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買房拉（二更）
　　家當就那麽點多，還是別充闊氣了。
　　房牙笑著道：“城東呢？就是東門大街，湯門大街的，這裏住得都是普通人家，都是窮老百姓，以林官人的身份，住這裏合適？”
　　林延潮笑著道：“城東就城東吧，咱們家以前不也是窮老百姓嘛，我覺得住城西城東都沒關系，最重要是要住得舒暢才是最要緊的。”
　　林延潮的話意思是，就別他媽給我選什麽貴族社區，王牌物業，壹流安保了，咱們小百姓選房子住的舒服就好了。
　　房牙笑著道：“小官人說得實在，不過別看城東是普通人家，卻有壹個極大的享受呢。”
　　眾人見房牙不由追問道：“什麽享受？”
　　房牙嘿嘿地笑著道：“這裏與妳們賣個關子，大家都知道官家人最樂的事是什麽啊？”
　　“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大登科後小登科！還有就是他鄉遇故知。”林延潮笑了笑道，這倒是他有耳聞。
　　房牙點點頭道：“是啊，是啊，可是咱們老百姓，窮人沒那麽多講究，金榜題名也是壹輩子也指望不上，但咱們也有四大樂事，妳可知道是什麽？”
　　林延潮道：“洗耳恭聽。”
　　房牙笑著道：“咱們百姓四大樂事壹是打噴嚏，壹定要急的，哈急嚏，妳說痛快不痛快。”
　　三叔，林延潮都是笑著點點頭道：“說得好，痛快。”
　　“二樂就是扒耳朵，爽快不爽快？”
　　三叔問道：“三樂呢？”
　　“三樂，解決內急，順暢不順暢？”
　　幾個女子都掩嘴笑了起來，林延潮也是笑罵道：“扯爛妳的嘴，說正經的，別汙女眷的耳朵。”
　　房牙賠笑道：“言語粗俗得罪了，最後壹樂就是熱湯洗澡了！”
　　眾人這才恍然明白：“妳說的就是泡熱湯啊！”泡熱湯是閩人俗語，也就是泡溫泉。
　　“對啊，妳說古代長安有個華清池吧，當皇帝的，洗個熱湯還要跑到城外才洗得到，但咱們城內就行，湯門，當初就是閩王當初建羅城時，在這裏挖出了地湯，於是就叫湯門。湯門附近百姓洗的民湯，官家人洗的官湯都有。”
　　“妳說天下諸府比咱們府城繁華的多了去，但能在這城內洗熱湯，算是天下獨壹份，妳說算不算福分。”
　　眾人都是笑著道，“那城東挺好的。”
　　“好咧，”房牙也是得意壹笑，營銷成功，當下拿著薄子壹翻道，“正好有幾間合適妳們的，咱就帶妳們去看看。”
　　省城七門，城東北有井樓門，湯門，正東有東門，東南有水部門。
　　水部門，東西有分有六巷，依次是德政橋巷，東閘巷，河務巷，使君橋巷，後岸巷，登瀛坊巷。
　　登瀛坊巷是北宋狀元陳誠之的宅邸，原名九仙坊，是靠近九仙山的緣故，陳誠之高中狀元改名為登瀛坊。林延潮在靠近水部門的登瀛坊巷看中壹座宅子。
　　登瀛坊巷現在已是落魄，早不復當年狀元故居之貌，但也有種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味道。
　　現在巷裏住了不少來往商賈，又分出幾個只可步行的小衕。
　　到了門前，房牙壹路攀談也看出，那三叔和幾個婦道人家都不是拿主意的，只有眼前這十三四歲的少年，才是主事的人。
　　林延潮仰頭但見白墻灰瓦，還有屋與屋間隔的飾以飛鳥走獸的風火山墻，不由點了點頭。
　　當下房牙著意奉承問道：“小官人看得覺得怎麽樣？”
　　林延潮行走在這小衕之間，若是壹個成人，舉起雙手都可以撐到衕邊兩墻了，別說馬車轎子了，連馬都難以進來的。
　　交通不方便，但林延潮卻偏偏喜歡這種鬧中取靜的感覺，不由道：“咱們閩地，雖比不上蘇州那等繁花似錦，沒有杭州山清水秀，也不如紹興的人傑地靈，但到了這裏，卻有了幾分當初家家詩禮，戶戶弦歌的味道來。”
　　房牙今日也是嘗到了林延潮厲害，幾乎跑斷了腿，心想好容易聽到他說壹個不錯的地方，當下又怕讀書人看不起商人，向他壓價，連忙解釋道：“小官人，雖是不如從前，但坊裏以往也是出過文曲星的，小官人讀書要求舉業吧，住此狀元巷再好不過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看看再說吧。”
　　屋子門是開在巷子內的，大門對著衕是朝東開的，雖然沒有門市，但是卻是十分寬敞，前後兩個院子中間夾著壹個天井。
　　房牙帶著林延潮走進大門是照壁，過了照壁即是前院，前院挨著巷子修了個倒座，左右是前廂，修了走廊，中間種了壹簇翠竹，過了前院院門，兩院之間是采光的長方形天井，天井是大石板鋪的，光滑溜溜的，四邊修著是排水的陽溝。
　　天井正中有壹口水井，水井旁有幾處青苔，探頭望裏壹看，嘿，水是滿的，還養著幾尾鯉魚，甩著尾巴遊來遊去。
　　天井後後院才是重點，進了後院，正西是壹廳兩房，正北修著小樓，正南乃是廚房，只簡易的用茅草蓋頂，而不是其他屋子都覆以青瓦。三面又圍成了壹個小天井，屋子都用臺基墊高了，可以防潮。
　　屋子裏屬正北的樓房最好，畢竟坐南朝北才是王道，小樓前面種著好幾處盆栽，花正迎春怒發，香氣自來。大娘看得十分滿意，不過她們也沒表現出來，頻頻目視林延潮，趕緊砍價，就這了。
　　林延潮還沒說，林淺淺就如小媳婦上街買菜般，先開始挑剔了：“叔啊，妳說這屋子不是坐北朝南，這點倒是不美。”
　　房牙賠笑道：“娘子這是小衕是南北向的，門就只能這麽開的，若是要南北開，那門就要打在別人家的墻上了。”
　　林淺淺又道：“這樣也罷了，但是這小衕也太窄了吧，還沒大人肩膀寬。”
　　房牙笑著道：“我的姑奶奶呦，行行好了。”
　　“價錢能不能再商量點？”
　　正說話間，壹名婦女施施然走了出來，壹見房牙即是用尖酸刻薄的本地話道：“妳怎麽地又來了，別盡介紹些‘兩個聲’來我們家來看房子，買不起又凈殺價，他告訴他們，咱們吳家的屋子少了錢就是不賣。”
　　兩個聲是本地俚語，專指外地來省城十邑謀生，既操著外地口音，本地話又說不好的人。
　　林延潮心裏想來，這本地人排斥外地人，看來是從古到今的惡習啊。
　　房牙連忙解釋道：“吳家娘子，妳誤會了，他們幾人都是城西洪塘鄉的，家裏出了壹官壹吏，想把房子買在城裏，搬來住。”
　　這吳家娘子壹聽，就壹百八十度大轉彎笑臉相迎道：“不早說，原來是貴客，平日真是請也請不到的，來喝茶。”
　　林延潮笑了笑道：“吳家娘子客氣了，妳這屋子若是價錢可以商量，我們馬上就能定，若不行，我們就再看別家。”
　　吳家娘子賠笑道：“這小兄弟怎麽見面就壓價呢？”
　　林延潮笑道：“別叫小兄弟，我是讀書人。”
　　“呵呵，讀書人，讀書人好啊！”吾家娘子賠笑道。
　　大娘擺著官太太的模樣上前道：“算了，潮囝，看了那麽多房子了，我轎子也是坐得乏了，去掉添頭，就這間吧。”
　　嚇，轎子？轎子在哪裏？
　　林延潮道：“大娘，還是再看看吧！”
　　那吳家娘子連忙道：“別啊，斷買五十二兩銀子，若是妳們明日能定，咱們可以商量壹點點了。”
　　兩人壹唱紅臉，壹是唱黑臉，砍價砍了壹通，最後以議定價了，五十兩三錢銀子，另給七錢房牙錢，次日壹手房契，壹手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