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四章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壹更，求月票）
　　林延潮道：“兩位公子莫非懷疑林某不成？”
　　張嗣修，張懋修對視壹眼。?? 張懋修道：“此文文采斐然，對宮中之事了若指掌，若非高新鄭所為，那必是了解朝廷掌故的大臣所作。”
　　張嗣修笑著道：“我與舍弟說過此文絕不會宗海代筆。宗海受過家父厚恩，絕不會作此忘恩負義之事。”
　　“厚恩？”林延潮呷了口茶問道：“二公子所言厚恩不知從何說起？”
　　張嗣修沈下臉道：“宗海，當初家父將他的致仕奏章送至妳手中時，不是將此功名贈妳，妳怎麽這麽快就忘了。”
　　張懋修也是色變道：“林宗海，家父在世時妳如何？怎麽家父不在了，就另壹個嘴臉了？”
　　林延潮冷笑道：“好，兩個公子問得好，相爺在位時待我如何，妳們還不知嗎？小弟我是兩起兩落啊，壹次因黃河稱水之事頂撞相爺，非申閣老的金面，小弟此刻還在福建老家種田，壹次又觸怒相爺，非天子力保，小弟今日不知身在何處。當然兩貶兩用，也是相爺之恩典，這我倒是不敢忘記。”
　　“至於請辭奏章，相爺為何委我向天子請辭？兩位公子莫非不知嗎？若非下官，相爺其能起程返鄉？說來是我虧欠相爺的，還是相爺虧欠我的？再說壹句，當日在府邸上，相爺要我林某如何只字未提，唯壹所托之事，也是萬壹將來張家名位不保時，小弟在力所能及時下為張家說壹兩句好話，僅此而已。”
　　林延潮這壹番話說完，張嗣修，張懋修皆是無語以對。
　　張嗣修擡起頭道：“宗海，爹難道早料到將來張家有名位不保之日麽？”
　　林延潮嘆道：“不錯，確有此言，商鞅，範仲淹，王安石皆前車之鑒。相爺怎麽不知？數年前湖廣巡撫為相爺建三詔亭，相爺辭去時回信中所言，早知他身後之事難保。”
　　萬歷六年張居正返鄉，天子連用三道奏章召張居正返朝。湖廣巡撫朱謹吾為了拍張居正馬屁，給他接詔的地方建了壹座‘三詔亭‘。
　　張居正知道此事後，令朱謹吾拆掉此亭，在回信裏說，高臺傾，曲沼平，吾居且不能有之言，還有壹句是，蓋騎虎之勢自難護終於不免。
　　在信中張居正早知自己如此操權，恐怕將來會有霍光，宇文護之下場。
　　張懋修嘆息道：“家父在世時，常告誡我們何為儒？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為儒。縱使我張家將來被人清算又如何，家父之丹心，青史可鑒！”
　　聽著這句‘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林延潮不由微微觸動。
　　說到這裏，張懋修起身道：“二兄，現已如此，我們不必再勞煩林中允了，若將來張家真有此難，自有我們幾兄弟當著。”
　　說完張懋修起身，張嗣修也是站起身來，向林延潮拱手道：“宗海，妳既答允過家父，將來張府若真遇什麽劫難，懇請妳能在陛下面前替家父說壹兩句好話，如此我張家上下於妳皆感恩戴德。”
　　張懋修冷笑道：“什麽說話？妳沒聽宗海之前有言，‘力所能及‘方能說話。若我張家真有那麽壹日，那也是覆巢之下，林宗海與我們劃清界限還來不及，哪裏還敢力所能及呢？”
　　“三公子，妳也不用拿言語來激我，我林延潮不願作的事，妳們再如何說也是沒用，願作之事，妳們不用說我也會去作。”
　　張嗣修，張懋修聽林延潮此話中似另有玄機。
　　張嗣修聞言向林延潮問道：“宗海，此話怎麽說？”
　　林延潮道：“若二公子真要我林某向天子進言，也不是不能，不過妳們要先答允壹個條件。答允了，我或許能姑且壹試，若不答允，那麽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說壹字。”
　　張懋修欲說話，卻被張嗣修伸手壹止問道：“什麽條件？宗海盡管說來。”
　　林延潮伸手示意二人先坐，然後才緩緩道：“相爺兩次壽誕之時，還有趙太夫人生辰時，我都有書信賀之，還寫過壹壽幛，懇請公子將此三封信，以及壽幛皆完璧歸趙。”
　　聽林延潮這麽說，張懋修連連冷笑。
　　張嗣修則道：“宗海，拿此書信壽幛何用？”
　　林延潮道：“自有用處。”
　　張嗣修猶豫了壹陣，然後道：“也好，就依宗海所言，明日送來。”
　　兩邊達成協議後，張氏兄弟就告辭了。
　　他們走後，陳濟川即從壁後來到廳內。
　　陳濟川向林延潮稟告道：“老爺，近日來京裏確實有不少風言風語啊，前幾日老爺看此病榻遺言時，京裏尚沒有多少人知曉，眼下幾乎人人都是看過。老爺，恐怕真有人私下對張家不利啊。”
　　林延潮道：“京師裏早已暗流湧動，張家兄弟二人不蠢，當然看出了些端倪。”
　　“那張府那邊，老爺真要相幫嗎？”
　　林延潮道：“我確實不欠張府什麽，但若是能救下張居正，何嘗不是救自己。”
　　說到這裏林延潮嘆道：“但張懋修說得對，張府壹旦倒下，那就是覆巢之局。我十年寒窗，三年為官，多少苦功方有今日之壹切，絕不會因此事功虧壹簣。此事若沒有十全把握，我只會置身事外。”
　　陳濟川聞言點點頭。
　　林延潮對陳濟川道：“妳去辦個事，將雄縣的五百畝田產都質押出去。”
　　陳濟川聞言吃了壹驚問道：“老爺，怎麽突然要用這麽多銀子？”
　　林延潮點點頭道：“有備無患而已。另外這幾年官場之上的饋贈，妳收拾壹下，有多少當多少，看能當得幾個錢來，記著不要用我的名頭。”
　　陳濟川聽林延潮這麽說，暗暗心驚。
　　他不敢多問，只是道：“老爺，這五百畝田是甄大奶奶的，是否與她說壹聲？還有若不用老爺的名頭，這麽多的地，還有哪些饋贈，恐怕京裏的當鋪不會出高價啊。”
　　林延潮道：“能當多少錢就是多少錢，至於甄小姐是個明白人，不用擔心，而甄府那邊更是無妨，他們知道了也不敢說什麽。”
　　“是，小人這就去辦。”
　　陳濟川說到這裏，又向林延潮道：“不過老爺此事，還請再三慎重啊！”
　　林延潮點點頭道：“我豈會不知，我現在就去申府壹趟，請教恩師後再作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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