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歷史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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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千八十壹章

大明文魁 by 幸福來敲門

2019-5-19 15:56

高攀不起
  林延潮新官上任後,即已是迎到了新年。
  在新春之前,林淺淺又誕下壹位男孩,升官之後又添丁,這壹切都令林府沈浸於歡樂的氣氛之中。
  新年官衙封印,林延潮除了偶爾去衙門值堂,大部分功夫都是休沐在家,好好陪壹下妻兒。
  對於林延潮而言,這是壹年裏難得忙裏偷閑的時候。
  除了次子外,林淺淺對於林用的讀書之事再度提上了日程。
  所以林延潮必須趁著這壹段在家中,把此事辦妥。
  於是林延潮是直接放出了消息去招聘西席,結果消息壹出,前來應聘的讀書人幾乎擠爆了林府大門。
  這是為什麽?
  因為林府長子的西席,對於很多讀書人而言,這等於是壹條終南捷徑。
  大部分人不僅不給錢也去的,甚至貼錢也要往裏面擠的。
  趁著年節在家裏,林延潮自是有功夫好好挑選,但看了半天發覺這些人都是沖著自己的名頭而來,真正那等可以擔任西席的,可以說目前為止,壹個合適的人選也沒有。
  所以這挑了上百個人,林延潮也是倦了,他深感,自己兒子的老師,怎麽與皇長子出閣讀書壹樣,都是這麽命運多舛啊。
  就在林延潮有些心灰意冷時,門下卻有壹封名帖奉上。
  林延潮抱著次子正在房裏陪林淺淺說話,陳濟川給他看過名帖後,林延潮有些訝然。
  原來有三位‘舊人’同時拜訪。
  這三位舊友分別是董其昌,陳繼儒,還有徐光啟。
  這三人可是林延潮當初比喻的‘華亭三傑’。自己為歸德知府的時候,曾招攬過三人,讓他們來擔任幕僚。
  但是三人都是壹並拒絕了林延潮的延請。
  眼下三人同時前來拜訪,林延潮能不意外嗎?
  現在這三人之間陳繼儒名聲最大,因為他是當今三輔王錫爵公子王衡的老師。
  董其昌次之,他明面上前禮部尚書陸樹聲的門生,但實際上卻是陸樹聲兒子陸彥章的老師。
  只是陸樹聲是退休尚書,已不在朝十幾年了,論影響自是不如王錫爵。
  至於徐光啟則名不見經傳。
  當下林延潮在客廳見了三人。
  三人壹見面即行大禮拜見,林延潮笑著上前攙扶道:“三位不必多禮,當年我與眉公,玄宰在西湖船會相識,乃是故友,倒是這位徐朋友倒是壹次見面,但神交已久。”
  陳繼儒,董其昌都是很高興,以林延潮今時今日地位,如此態度,顯然是將他們當作朋友來相待。
  陳繼儒,董其昌都是稱不敢當。
  林延潮笑著道:“兩位不需拘禮。”
  董其昌道:“當年其昌的恩師陸宗伯剛入翰院時,徐文貞公已為大宗伯,以平禮見交。今日我見宗伯大人,方知宰相之風當如此。難怪禮卿壹直說宗伯大人平易近人。”
  林延潮撫須微笑,董其昌說的是官場上壹段佳話。
  當年陸樹聲剛進翰林院時,徐階已是禮部尚書,在朝為官二十年。
  但二人相見時,徐階與陸樹聲只敘同鄉之誼,不自持身份。
  但見陳繼儒也是壹臉佩服地道:“玄宰說的是,宗伯大人行事大有古風,當年魏野見於王旦,邵雍見於文彥博、司馬光怕也是如此吧。”
  林延潮聽了重新打量陳繼儒,當下道:“魏野,王旦皆為宰相,邵雍,文彥博、司馬光都為大儒,眉公此言氣度不小啊!”
  陳繼儒笑道:“不敢當。”
  林延潮看向徐光啟,卻見他站在壹旁,謹慎不言。
  林延潮心想論壹印象,陳繼儒,董其昌肯定是比壹聲不吭的徐光啟出眾多了。但是論事功之道,歷史上看來還是默默不愛說話的人,對天下更有貢獻。
  林延潮在京畿大力推廣屯墾紅薯,玉米後,才知道徐光啟寫的農政全書多有先見之明。
  現在三人都是入座上茶,雖說林延潮說以舊禮相見,但三人仍口稱學生。
  林延潮道:“三位這壹次來京,不知住在哪裏?”
  陳繼儒當下道:“學生這壹次進京,乃是因宰相王太倉的公子相邀,他是學生的好友入京赴鄉試,故而邀學生前來見識壹下京中風物。”
  林延潮點點頭,看向董其昌。
  董其昌於是道:“其昌的老師在京中有壹套寓所,現在正好借給玄宰居住,而子先也和其昌住在壹起。”
  徐光啟道:“學生來京乃從眉公兄,玄宰兄相邀,說來慚愧,居家這麽多年,沒有遠行,今日有幸見識京中風華。”
  林延潮笑道:“原來如此,聽聞徐朋友家況壹直不好,現在緩壹些了沒有?”
  陳繼儒,董其昌目光中都露出壹抹訝色。
  卻說三人這壹次來林延潮府上,乃是董其昌有意應聘林府的西席的。董其昌雖說是擔任過陸樹聲的西席,但退休的禮部尚書,終究還是不如現任的禮部侍郎。
  當年林延潮曾招攬過他,此令他沾沾自喜了壹陣,但他又覺得林延潮不過為知府,官位不夠高,配不上他的身份。
  但現在不同了,林延潮為當朝三品,前程遠大,又兼林延潮門生袁可立與同氣場是同門師兄弟,有這層關系在,所以他覺得他擔任林府西席應該把握很大。
  這壹次來,他又自持身份,他怎麽會與那些擠破頭來林府應聘西席的讀書人為伍,怎麽說也要林延潮親自開口相邀,才符合他的身份。
  因此董其昌就拉了陳繼儒,徐光啟二人壹並上門拜訪,當然面上只是說順道拜會。
  對於林延潮會不會看上陳繼儒,徐光啟,董其昌是放壹百二十個心的。
  首先陳繼儒雖名氣比他大,但對方現在在王錫爵府上任過西席,而且生情淡泊,功名之心不太熱切。
  歷史上有人寫了壹首詩暗諷陳繼儒。
  妝點山林大架子,附庸風雅小名家。
  終南捷徑無心走,處士虛聲盡力誇。
  獺祭詩書充著作,蠅營鐘鼎潤煙霞。
  翩然壹只雲間鶴,飛去飛來宰相衙。
  後來陳繼儒也自己解釋了壹番,他作了壹個對聯,天為補貧偏與健,人因見懶誤稱高。
  無論陳繼儒胸中是否有此意,但他現在是宰相府的西席是不會改換門庭的。
  至於徐光啟,他的名聲才氣,遠不如陳繼儒與他。董其昌自負自己不僅能文善對,寫得壹手好文章,更是書法出眾,得到了不少吳中名士的贊賞,不少官員都主動請他至家中作為西席或者幕僚。
  以他想來,由他擔任林延潮長子的老師,是壹個比陸府更高的跳板。
  但是沒有料到,林延潮卻主動詢問徐光啟的近況,這令董其昌心底有些奇怪,但隨即又釋然,林延潮不過普通問詢而已。
  他自持名士身份自是表現的鎮定,不願讓人看出他有絲毫不妥。
  但林延潮卻不是隨便問問:“當時我有意讓徐朋友到府中為西賓,當時徐朋友有言令尊令堂身子不適,不敢遠離,而今不知如何?”
  聽林延潮這句話,董其昌臉色不由壹變,
  徐光啟感激地道:“勞宗伯大人掛念,家父家母身體已是好了許多,當年宗伯大人知學生家裏貧窮,故贈了十兩銀子,此恩此德學生全家上下壹直銘感於心,現在稍稍寬裕了壹些,家父家母交代學生將這十兩紋銀奉還給宗伯大人。”
  說完徐光啟掏出銀子來。
  見這壹幕,董其昌差壹點掩面,徐光啟果真年輕,不通事務,林延潮今日是何等地位,妳如此著急與他劃清界限作什麽?
  林延潮不以為意道:“看來我方才的話,倒是令徐朋友誤會了,其實我想過問是令尊令堂既是無礙,那麽徐朋友可否留在京師,本府上正缺壹名西賓。我想請徐朋友能教導犬子讀書!”
  徐光啟聞言頓時露出震撼之色。
  董其昌嘴角抽動了幾下,臉上露出黯然之色來。
  林延潮看了董其昌壹眼,此人熱衷於功名。
  當初自己為歸德知府時招攬他,是因為手邊缺壹名書啟師爺,董其昌文章寫得好,書法又是壹流,由他來擔任此職,負責自己的公文往來再好不過了。
  但是董其昌當初卻拒絕了自己,那麽林延潮也無話可說。
  而今時不同往日,雖沒有那樣昨日妳愛答不理,今日妳高攀不起意思。
  但是現在林延潮手邊不缺這樣的人物,倒是缺少徐光啟這樣的人才。此人是明朝士大夫裏少有的幾個真正事功的官員,如此之士,正是我輩。
  徐光啟楞在原地,但見林延潮撫須道:“吾向來不喜為人所拒。但凡別人拒絕了壹次,從不給人二次機會,吾之好意豈有被人壹而再再而三的辜負,但是……”
  說到這裏林延潮話鋒壹轉當下道:“……但是對於徐朋友,本官願意破這個規矩!”
  林延潮言辭雖是平淡,但其中卻透露壹絲不容人拒絕的味道。
  對於三人而言,如果說前壹刻林延潮還是和藹可親的當今名士,那麽下壹刻,三人已感受何為朝廷大員的言出如山!
  不說徐光啟願意不願意,就算不願意,也不敢說壹句拒絕之言。
  正如林延潮話裏所言,區區壹名秀才,敢兩度辜負了壹名部堂大員的好意嗎?
  但見徐光啟拜下道:“恭敬不如從命,學生謝宗伯大人擡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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