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如願以償
　　擬定平夷詔後，二日朝參時，鴻臚寺於早朝差人、至禦前宣讀捷音。
　　天子早朝上宣布兩日後，令李成梁獻俘於午門闕下。
　　兩日之後，內官在午門門闕上設立禦座，百官入午門向天子賀捷。
　　林延潮穿著吉服上朝，所謂吉服不同於朝服，乃是官員重大典禮是所穿。林延潮頭戴梁冠，梁冠上豎以雉尾，身穿赤羅衣，腰佩銀帶，懸著藥玉佩，手持槐木笏，官員吉服大體上差不多，級別高低，是以梁冠上的梁數而定尊卑。
　　林延潮隨著百官進午門，錦衣衛已是在午門下的禦道東西擺下天子儀仗，錦衣衛之下則是教坊司，設大樂於禦道左右，而文武百官則是文官站在禦道東，武官站在禦道西，等候天子。
　　教坊司奏起禮樂，不久穿著常服的天子出現在午門城樓之上，樂聲停止，鳴鞭三聲。
　　薊遼總督，兼兵部右侍郎梁夢龍為露布官，進而向天子四拜，兩名展露官取露布左右展開，梁夢龍跪地宣讀捷文。
　　捷文念畢後，在鴻臚寺贊禮官引導下退下。
　　贊禮官高聲道：“獻俘！”
　　大將李成梁與上百名遼東軍的將士，押解著壹百六十多名建州女真的俘虜進入午門廣場，這些女真俘虜被繩子牽著進來，手腳戴有鐐銬，壹塊開有圓孔的紅布穿過頭顱，遮胸蓋背，至獻俘位後，被吆喝著正對午門下跪。
　　獻俘官來至城樓下奏道：“臣奏陛下，遼東總兵官李成梁以建州女真俘獻，請付所司。伺旨。”
　　獻俘官的聲音嘹亮，廣場這些俘虜的命運由年輕的天子壹語而決。
　　這時禮部尚書潘晟緩緩從登上午門城樓，從天子身旁跪授詔書之後。站至禦座之下，在城樓上掃視下方群臣，番臣，俘虜壹眼，當下展開明黃色的詔書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奉先帝之休德，夙興夜寐，明不能燭，重以不德……”
　　午門門樓下，林延潮手持笏板，聽著潘晟所念，就是自己為天子所擬的平夷詔詔書。
　　這詔書雖是自己草擬的。但此刻在午門上宣讀，即已是天子的旨意。
　　詔書壹字壹句從潘晟口中道來，宣詔即禮成，詔書生效。天子之威加於四海，萬邦臣民皆是敬畏。
　　宣詔後。禮部會將詔書，謄寫多份，由驛道分傳至天下兩京十三省。而謄寫的詔書，被稱為謄黃。
　　“……布告天下。鹹使聞知。”潘晟最後壹字念完，將聖旨收起。
　　午門城樓上。坐於禦座之上的萬歷天子當下道：“所獲俘囚、鹹赦其罪，釋之！”
　　天子的綸音由左右大漢將軍所傳，壹人至二人，二人至四人。四人至八人，十六人，三百二十人壹並而道：“釋之！”
　　雄壯的聲音，回蕩在紫禁城的重樓深闕之中。
　　獻虜官當下道：“陛下有旨，所獲俘囚、鹹赦其罪，釋之！”
　　俘囚被解開鐐銬，雖然他們聽不懂漢人言語，但這壹刻他們無不露出感激涕零之色，向著午門之上的天子，將頭往花崗巖鋪就的地磚上叩得砰砰直響。
　　此時林延潮與文武百官壹並向午門上的天子，山呼道：“吾皇仁德！”
　　百官向天子行三拜五叩之禮。
　　禮樂奏起，天子從午門之上起駕回宮，百官依次而退。
　　林延潮走出午門，文官們簇擁張居正，恭賀著寬甸大捷，而武官們則是在李成梁左右。
　　李成梁手捧頭兜，須發皆白，但身形卻是虎背熊腰，在武將的誇贊之中，不時撫須得意地哈哈大笑。
　　林延潮看著李成梁，再看看張居正。
　　在張居正主政下，國庫充盈，啟用了如李成梁，戚繼光這樣名將，身為薊遼總督的梁夢龍書生領兵，但靠著李成梁，戚繼光這等名將，連連在邊疆取得大捷，威服蒙古，遼東，這時候的大明武功正盛，正如日中天。
　　後世某學者菊花亂噴地說什麽，明朝是壹個三無朝代，無明君，無名臣，無名將。
　　那敢問這位學者壹句，張居正算不算？李成梁算不算？
　　這樣無明君，無名臣，無名將的王朝，能享國二百七十六年，都是靠奇跡活下來的？
　　林延潮走出門闕，眾官員們仍是在議論著獻俘大典上，也有幾人道：“今日這頒於午門上之平夷詔，實是振作人心啊！我依稀記得數句，每壹句都是可圈可點。”
　　“說得是，此詔言簡卻意不賅，正可謂是至言不繁，令我大開眼界，不知是哪位翰林所作？”
　　“還能是誰，當今翰林論文采橫溢壹人，當屬今科狀元林宗海了，我聽聞天子將他名字書於文華殿的屏風之上，是要準備大用了。”
　　幾句話飄入林延潮耳中，他也不知是真是假，或者是故意暗中捧自己呢，反正當隨便聽聽就好了。
　　百官散朝後，林延潮回到翰林院。
　　進門時，幾名翰林說說笑笑正要出門，道上相逢，林延潮身為後輩，需避在道旁，讓他們先過。
　　平日裏前輩翰林點點頭就算回禮了，但這壹次談卻破天荒地壹並停下腳步，向林延潮拱手回了壹禮。
　　林延潮不由有些錯愕。
　　待他走進檢討廳，平日合署辦公的眾翰林們，也是緩下手中之事。
　　“宗海。”
　　“宗海，來了。”
　　平日相熟的同僚們，這壹刻多了幾分敬意，並笑著向林延潮點點頭。
　　“好文章。”
　　“真傳世之文。”
　　“我等與有榮焉。”
　　林延潮頓時明白大家的敬意從何而來，不由暢然壹笑，坐在公案上。
　　窗外有幾顆柏樹遮住烈陽，只有幾縷陽光從窗格上透下，天邊白雲遠去。
　　林延潮只覺得今日天氣格外的清涼舒適，不由心情大好。
　　這時候，竹簾壹挑，陳思育走了進來。
　　“光學士。”眾翰林們壹並行禮。
　　陳思育笑著點了點頭，心情顯然很好，他對眾人道：“下個月輪值文淵閣東房的五名翰林，內閣已是批復，史局內就由劉直卿，林宗海二人輪替！”
　　心底最後壹塊石頭終於落下，林延潮終於如願以償，入文淵閣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