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五章

傑出弟子
　　萬歷三年的五月。
　　閩地百姓，與天下百姓壹般，齊過端午節。
　　百姓喝雄黃酒，吃粽子，而端午這壹日，閩水的江邊，幾十艘龍舟競賽，江水岸邊擁了無數看賽龍舟的百姓。
　　去年倭寇襲閩被俞大猷擊敗後，海波已平，林鳳等巨寇遠遁海外。閩地又恢復了太平盛世的景象。
　　閩水邊上的濂浦村外仍是壹番千船雲集，魚鹽成市的熱鬧。
　　而濂浦林家八進士的牌坊高高聳立在那，無論誰經此牌坊下，都自覺的下馬下轎，步行而過。
　　村裏關門壹年多的濂江書院也是重新開學。
　　林延潮走入書院後，見得二梅書屋景物如舊，看著兩株梅樹，仿佛見到了老朋友壹般。
　　廊下學堂前，書院新來的弟子們都是擡著幾案書桌，搬入廊內。
　　幾案頗重，壹名十壹二歲的少年是擡不動的，要兩個人幫忙才行。不過年長壹些的弟子，則可以壹個人抱起壹張幾案進出。
　　這時壹人走出來道：“力氣大壹些的同窗壹人搬壹張案幾，力氣小些的，就兩個人搬壹張好了，記得不要磕破了。”
　　“對了，妳。”這人向林延潮壹點，林延潮手指自己問道：“我？”
　　“沒錯，就是妳，”那人壹副頤指氣使的樣子道，“妳不也是書院弟子嗎？來幫幫手，咱們雖是讀書人，但也不能四肢不勤。”
　　林延潮笑了笑道：“好啊。”
　　當下他攏了攏袖子，過去幫忙，但見這幾案上有些塵土。林延潮取了壹張抹布來先擦了壹遍，再往裏面擡。
　　不少同窗們都見了，壹起學著林延潮將幾案先擦了壹遍，再擡進書屋裏，這樣可以不弄臟衣袍。
　　眾人壹並忙得熱火朝天。將幾案搬入書屋後，眾人在裏面擺齊對整，又是弄了壹番，最後拿起了掃帚將屋子裏外掃了壹遍，拿了水桶將屋外廊下灑水。
　　方才指示林延潮幹活的弟子，見他動作麻利。上前道：“妳是書院前輩吧！”
　　林延潮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是啊。不過其實，我也只在書院讀過三個月書而已，前輩倒是不敢當啊。”
　　“難怪，難怪，那可不敢再叫前輩幫忙了。”那弟子其實心底有幾分得意。因為活已經差不多幹完了。
　　“妳不是說咱們讀書人不可四肢不勤嘛，我也是壹樣。”
　　那人見林延潮好脾氣，不由笑著問道：“前輩既是早來書院，不知是外舍，還是中舍的弟子啊？”
　　“之前外舍吧，後來考入了中舍。”
　　那人倒是肅然起敬道：“厲害啊，不過三個月就考入了中舍，不知前輩高姓大名啊？”
　　林延潮笑了笑：“不敢。在下姓林，草字還沒起，名延潮。”
　　“林延潮？”那人尋思這名字聽得怎麽這麽耳熟啊！
　　正待對方正細思之際。書屋外進來二人當下道：“延潮，妳怎麽在這？山長在借廬齋呢，葉向高他們已是去了，咱們也去吧。”
　　“奇了，妳怎麽滿頭大汗？不是吧，來此幫忙這些學弟做什麽？”
　　黃碧友和陳行貴二人。妳壹言我壹句。
　　林延潮笑著道：“舉手之勞罷了，這二梅書屋是我們讀過書的地方。壹草壹木都是有情啊！”
　　那人將林延潮的名字念了幾遍，陡然臉色大變道：“前輩莫非……莫非就是此次府試案首？”
　　壹旁黃碧友搶著道：“怎麽了。妳才知道嗎？”林延潮則笑了笑沒有答話。
　　此人頓時眉頭眼睛擠作壹團，想哭的心情都有了。
　　而壹旁書院的新生，聽說對方是府試案首，紛紛都是過來，向林延潮行禮，以仰慕口氣道：“原來是林前輩。”
　　“能在此見到前輩，真是太好了。”
　　“能與前輩壹同搬幾案，在書院壹同求學真是榮幸呢。”
　　林延潮與幾人壹壹回禮道：“我也高興能與諸位相識。”
　　知林延潮在此，眾學弟們聞消息，紛紛趕來。黃碧友見了這壹幕連忙拉林延潮袖子道：“快走，山長講郎還在等著我們呢。”
　　林延潮點點頭，笑著道：“在下盼能與諸君壹並努力求學，不負韶華，眼下有事在身，先行告辭。”
　　“多謝前輩教誨。”眾弟子們壹並行禮。
　　林延潮笑了笑與黃碧友，陳行貴二人壹並走了。
　　眾學弟們看著林延潮背影則是道。
　　“沒料到入書院壹天，就能見到案首啊！”
　　“是啊，能與府試案首在同壹書院求學，我真是太高興來濂江書院求學了。”
　　“是啊，想到與林前輩為同窗，我以身為書院的壹名弟子為豪啊！”
　　從二梅書屋離去後，三人說說笑笑。黃碧友道：“真是羨慕延潮啊，縣試過了不說，府試還取了案首，我與陳兄就慘了，府試都沒有過，眼下還得回書院來再讀壹年。”
　　陳行貴諷刺道：“別抱怨了，妳以為憑妳杜撰的兩槐夾井能蒙混過關。”
　　黃碧友解釋道：“那也未必，以往也有考官，遇到考生杜撰不知典故，又恥於下問，故而錄之，以作掩飾。我這壹次只是運氣不好而已。”
　　陳行貴道：“無論怎麽說，妳也是沒過。”
　　黃碧友哼地壹聲，不去理會陳行貴與林延潮道：“朱向文，陳文才他們縣試失利之後，不日也要返回書院讀書了，大家又能在壹起求學真是太好了。只是延潮妳三個月後院試後，就要進學了，成了生員，就要入縣學或府學了，無法與我們壹並在書院求學了。”
　　林延潮道：“眼下府學縣學管理松弛，聽聞秀才們都不願意在學宮裏讀書。不過碧友妳想得遠了，我還是等先過了院試再說。”
　　說著三人過了朱子閣，到了借廬齋。
　　看著借廬齋前，依舊是那熟悉的對聯，山川寄跡原非我，天地為廬亦借人。
　　眼見葉向高，林泉，龔子楠等人這壹次府試中弟的弟子們，正在齋裏與林垠，林燎敘話。
　　山長林垠穿著絲絹儒生道袍，發鬢斑白，雖是上了年紀，但精神卻是很好。林燎則不住捏須微笑。
　　林延潮見了這壹幕，心底顫動，當下在門外執起弟子之禮朗聲道：“弟子林延潮，拜見山長，講郎！”
　　黃碧友，陳行貴二人也是壹並在林延潮身後執弟子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