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

　　參加文會？
　　想到文會，林延潮自求學以來，可謂見識了不少，要麽不是不少文藝青年騙吃騙喝的場所，要麽就是壹些文學青年無病呻吟，悲春傷秋。
　　所謂文會，大多是無聊的人組織的，相互吹捧，彼此捧臭腳的，用此來揚名的。
　　對於文會，林延潮是絲毫沒有興趣，於是推說不去。
　　袁宏道見林延潮如此笑著道：“宗海有所不知，此文會並非壹般吟詩作對，而是比較文章。昔日王右軍赴蘭亭修禊，壹文而就，名流千古。”
　　林延潮道：“原來如此，蘭亭序乃序跋，這文會是比試小品文嗎？”
　　袁宏道笑著道：“也可以這麽說，文試文章篇幅限壹尺牘之內。”
　　漢朝詔書，書於壹尺壹寸之書版上，以尺壹牘，所以也將書信，信劄，短篇幅的文章，稱為尺牘。篇幅很短的文章，可以稱尺牘，至於林延潮所說的小品文，小品來自佛學，指的是佛經的節本。
　　小品是對於大品而言，大品是佛經之全本。故而小品文就特指篇幅較短的文章。如書信、遊記、日記、序跋等文章都可謂是小品文的壹種。
　　文會若是論及詩詞，林延潮不過是中人之姿，但論及文章嘛。
　　林延潮聽了也不想別人面前賣弄所長，何況眼前的袁宏道就是壹位小品文大家。
　　林延潮當下道：“這小品文，既不宜說理，也不易傳道，不過是小技，小道而已，明道宗經才是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啊！”
　　林延潮這話說得可謂是冠冕堂皇，確實在正統文人裏，讀書人的學問是在八股文章上。
　　小品文什麽的，太重於文賦了，反而是華而不實。
　　袁宏道不由壹曬道：“宗海兄，此言差矣，6放翁的致仲躬侍郎尺牘，以及五柳先生的與子儼等疏，這等文章都是瑯瑯上口，壹字壹句讀來都是唇齒留芳的。這等文章都是是小技，小道。”
　　林延潮也是點點頭道：“中郎兄說得也有道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袁宏道拍腿道：“此話說得極有道理，宗海妳隨我壹並前去就是。”
　　林延潮推道：“在下才疏學淺，不攻於尺牘文章，這等文會還是不去丟人現眼了。”
　　袁宏道只道林延潮心虛，誒地壹聲道：“宗海兄，不要妄自菲薄嘛，出入的都是蘇杭有名的舉子，就算去了看壹看，也算大開眼界。”
　　林延潮無奈地，心想去見識壹下也好，如此路上遊玩兩三日，不耽誤了自己的省親的歸期。
　　林延潮於是道：“既是同船而渡，自也是同船而遊，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袁宏道聞言當下大喜道：“到了杭州，再與妳介紹幾位誌同道合的好朋友。”
　　面對袁宏道如此盛情邀約，林延潮也推脫不過。
　　於是林延潮與袁宏道說說聊聊，烏蓬船也是走走停停。袁宏道興致壹到，就將船停在水邊，與林延潮把酒言歡。
　　林延潮自是希望船走得越快越好，但寄人籬下，又不好催促，只能努力將袁宏道灌醉，再催促開船就是。
　　如此經兩夜壹日，船終於抵至杭州武林門。
　　武林門外乃運河重要碼頭，交通孔道，錢糧，魚貨，可謂是人煙輻輳，商賈雲集。
　　眾人看到武林門外盛景，再想想壹會要入杭州城，眾人都是心動。
　　“宗海兄與家眷，可是初至杭州？”袁宏道察言觀色在壹旁問道。
　　林延潮上京趕考時，曾匆匆路過杭州當下道：“當然曾在此稍歇，未曾入城中遊玩。”
　　袁宏道對林延潮道：“這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既到杭州，怎可錯過，小弟少不得陪宗海兄壹趟。”
　　“實在是太勞煩中郎兄了。”
　　袁宏道道：“妳我何必客氣。”
　　於是林延潮命展進在杭州城外雇船，而自己與家眷壹並從杭州武林門入城。
　　林延潮兩世也是頭壹次初次來杭州，心情不免激動。
　　林延潮問袁宏道，我等先去何處？
　　袁宏道只是笑而不語，眾人在武林門雇了幾輛馬車，壹路向西而行。
　　這馬車是敞簾的，坐在馬車上之人，轉頭之間就可見到滿城春色。
　　三月的杭州，正是最美的時節。
　　沿路杏桃相次爭妍，桃花盛開，宛如百裏胭脂雲。
　　林延潮看這滿樹桃花入了神，陡然擡起頭望見壹座七級石塔突兀立於層崖之上。他心知這必是吳越王錢弘俶所建的保俶塔。
　　保俶塔北鎮西湖，林延潮笑著與壹旁同坐的袁宏道問道：“中郎兄可是與我同去西湖壹遊？”
　　袁宏道還是不肯說，笑著道：“宗海兄不必問，妳隨我去就是。”
　　林延潮點點頭，在馬車顛簸中，微微閉起眼，右手枕在車窗上，，耳邊似依稀聽到梵音鐘鼓之聲。
　　這初春午前，陽光明媚，馬車行走在城間，卻不聞市井喧雜，暖風輕撫，花瓣飄落，壹時薰然如醉。
　　此刻悠閑自如，幾欲大夢五百年。
　　陡然馬車壹停，袁宏道與林延潮道：“宗海兄到了。”
　　林延潮睜開眼睛，但見眼前是壹處黃墻碧瓦的禪林古剎。
　　林延潮擡起頭，但見門額寫著‘大昭慶寺’四字。林延潮知這大昭慶寺乃是名寺，與京師戒臺寺南北齊名。
　　袁宏道道：“我與住持有舊，故而邀宗海兄壹並來聽經說禪。”
　　林延潮大喜道：“這是再好不過了。”
　　二人壹並下了馬車，可入寺後，知客僧卻告訴二人住持今日不在。
　　少許失望，但此不妨礙林延潮遊興。
　　袁宏道與林延潮壹並入寺，但見兩廡櫛比，懸幢列鼎，真有禪林氣象，至於林淺淺則與丫鬟同去拜佛，兩邊於是不在壹處。
　　遊寺乏了，二人至禪房歇息。
　　僧人當即林延潮與袁宏道上茶。
　　喝著清茶，就著茶點，再用巾帕洗了把臉，疲乏之意頓消，林延潮不由渾身舒坦。
　　用畢之後，袁宏道與林延潮道：“既是住持不在，吾與宗海同遊西湖。”
　　林延潮答允了。
　　二人即雇了壹小舟，入西湖而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