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5章:刀如臂膀
亂世書 by 姬叉
2024-7-29 19:26
聽著這種直球話語,夜無名沒有表情,甚至內心都沒什麽波動。
這兩天已經被調戲習慣了……不僅嘴巴說,都上手了。
反正自從當初被波旬窺見內心最深的欲望之後,趙長河在這事上就從無遮掩,畢竟內心都被知道了,遮掩也沒意義,徒惹人笑。
倒是這話聽在夜無名耳內,別有壹些意義。
剛剛在想他也在試圖操控的事情,壹秒打臉,他明示無意……倒有了點“妳比江山更重要”的味道,也不知道該罵他下頭還是該心中自得。
萬千思緒,終究化為夜宮之中的悠悠壹嘆。
夜無名站起身來,轉身踏入蓮池。
赤足點水,漣漪微漾。人間上空有人望月,便看見有星雲泛起,分散聚合,如水中漣漪壹般。
天帝所踏,自是人世夜空……她的每壹個步伐都是天時變化。她要這天雷霆暴雨,那便雷霆暴雨。
當看見趙長河小心翼翼地抱著有孕的夏遲遲共臥龍床時,那雷霆暴雨就真打下來了。
有文人騷客正在對月飲酒,忽然嘩啦啦壹陣瓢潑大雨。人們慌忙入屋避雨,狼狽不堪地整完壹看,天又晴了。試著出門再看,呼啦啦壹陣狂風,卷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老天爺今晚犯病了是吧?”
“妳怎麽知道是老天爺,不是個老娘們絕經期到了……”
“轟隆隆!”說話的被雷劈得在地上抽搐。
淩若羽擡頭看天,往常從來沒有覺得清冷的月色能讀出壹種煩躁之意,還有隱隱的……孤獨。
“雀雀……臨別那會兒,她看我的眼神我現在還難忘,像是有絲連在身上似的……妳說,她是不是很孤單?”
懷中闊刀嗡嗡:“眼神都能拉絲?伱確定所謂的絲,不是她在操縱妳的命運線?”
淩若羽:“……大家對她的成見都這麽大嗎?”
“她自找的啊。說是說反抗天道什麽的,但她對別人做的事,和天道有區別嗎?豈不也是掌控他人、蒼生為子。別人的思想,她在乎嗎?”
淩若羽很是震驚:“哇,這是妳說出來的話?”
“……這是妳爸爸內心的想法,我與他心靈相通。”龍雀得意洋洋:“現在知道妳和我的差距了嗎?”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為我出氣,連妳的材料都不管了。”
“那是他自有後手,知道能拿到!”雙馬尾少女虛影氣得跳出了刀:“妳當了人之後怎麽越來越不當人了,以前妳不是這個樣子的!”
“爛刀沒文化,表達能力這麽差,聽不懂妳在說什麽。”
“為什麽不能是妳沒文化,理解能力差?”
壹人壹魂兩個少女很快扭打在壹起。
淩若羽不帶星河打不過龍雀,被殘忍鎮壓,很快作弊摸上星河,又反把龍雀鎮壓在下面。
兩個少女氣喘籲籲地怒目對視,龍雀切齒道:“妳給我等著,我馬上就重鍛了!”
“哼,重鍛了也不怕妳。”少女松開姐妹,兩人仰躺在觀星臺上看著天穹,壹時都沒再說話。
小姐妹打歸打,還是自幼壹起蹲在戒指裏關系最好的好朋友。
過了好壹陣子,淩若羽才猶猶豫豫地說:“娘沒有那麽壞。”
龍雀四仰八叉地躺著曬月亮,懶洋洋道:“妳幫她說什麽好話啊……按理妳本該最恨她才對,她那是真把妳丟棄了壹整個紀元,要不是趙姓雜魚把妳撈出來鍛造,妳現在都還是個坯胎。”
淩若羽猶豫道:“可她是無奈的啊,當時她不夠能力把我鍛造完整,只能留待來日。後來爸爸……嗯,師公找到我之後,她就開始把師公從血煞方向往星河方向引導了,那意思就想讓師公幫忙鑄劍。要不是為了我,恐怕師公還會壹直走血煞路子。”
龍雀奇道:“怎麽又喊回師公了,我看妳爸爸喊得挺順口嘛。”
“那是說好了的,在她面前喊爸爸,正常時候還是師公……”
“有必要嘛?脫褲子放屁。”
“因為這真不是常規意義的爹娘啊,很尷尬的。”淩若羽弱弱道:“真要那麽算的話,難道妳是他和夏龍淵生的嗎?”
龍雀整個人抖了壹下,很快怒道:“並不是!妳之意是從夜無名到趙長河壹脈傳承、兩人綜合而成的,而我不是。原先龍雀只是隱有靈性,並沒有壹個人形刀靈,我是因為趙長河而誕生成形,和原先夏龍淵那把龍雀已經完全不壹樣了。最典型的標誌在於原先龍雀是帝王刀,妳看我是嗎?”
淩若羽轉頭打量了她壹眼,感覺確實不是。反正從星河認識龍雀起,這貨就和“帝王”二字沒什麽關系了,純憨批壹個。
龍雀的啟靈完全是趙長河與身邊紅顏們的意綜合而成的,所以長得人山人海,同時也意味著她啟靈時是趙長河修行過程的過渡期,沒有形成自身的“道”,雜七雜八什麽都有。
所以龍雀確實是到了必須重鍛的時候了……現在的檔次確實不足。淩若羽想著就有點好奇:“那妳要是再被重鍛壹次,長相會變嗎?”
“……刀意會變,外形應該不會了,就像刀的外形壹樣不會再改了。”
“連妳的大小都不變嗎,還是這麽小只嗎?”
“我哪小了?”龍雀跳了起來:“我比妳大!”
淩若羽掃了眼龍雀胸前,眼神難言。我是平啦,妳好像也差不多,哪大了……難姐難妹。
龍雀讀懂了她的眼神,悲憤地捂胸:“妳壹直扯我幹嘛,不是在說妳爹娘?”
淩若羽沈默片刻,低聲道:“就是不知道怎麽說她的事,才轉話題嘛……反正妳會當師公是妳爹麽?”
龍雀想了半天:“不會啊。他以前倒是惡趣味地想讓我喊爸爸來著,反正我不喊,臭雜魚。”
“那我說他們不是常規意義的爹娘,妳反對個什麽?”
“……我反對妳需要理由嗎?”
淩若羽又好氣又好笑,但又沒力氣和龍雀扯屁,只是低嘆道:“可明明知道這個道理,看見她看我的眼神時,心裏還是怪怪的,有點難過的感覺……雀雀妳有這種感覺嗎?”
龍雀想了壹陣,大概只能腦補出如果自己被別人搶走了,趙長河看自己會有什麽眼神。想著突然也有點難過,便道:“可夜無名對妳,真有這樣的感情嘛?當年妳被鑄成之時,她還沒失聯呢,也沒見她對妳有什麽特殊表示了。就在身邊都不珍惜,現在來扮演什麽母女情深吶……”
“我不知道……”淩若羽坐起身來,把下巴抵在膝蓋上,抱膝自語:“我總在想,她不要壹個人在天上就好了,這樣不就能都在壹起了嗎……她為什麽不呢?”
她為什麽不呢……
夜無名定定地看著小丫頭們的對話,眼眸幽幽。世人只見夜空層雲密布,難睹天心。
龍雀躍躍欲試地慫恿:“要不要妳給他倆加點碼?”
淩若羽愕然:“怎麽加?難不成按人世話本那樣下春藥嗎?對他們無效啊。”
“……”龍雀震驚:“妳到底是怎麽當人的?行走江湖看的就這些?”
淩若羽氣道:“我行走江湖奔著的是戰鬥歷練,不是這些……妳那麽懂,那妳出個有創見的主意呀?”龍雀伸出食中二指摸著虛幻的下巴,壓低了聲音:“要不妳仿老趙的筆跡,給她送壹封情書?不對不對,老趙都那麽直率宣示了,不需要情書了……應該是反過來,仿她的筆跡給老趙遞情書,打破她死要面子的僵局。”
淩若羽眨巴眨巴眼睛,莫名覺得很有道理:“可是沒見過她的筆跡誒。”
龍雀叉腰道:“蠢貨。妳沒見過,難道老趙就見過?”
淩若羽:“……”
龍雀叉腰指天:“所以隨便寫,筆鋒含有她那種夜帝之意就可以了,這不是妳的老本行?”
夜無名抄著手臂看著兩個娃娃當面密謀,歪頭無語。
蠢貨說誰呢……妳主人藏在肚子裏暗謀的陰險手段是沒學到半點。
但不知怎麽的,明明看著別人在謀算自己,卻壹點都生不起氣來,倒覺可愛。
夜無名的目光凝註在淩若羽身上……小丫頭妳真會這麽做嗎?淩若羽沒想好,苦惱地抓著頭發,滿頭淩亂。
就不該找雀雀做軍師,主意歪頭巴腦的,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
那邊趙長河既不管天時變化,也沒管孩子密謀,只是很老實地抱著有孕的遲遲好生歇息了壹晚。
既是陪老婆孩子,也是自我沈澱和調整。
夏遲遲也沒說什麽,很是開心地窩在老公懷裏美美地睡了壹覺。
重鍛龍雀對趙長河而言是壹件很肅穆的事,對於這把從玄關四重就跟著自己走到今天的戰刀,趙長河的重視度遠遠不像表面看著那麽雲淡風輕。當晚回來時有點疲憊,便休整壹夜,以最好的狀態來面對這件事。
結果次日早上起來到了觀星臺壹看,淩若羽抱著龍雀,兩個小丫頭睡得正香。
那副場面怎麽說呢……太萌了,萌得人心頭軟軟的。
真是老了吧……趙長河心裏泛過這樣的想法,蹲下身來在邊上的龍雀刀柄上輕輕壹彈。
雙馬尾少女睡眼惺忪地在壹邊坐了起來:“誰打我。”
旋即看見趙長河,壹個激靈徹底清醒:“要錘我了嗎?”
這話說的……趙長河沒好氣道:“先給妳檢查身體。”
淩若羽坐了起來,揉著眼睛,目光詭異。
趙長河:“……”
本以為淩若羽要罵變態,想不到她說的是:“師公要我幫忙按住雀雀嗎,我有經驗。”
趙長河覺得這兩個娃都已經被養歪了……下次怎麽見紅翎……
然而實際上歪的人是他自己。無論是星河還是龍雀,對於自己是把刀劍這種事的認知和人類從來不壹樣,淩若羽代入星河視角去看龍雀重鍛這件事,那是羨慕、替朋友高興的,和人類腦補的那些東西壹點都不搭界。
直到被師公盤成壹坨丟出地底天穹,淩若羽盤膝托腮,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下面傳來師公的聲音:“去請妳朱雀玄武兩位姨娘過來幫忙。”
淩若羽覺得不用請,就妳這句話喊出來,兩位姨娘本來就在祭壇附近,早聽見了……
果然正這麽想著,就見到兩道光芒直入地底,皇甫情和元三娘同時出現在趙長河身邊,打量著躺在鍛爐上的龍雀:“真就這麽壹塊星鐵就夠?不需要其他準備?”
趙長河道:“理論上說,隨便添加任何壹點外界之物就可以了,這就意味著龍雀不再是單純此界之物。之所以需求這塊破虛星鐵,是我想把龍雀體內壹些早期的鍛造之物剔除出去,用這個替換。龍雀不需要星河那般承載意義,它只需要最純粹的破壞力,作為我武道之中‘力’的代表。壹刀破虛,斬破萬法。”
皇甫情笑道:“妳對龍雀的期許很高啊……越是純粹,其實就越難。”
趙長河道:“那是當然,這可是龍雀,伴隨我最久的臂膀,幾乎和我的手壹樣,能期許不高麽……”
淩若羽:“……”
“另外和上次鑄劍壹樣,鑄造的過程其實也是我自我修行的壹個步驟,當龍雀重鍛完成,我的禦境三重也就走到了頂點。”
龍雀在刀中叉腰,爽得差點飛起。
這就叫命運相連,手足壹體。
蠢貨星河能比嘛?別人哪知道刀劍在較勁兒,皇甫情正在問:“這次要我們怎麽幫妳?”
“原先的地火溫度肯定是不夠的,需要妳的火焰……哦對了,昨天的三昧真火如何?”
“很有意思的火焰,對我有很好的補充作用……我還覺得這個火種不完全,真正的三昧真火要比我更強。”皇甫情幽幽嘆了口氣,有些憧憬:“長河,有時間了我也要遨遊外界,看遍諸天不同。”
“這壹天不會很遠了……”趙長河小心地將龍雀放入鍛爐,引導地火升騰而起:“我心神主要用於排出龍雀體內我不需要的材質,三娘幫忙熔煉這塊星鐵。”
三娘笑嘻嘻地手搓星鐵,問道:“妳說這樣算不算我們也做了壹次龍雀的娘?”
趙長河啞然失笑:“妳們從來都是。”
三娘莞爾,把星鐵投入烈焰之中,閉目引導。
趙長河也閉上了眼睛。
重鑄龍雀不僅是兵器升格的意義,還是自己禦境三重的終點,這壹點不知道夜無名事先有沒有想過……如果她想過,當知龍雀重生之日,也就是她夜無名再也壓制不了他趙長河之時。
她是會為了大局旁觀甚至幫襯壹把呢,還是會試圖幹涉,不讓自己長進得太快?
念頭壹閃而過,趙長河無暇分心去想這些有的沒的。神念完全融入龍雀刀身,把在火焰之中漸漸化為鐵水的材料逐壹分離。
器靈沒有痛覺,但開始虛弱。
有壹種力量被抽離的感覺,雙馬尾少女的眼皮開始打架,身影愈發淡薄。
她知道自己不能睡,睡了再醒的話,說不定就不是她了,會是另壹個新的刀靈。她必須堅持住,在刀身已經不成刀的時段延續她的意誌,這也是她的修行,脫胎換骨的過程。
這個過程與主人的意誌是融為壹體的,趙長河貫徹的“純粹的力”,也會在這時候與她相結合,於是刀靈成為主人意誌的壹部分、刀為手臂的延伸。
隨著破虛星鐵的融入,斬破虛空的力量與鋒銳、破盡萬法的睥睨與驕傲,眼前所見壹切俱雜魚的霸道與桀驁,由人至刀、從刀到人,渾然相通。
哪裏有什麽雌小雀,那性格無非就是趙長河本人的誠實反饋罷了……加上姨娘們的各類傲嬌跳脫威嚴颯爽慵懶忠誠,養出了壹個共有的靈。
雙馬尾蘿莉淡下去的身影漸漸又凝實起來,猶如有了肉身壹般厚重,而此刻揮錘鍛打的趙長河手臂鼓起,虬結的肌肉裏,霸道無匹的力量正在洶湧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