猛的壹個人，您是怎麽將他打敗的？”
　　在休息的時候，劉長就纏著韓信，非讓他給自己講故事，韓信在講課的時候雖然偶爾舉例，可要他自己詳細的去說，他卻不願意，他仿佛很不願意回憶當初的事情，臉上滿是不悅，任由劉長撒潑打滾，也是不說。
　　韓信的性格跟劉長真的是截然相反，水火不容，韓信是壹個嚴肅，死板的人，因為長期的帶兵經歷，他治人以嚴，不喜歡打鬧喧嘩，而劉長呢，又是個活寶性子，壹刻也不能安靜下來，很是鬧騰。
　　韓信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歡這個小徒弟，在劉長拿著自己的佩劍四處叫嚷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了，黑著臉，讓家奴將這貨給揪了出去，要他明天再來。
　　劉長倒是很喜歡韓信，他覺得這個憂郁的大叔有種莫名的魅力，講的課也很有意思，滿懷期待的回了皇宮。
　　剛剛回到了皇宮，還沒來得及跟阿母吹噓自己今天的表現，劉長就被帶到了劉邦的面前。
　　劉邦正在專心的批閱著什麽，劉長踮起腳尖，偷看了幾眼。
　　劉邦這才將竹簡收起來，側著頭，打量著劉長。
　　“從韓信那裏回來了？”
　　“嗯。”
　　“學的怎麽樣？”
　　“很好，老師非常的開心，對我也非常的滿意。”
　　“讀了兵法？還是他親自教妳？”
　　“老師親自教我。”
　　“他有沒有問妳的情況？”
　　“啊？”
　　“就是問妳在皇宮裏過的怎麽樣啊，或者問妳皇宮裏的情況之類的。”
　　“沒有。”
　　“那他有沒有提起妳母親，或者妳幾個兄長？”
　　“沒有。”
　　“嗯，朕問妳的這些話，不許告訴任何人，否則……朕就砸了妳的做的紡車。”
　　“……知道了。”
　　劉長雖然皮，可對劉邦還是有壹定畏懼的，他知道劉邦向來是說到做到的，因此在見到母親之後，也沒有將劉邦詢問的事情告訴她。不過，令人困惑的是，呂後好像也忽然對他跟韓信學習的事情有了興趣。
　　甚至，呂後也問了壹模壹樣的問題。
　　“他有沒有詢問皇宮裏的情況？”
　　“他有沒有問我或者妳大哥？”
　　呂後所說的大哥，是劉盈。呂後似乎只承認自己有兩個兒子，平日裏跟劉長說起其他皇子的時候，都是直呼其名，只有說劉盈的時候，才會說妳的大哥，對劉盈也是這樣，只有談到劉長的時候會說妳的弟弟。
　　當然，在談話的最後，呂後也是跟劉邦壹樣的對劉長進行了威脅和恐嚇。
　　“要是妳說出去，以後就不給妳吃牛肉了。”
　　只能說，父母都是抓住了劉長的死穴，令他無法在外肆意的胡說八道。劉長自己只怕都沒有意識到，他已經陷入了壹場非常恐怖的政治漩渦，任何人都不敢松懈，大家都面臨著相同的威脅。
　　劉長依舊忙著自己的事情，聽聞劉長在做紡車，劉盈還來了壹次，笑呵呵的鼓勵了劉長壹番，說他的行為是值得其他皇子們學習的。在儒學沒有興起，或者說沒有變質的漢初時期，沒有人對發明和機器懷著痛恨之心。
　　秦漢都很鼓勵發明創造，在“暴秦”，若是妳能發明出壹個有利於國家的新機器，那妳是可以升爵的。我大漢當然不會抄襲“暴秦”，在我大漢，妳若是能發明出有用的東西，是可以得到獎勵的，獎勵通常是升妳的爵位。看得出，我大漢絕對沒有半點抄襲“暴秦”的行為。
　　因此，在這個時代，搞發明創造不算是不學無術，劉盈也很支持劉長的想法。
　　劉長最初不願意將這件事告訴劉盈，主要原因是他不想聽劉盈講大道理。
　　劉盈還是講了壹番大道理，從發明創造的重要性談到了孝道，又說起了民間的穿衣問題，從道家思想說到了儒家思想，又從儒家思想說到了法家思想，就連墨家也有提及。
　　只是，劉長聽不懂他那些長篇大論，只是傻乎乎的點著頭。
　　事實證明，大哥還是靠譜的，雖然給與劉長壹定的精神折磨，可在離開之前，他令人帶回了劉長所需要的壹切工具以及原料。劉恒劉如意他們搞不定的東西，劉盈是完全可以搞定的。
　　劉長喜出望外，壹口壹個大哥，說的劉盈美滋滋的仰起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