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林延潮這才恍然，同時也哼了壹聲道：“我才想的以大娘吝嗇性子，絕不會拿出雞蛋，在這時候給我補身子。有血緣之親的壹家人，倒不如壹個鄰居對我關心，替我好好謝謝三嬸。”
　　“我早提妳謝過三嬸，快把妳的書收壹收，別身子壹好，就讀書，先吃飯了。”
　　林延潮聞到蛋花的香味，早就食指大動，拿起粥大口大口地喝起。林淺淺看著自己喝粥的樣子，很高興，從竈前端來壹碗清湯見底的白粥，放在林延潮的壹旁。
　　然後林淺淺又到房間角落牌位的前，雙手合十拜了拜念道：“爹，娘，潮哥的身體已經大好了，淺淺很高興，但求壹家人平平安安的，潮哥能夠出人頭地。”
　　聽著小姑娘稚氣的話，林延潮有點感動道：“淺淺，出人頭地，不是那麽容易的，妳看我們家徒四壁的，眼下日子都過不好，妳應該求爹娘讓我們先吃飽飯不是。”
　　“那不行，潮哥妳不能這麽沒誌氣。妳壹定要努力用功，考上秀才，光大我們林家的門楣，將來好風風光光的娶我過門。”林淺淺叉著腰道。
　　“秀才啊，”林延潮故意逗林淺淺道，“這可不容易啊，淺淺，要是我沒考上呢？”
　　“哼，妳什麽考上，我就什麽時候嫁妳。所以妳要上進，懂了嗎？”林淺淺認真地說道。
　　“那我壹直考不上呢？”聽林延潮這麽說，林淺淺重重壹跺足，生氣不說話了。林延潮笑了笑，扒著口裏的蛋花粥。吃完蛋花粥後，林延潮只覺得壹股疲意湧上。林淺淺就扶著林延潮上床睡了。
　　睡了好長壹陣，窗外天已是暗了，林延潮睜開眼睛，但見房間內昏暗的燈火猶自閃動。但見林淺淺獨自壹人在那，身旁堆著滿地燈芯草。她對著微弱的燈火編織著草席，壹旁還堆放著未編完的席子。
　　林延潮記得自己以前，就勸過淺淺好幾次，她老是不肯。她打草席換來的錢，最後都換成了自己的學費。林延潮躺在床上，看著房頂正在吐絲編網的蜘蛛，悄悄抹去眼角的淚水。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在林淺淺的細心照料下，林延潮的身子漸漸好了。家裏人平日多不在，大娘更是少來看他們，林延潮，林淺淺二人算是相依為命的局面。
　　這十幾日來，林延潮也沒有清閑著，壹面養著身體，壹面將父親的十幾本藏書都讀了壹遍。
　　這些藏書雖無關於四書五經，但都是壹些名家典籍，或者淺顯的發蒙書籍，林延潮幾乎是以壹天壹本的速度，將這十幾本書都背了下來，並爛熟於胸。林延潮心知他這樣的讀書速度，無論放到現代還是古代，恐怕都要被人稱壹聲神童。
　　不僅讀書，林延潮病好以後，也開始四處走走。
　　從家門口，向東壹百步，就是土夯的堤壩，那是江邊空氣更新鮮。壹路上碰到熟悉的鄉裏，林延潮都要試圖將面前的人，到記憶中的名字對上號，也試著學著如古人的禮儀般打著招呼。
　　走上堤壩放眼望去，整個村子壹覽眼底，鱗次櫛比的小屋依堤壩建著。
　　黑瓦屋檐前，人人都在忙碌，鄉人耕田，漁人打漁，歇息在家裏的老幼，也不得清閑，男人們打藤床，女人們打草席，小孩子編草笠，草袋，堤壩外疍家的女人小孩，拿著針椎，麻線打漁網。
　　閩地交通閉塞，地不通商賈之利。鄉裏的土地磽確，所產不豐，百姓們往往終歲勤動，但是所得僅足自食。即便如此，附近的田土卻耕耨殆盡，很少見得有閑田的。
　　洪山村也是折射著當時閩中百姓的生活狀況。身居山野僻鄉，史書上說閩中風土說，當地百姓產懼薄以勤羨，用喜嗇以實華的性格。大意也就是生活貧苦，所以百姓都辛勤勞動，百姓們寧可平日所吃所用節儉壹些，也不攀比，過華而不實的生活。
　　就算是官紳家子弟，很少有大手大腳花錢的紈絝子弟。官宦人家猶自如此，普通百姓們對於錢財之事更是十分計較，鄰裏親戚因為田訟分家之事，鬧得失和的事情常有發生。
　　史書又在這加了壹筆，畝直寢貴，故多田訟。
　　江邊的空氣實在清新，大大有助於自己的身體，林延潮坐了壹會，思維也漸漸通順，分家爭產並非是上策，就算爭來也不夠自己和淺淺後面生活的。有句話不是說，兒孫不羨爺娘田，好女不圖嫁時衣。與其將精力放在與大娘分家產上，倒不如想如何出人頭地才是。
　　妳當是寶貝，我卻不放在眼底，鄉裏婦人，這輩子連村口都沒走出過，只懂盯著林家的壹畝三分地，卻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寬廣，哪裏有半點見識可言。
　　活脫脫壹個愚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