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郊祭
　　林延潮這番對朱賡的稱贊可謂說得十分真誠，且不吝嗇贊揚之意，見收獲了林三元的贊揚，朱賡也是有幾分得意，不由捏須笑了笑。≧
　　朱賡這番點撥林延潮，壹來是要借重林延潮，二來也是想通過林延潮向他身後的申時行示好。
　　張居正不會壹直把輔擔任下去，張居正退下後，次輔張四維，申時行都有機會。朱賡謀劃很深，與張四維相較，他更看好申時行，至於林延潮現在是申時行最得意的門生，官拜六品，在內閣行走，至於申時行其他門生，要麽在衙門見習，要麽還在外地為官。
　　接著朱賡與林延潮並肩走回經筵宴上。
　　朱賡的意思，林延潮也有幾分猜到。朱賡要借重自己，自己也有幾分借重對方的意思。
　　人脈，人脈，何為人脈。
　　壹是很鐵的交情，這不用多說，受過大恩的，有提攜之恩的，甚至二人誌趣相投，相交莫逆的。這都是靠感情投資壹步步培養的。
　　官場努力拍馬屁，巴結領導，投其所好，都是屬於這壹等。
　　還有壹等人脈，就是自己。自己的位置越高，越有能力，那麽別人要借重妳的地方就越多。別人有求於妳，妳也有求於他，彼此利益交換。
　　林延潮與朱賡就類似，這二種。
　　二人說說談談，然後經筵宴也吃得差不多了，酒桌上自被壹掃而空。
　　到了經筵宴最後，眾人開始往酒桌上順東西。酒桌上碗碟都是宮廷禦制的。
　　眾人也是毫不客氣，能順走的，盡量都順走，至於碗筷器皿也是被搬了差不多，大至湯碗，小至湯匙筷子都不放過。
　　這經筵宴上眾官員的家人表現得猶如蝗蟲過境壹般。
　　但是沒人覺得如此失了體面，反而人人卻都很開心，因為這吃經筵，意義也是在此。
　　林延潮赴完經筵後，即回到了家中，展明，陳濟川拿了經筵宴上順來的茶食，饊子，果子，以及壹些肉菜拿回家分給於伯，翠珠，畫屏他們。
　　翠珠，畫屏見了從經筵宴上帶回來的吃食，都是高興得喜上眉梢，猶如嘰嘰喳喳的喜鵲般說個不停。
　　林延潮見了幾人笑著道：“平日家裏又不是沒這些，妳們何必這麽稀罕。”
　　但見於伯更是抓了壹把栗子，揣在兜裏笑著道：“老爺，咱們平日雖啥也不缺，但這是禦宴上的吃食啊！平日都是天子，百官享用的，咱老百姓哪裏有這福氣，我們這都是沾了老爺的光啊。”
　　翠珠，畫屏也是壹並剝了栗子，邊吃邊笑著道：“於伯說得對，若非老爺，咱們都吃不上這經筵宴上的東西。”
　　幾名下人都因林延潮能參加這經筵宴，臉上與有榮焉的樣子。林延潮此刻心境，自是有些難以體會他們此刻的想法。
　　至於林淺淺則是看著陳濟川帶回來經筵宴上幾個小瓷碗，笑得壹雙眼睛彎彎的，然後用絹布壹個個仔細擦好
　　林延潮與林淺淺道：“這雖是宮中禦制的，但卻比不上咱們家裏景德鎮開窯燒制的碗具。”
　　林淺淺白了林延潮壹眼，理直氣壯地道：“這和擺在家裏又不壹樣，宮裏拿來的又不要錢。”
　　林延潮聽了頓時哭笑不得，不過總之反正，妳們開心就好了。
　　每壹次經筵宴後，林延潮看著壹家人高興的樣子，頓覺得心滿意足。
　　偶爾林延潮也冒出壹個念頭，自己也不壹定要往仕途走下去，不念及六十年後明朝滅亡，不想起修齊治平四字，不想起林烴，林誠義對自己殷切的希望，每天這樣過著這樣的小日子不是很好，貪汙汙，受受賄，然後與林淺淺壹起在家數錢。
　　然後學個董其昌，高興出來當個幾年官，不高興就告病在家窩著，欺男霸女，魚肉鄉裏，整天在家作詩，寫詞，出書，壹夢三十年，日子很好過的。這個念頭林延潮不是沒冒過，也想過幾次，但睡過壹覺後，他該用功就用功，該上衙就上衙。就如農民耕田，商人販賣，自己做的事，不需理由。
　　幾日後就到了冬至。
　　冬至是壹個大日子，民間冬至需拜師，祭孔，稱為拜冬余，拜聖壽。
　　作學生的還要這壹日，燒去紙字，以此敬惜字紙的方式來表現對聖人敬愛。
　　這是民間的過法，但在翰林院又是壹等。
　　翰林院裏每逢冬至夏至，都需齋宿。
　　故而冬至前壹日，林延潮抵至翰林院裏，翰林，兩房，兩殿中書舍人都抵至翰林院。
　　掌院陳思育按照慣例，讓侍講官坐講讀廳，史官坐編檢廳，兩房中書坐典籍廳，侍詔，中書舍人坐孔目廳，所有官員齋宿壹晚。
　　林延潮身份有些尷尬，向陳思育請教自己該去哪個廳？
　　陳思育想了下道：“照道理，妳只是輪直，乃是借調至內閣，應仍為史官於編檢廳，但妳現在協理東房，兩房中書聽妳辦事，則該坐典籍廳，甚至妳現在還是經筵官，也可侍講官壹並坐講讀廳才是。妳自己想去哪壹廳呢？”
　　這也是難辦的地方，林延潮想了下，自己編檢廳不願再回，至於進講讀廳還不夠格，怕引人非議於是道：“下官想去典籍廳。”
　　陳思育點點頭道：“如此最是恰當了。”
　　於是林延潮就去典籍廳，與兩房中書壹並。
　　二天冬至乃是大祭，前壹日要齋宿。翰林院怕下面官員不心誠，於是就提前壹日將所有翰林集中於此。
　　林延潮換上幹凈整潔至典籍廳，廳裏有值吏監督，不可交頭接耳。
　　林延潮與相熟的中書交遞壹個眼色，點點頭，就走到蒲團上閉目靜坐。
　　這齋宿並非是什麽都不吃，主要是不能食蔥蒜韭姜等。若是吃了，二日在祭祀時出難聞的氣味，即是不敬。故而壹般齋宿是可以吃點清淡的素食。
　　但是翰林院做得很徹底，連素食也不給供應，每名齋宿的官員只給壹瓶清水。
　　如此眾官員們齋宿過了壹日，到了二日，肚裏空空的眾官員參加大祭。
　　餓了壹日的檢討廳與編檢廳官員從屋內而出，陳思育從後堂步出，與眾官員壹壹見禮，然後眾官員就壹並步行從翰林院而出。
　　冬至這壹日，天子祭天於南郊，翰林院百官皆得陪天子壹並往南郊郊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