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八章

唱名（壹更）
　　對於大部分參加院試的儒童，童生而言，院試壹完，童子試也就結束了
　　這壹刻猶如那壹世高考後的解脫，下面沒有溫書備考的壓力，他們都是盡情地放縱。
　　青樓楚館等，留下無數人的詩句，或慷慨悲歌，或意氣奮發。感傷歲月有之，嘆青絲白發，科場蹉跎。或覺年少得誌，盼策馬揚鞭，再進壹程。
　　士子們狂歌醉馬，最後只讓老%鴇的腰包裏也鼓了不少，客棧老板的臉上笑開了花。
　　士子們趕去府衙看榜時，安泰河河面上浮著壹層胭脂，隨流水而去。
　　不過隨著放榜壹刻，註定大部分人是要失望了，大部分人還是要淪為過客。壹千兩百余名童生，只錄五十五名生員，二十名佾舞生。
　　所謂佾舞生，又稱佾生，就是孔祭時充任樂舞的童生。縣學府學文廟裏都有三十六名佾舞生，在孔祭表演跳六佾之舞，就是丁祭佾舞。或許有人說不就是個跳舞的嗎？值得童生這麽拼嗎？
　　佾生當時不止是解決童生出路壹個途徑。佾生在民間有半個秀才之說，選入佾生也是祖宗顏面有光的事。童生想選入佾生，不僅長得要俊俏，還必須托關系才行。
　　盡管朝廷擴招了壹波，但依舊是僧多粥少。所以科舉裏還是殿試最喜慶，考得再差也不作罷落。
　　林延潮打著呵欠起床，梳洗後準備下樓吃飯後就去看榜，但見壹家人都是起來了。
　　大娘都是仔細梳妝打扮，爺爺和大伯都是穿著壹身嶄新的袍子，坐在堂上。
　　“妳們這是？”林延潮不由訝然道。
　　爺爺喝著茶笑了壹聲，大伯在壹旁道：“妳爺爺這次嫌上壹次街坊鄰居來了，那件袍子覺得穿得不體面。於是重新做了新的。”
　　林延潮當下道：“這還沒放榜呢？妳們也太……”
　　大伯笑著道：“誰不知妳府試壹，案首必取。”
　　林延潮不由仰天長嘆：“大伯妳也太……”
　　大伯笑著道：“那不會，咱也知得道理，不可太張揚，否則別人說我們沒見過世面，讓街坊笑話。妳平時與我們說的都懂。低調，低調！”
　　林延潮不由點點頭，大伯能聽進話就好。
　　大伯話剛說完，而門外三叔拿著滿滿壹簸箕的銅錢，對大伯道：“大哥，妳看這些兌得錢，到時候打賞夠不夠用？”
　　林延潮看了壹眼回過頭來問道：“這就是大伯妳說的低調？”
　　大伯壹臉尷尬地，然後埋怨道：“三弟不是叫妳晚些回來嗎？”
　　“爹，娘。今天雞蛋有沒有溏心的？”林延壽在那邊喚道。
　　林延壽上壹次縣試落榜後，心底留下陰影，怪大娘當日沒給煮溏心的，以後每日早上吃蛋時，必要問有無溏心，沒有溏心就鬧脾氣。而今日見林延潮要去看榜，壹個人都躲在廚房裏，都不出來打招呼的。
　　這壹家人。還是蠻奇葩的。
　　至於三叔之前還挺正常的，但自相上那個女子後。自己壹得了什麽好東西，就隔三差五的就往還沒定下親的未來嶽母家送。要不是大娘，淺淺在那盯著，三叔說不準要摸家裏的東西了。
　　說來說去，家裏竟是大娘給林延潮感覺略正常壹些。
　　林延潮吃了早飯，就走出家門。這才來到府衙的十字街前，就感受到這股湧動的浮躁。
　　考生們雲集於府衙門前。
　　林延潮心想這場景，自己要想挨到榜前，還真的有點難啊。
　　“延潮兄，來看榜了！”
　　不少的童生都是主動與林延潮打招呼。
　　畢竟是府試案首。赴過知府的宴請，在場不少童生都是認識林延潮。不相熟的問壹聲，就知道了。聽說是府試案首，眾人不由懷著幾分羨慕嫉妒之意。
　　“妳知道嗎？府試前十的程文，我看過，此人也就首篇，次篇寫得好，至於五言八韻詩什麽的，也是平平。”
　　“我也聽說了，這人文章本未必在府試前十裏能脫穎而出，只是正好寫了壹篇合知府老爺心意的四六駢文，故而文章被拔高了，這才取為案首。”
　　“唉，妳們也犯紅眼病了，妳說他以文媚人，那妳們既知府臺老爺喜歡四六駢文，府試時怎麽不寫啊？妳們不會吧，人家會，妳們有何好說？”
　　榜前濂江書院的弟子們早是聚了壹塊，見林延潮來笑著道：“延潮，怎麽姍姍來遲啊！”
　　林延潮正要回話，這時有人喊道：“放榜了！”
　　頓時外邊的壓力大了無數倍，眾人都是湧上前去。
　　院試就不發團案了，而是發壹長案，壹張告示從高至低排名，貼告示之際，無數人都是擁在榜前，維持秩序兵丁們攔都攔不住。
　　後面仍有看不到榜的士子在那喊道：“讓我看榜，讓我看榜！”
　　陶提學剛從衙門口走出來，見了這前呼後擁的壹幕，不由怒道：“這成何體統！讀書人如此，真有辱斯文！”
　　陶提學授意下，壹名官吏站在臺上道：“諸位不要擠了，督學老爺道，再這樣，就不貼榜了。”
　　眾考生們都是嘩然道：“不貼榜，讓我們怎麽看？”
　　商議後，那書吏得到陶提學授意後道：“陶提學有令，為免考生擁堵看榜，就壹壹唱名，由高至低上來。”
　　聽了書吏這麽說後，眾考生們這才安分了許多。
　　當下書吏挑了十幾名嗓門大的衙役，站在門前，陶提學親自拿來長案念道：“乙亥年，福州府道試壹名……”
　　陶提學停頓了下，下面士子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道試壹名，侯官洪塘，翁正春，易！”
　　十幾名衙役齊聲道：“侯官洪塘，翁正春，易！”
　　“參加督學大老爺！”
　　聲音壹出，全場回蕩。
　　“我中了，我中了。”林延潮但聽身旁壹個聲音嗚咽道。
　　翁正春用袖子拭去淚水，壹旁士子看著他，眼底都要冒出火來。
　　林延潮聽了案首不是自己，心底湧起了些許失望，看見翁正春喜極而泣心道，不說他是歷史上萬歷二十年的狀元郎，也不論才華如何，更不論父親是府內治易的大家，單單是此人禁足島上用功十載的勤奮，今日奪得案首，也是天道酬勤。
　　林延潮壹個抱拳道：“翁兄，小弟在此先恭妳榮膺鶚薦，鄉試連捷！”
　　翁正春拭淚後，也是抱拳回禮道：“多謝延潮，愚兄先行壹步。”
　　當下翁正春在眾目所視下，走到臺階前，向陶提學施了壹禮道：“弟子謝大宗師，朱衣點額。”
　　陶提學點點頭繼續念道：“乙亥年，福州府道試二名……”
　　“道試二名，侯官洪塘，林延潮，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