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會獵河山

　　當唐晚妝與秦定疆前往禦書房時，在皇宮另壹端，夏龍淵長期閉關的太廟底下，夏龍淵正在閉目休養。
　　海上之戰，他是分魂被打沒了，對本體傷勢說重是沒多重的，但也不算輕。
　　終究屬於神魂受創的壹種類型，對於禦境的發揮影響還是比較大的，不可能發揮原有的力量，具體該算是什麽層面，不太好評價。
　　其實壹般情況下，普通禦境就足夠了。
　　當初彌勒秘境裏，血兀就是個普通禦境，神魂算是快復原了，但沒軀體，湊活奪了壹個天女的舍，亂七八糟的，就這樣都需要嬴五三娘崔文璟楊敬修歸塵圓澄壹群天榜地榜的圍毆才搞定。夏龍淵此刻再怎麽也比當初血兀強多了，鎮壓這個沒有禦境的世界還是足夠的。
　　此世之人在此之前也不會想到，夏龍淵降壹格都比所有人還強壹格……
　　就是因為太強了，所以心態藐視壹切，可以說世上只有兩個讓他看得起的人。
　　壹個是趙長河，對趙長河的親近甚至有點比對女兒都強的味兒，對趙長河將來的期許也是比瞎子對趙長河的期待都高——老玩家看新玩家就是這樣的，恨不得用不上的都送新人，讓他寫個八百字作文都懶，給新人寫攻略能寫大幾千字。
　　可惜這個新人也跳，別的不要，要妳女兒。
　　他媽的。
　　另壹個是唐晚妝。唐晚妝以為是君臣之義、知遇之恩，實則在夏龍淵心裏是壹種敬重的情緒——沒有人不敬重真正的忠臣良將，穿回古代做皇帝身邊有武侯武穆那可是做夢都會笑醒的事情，前提是妳要識人，找到自己的武侯。
　　夏龍淵並不算多識人，但是唐晚妝咳著血都在殫精竭慮的樣子，天下人都識得。
　　對唐晚妝而言，這種信重倒也確實是知遇了。
　　夏龍淵的療傷效率並不高，神魂之傷歷來都是比較難搞的，就算趙長河用雙修神技加上回春訣都得好幾天，他二者皆無，只能靠藥物慢慢恢復。這些天外界的變故他是全盤沒有關註，無法分心。
　　但這壹刻夏龍淵忽地睜開了眼睛：“誰在阻斷北邙，動搖龍脈？”
　　他驟然出手，點向地底天穹。
　　就像在壹張地圖上點向了北邙與京師之間的位置，於是壹只手指從虛空降落，攻向山間。
　　壹名道人盤膝山間，豎掌壹禮。
　　柔和的氣勁泛起，與手指虛影對沖而過，消散無痕。
　　道人睜開眼睛，微微壹笑：“貧道只出這壹手，陛下好自為之。”
　　昆侖玉虛，天榜第四！夏龍淵神色難得地嚴肅起來：“妳世外之人，何故摻和？”
　　“都在人間，何謂世外……”玉虛笑了笑：“陛下為帝王不能使民安居，反為亂民之源；為武者不能揚善去惡，反為惡徒之根。伱鎮壓天下，大家不敢擅動，就像看壹個胡鬧的熊孩子在家中亂搞，但再淡定的家人也有忍無可忍之時……我覺得陛下還不如來昆侖，與老道喝杯酒，老道掃榻相迎。”
　　說完起身，飄然北去：“老道去看著鐵木爾，莫說世外之人不顧山河，或許比妳顧得多些。”
　　“轟隆隆！”夏龍淵還待再說，忽地壹陣地動山搖，所處的太廟秘境通道竟然莫名其妙地打開了。
　　夏龍淵顧不得關註遠處北邙，看著出現於煙霧中的人影，慢慢道：“嬴五……妳不去刨土鉆洞，世事與妳何幹？”
　　嬴五在高臺之下立定，依然是慣常和善生意人般的笑呵呵：“贏某這不就是在鉆洞麽，陛下的洞還挺溫暖。”
　　夏龍淵：“？”
　　嬴五：“……”
　　“朕不喜歡開玩笑，尤其是這種爛俗玩笑。”夏龍淵慢慢道：“嬴五，就算全天下都反朕，朕也覺得其中不該有妳。”
　　嬴五奇道：“為什麽？因為妳不仗勢壟斷秘境，讓我可以自由去找？”
　　夏龍淵道：“難道不是？若非朕不壟斷資源，讓爾等各有階梯，妳嬴五能有今日？”
　　嬴五仰頭想了壹陣子，嘆了口氣：“妳不包圓秘境，壹是不想靈氣復蘇，二是挑動各家爭奪，並不是安的什麽好意，何必說得多大氣似的，那只能哄哄妳自己的忠臣比如唐晚妝，她才會信是因為陛下氣度。話說回來，即使妳壟斷，也只能包攬古劍湖這種明白之地，更多隱秘之地是不可能全包圓的，便如贏某早年進身之階基本都是在西北做馬匪之時發掘於風沙之中，與妳何幹……相反，妳的挑撥反倒讓贏某遭遇了極為激烈的爭端，有兄弟因此而死。”
　　夏龍淵道：“這就是妳反朕的理由？妳兄弟與人爭鬥死了也不能往朕頭上算吧，何其可笑。”
　　嬴五搖搖頭：“倒也不能完全算在陛下身上。這麽說吧……陛下推己及人，總在想壟斷包圓什麽的……但是陛下，贏某從來沒說過我的目標是壟斷秘境。”
　　夏龍淵楞了壹下，就聽嬴五續道：“我要的只是把它們找出來……如果是壹位致力於此的帝王，贏某甚至願意打下手。”
　　夏龍淵微微皺眉。
　　嬴五慢慢道：“我的目標是某位神魔，而陛下的目標是所有神魔，理論上妳我本來應該有最好的合作基礎，但很遺憾，陛下根本沒有想過這些，妳的眼裏只有妳自己，反而多添阻礙。妳這樣的……贏某個人建議，還是別占著茅坑不拉屎了，讓讓挺好。”
　　夏龍淵點點頭，笑了起來：“不錯，讓給誰？王道寧麽？出來壹見。”
　　嬴五身後的黑暗裏，壹個鐵塔般的壯漢緩步而出，行了壹禮：“見過陛下。”
　　夏龍淵笑道：“厲神通……王道寧居然沒來？此時還有什麽好躲的，還與朕唱戲不成？”
　　厲神通神色平靜：“王道寧去殺唐首座了……因為所有人都不願意對唐首座出手，只有他願意。不瞞陛下，王道寧此時已經突破禦境，他殺唐首座可能會很快，照樣不耽擱回頭面對陛下。”
　　夏龍淵第壹次微微變色，神色有了些怒意。厲神通嘆氣道：“我們有同夥私底下背著我們悄悄通知唐首座撤離……我們其實知道，卻沒阻攔，希望唐首座真的會撤吧，對付她確非我們所願。只是如果她撤了，那更沒有人替陛下拖住王道寧了，陛下也就更危險幾分。”
　　夏龍淵神色反倒好看了點，微微壹笑：“這位同夥莫非是……朱雀？”
　　說到這裏，氣氛凝重的雙方所有人居然都起了點笑意，其中嬴五是苦笑：“不錯。”
　　“看來都知道？”
　　“……都知道，我看天下就當事人不知道。”
　　夏龍淵道：“妳說等會打起來，朕揭穿她，會不會讓她戰力減半？”
　　眾人籠手不答。不是，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行吧。”夏龍淵也確實不太喜歡開玩笑，轉頭問厲神通道：“朕倒是壹直想問妳壹句話……”
　　厲神通道：“陛下請說。”
　　“妳的武夫程度比朕有過之而無不及。朕問過晚妝，對於如今的巴蜀雕敝，妳那壹宗只會擼石頭喝酒的肌肉漢子都沒什麽好主意。由於妳大肆屠戮世家的緣故，連為妳們出主意的讀書人都找不到，境內壹塌糊塗，沒比翟牧之在的時候好到哪裏去。”夏龍淵笑道：“所以妳起事，公耶？私耶？”
　　“大家雖然看著千頭萬緒壹籌莫展，但至少不再被人欺辱。”厲神通淡淡道：“我起事之時，其實就沒想過要做得怎樣，更沒有想過能取代了陛下。”
　　“那是什麽？”
　　“不過匹夫之怒，血濺五步，天下縞素，如此而已。”厲神通道：“翟牧之不過小菜，如今之戰，方得其所。”
　　夏龍淵忽地有點出神。
　　嬴五奇道：“陛下在想什麽？”
　　夏龍淵嘆了口氣：“我少年時很喜歡這句話……只是沒有想過，這句話會被人用在殺我的時候。”
　　眾皆沈默。
　　夏龍淵道：“憑妳倆是不夠的，李公嗣，楊敬修，都出來吧，朕沒有壹個壹個對話的心情。”
　　兩位世家之主都持劍從黑暗中走出，默然不語。
　　夏龍淵倒有些驚詫：“妳們的劍……復蘇了？”
　　楊敬修嘆了口氣：“海皇隕落，其氣無主。道寧兄與我們分享了壹些轉移吸納海族之氣以補劍靈的方法，大家的劍靈確實恢復了。”
　　夏龍淵沈默不語，掠各家劍靈，這事是導致各家拋棄搖擺立場、旗幟鮮明地反自己的主因，沒什麽好說的。
　　楊敬修道：“其實微臣知道陛下為什麽要掠劍靈，並非陛下貪圖那點東西，只是削弱世家不見血的手腕。在陛下立場上，可以理解，可惜大家立場相對。”
　　夏龍淵點點頭，也不多說了：“除了朱雀與王道寧，人齊了麽？若是只有妳們幾個，依然是不夠的。”
　　楊敬修慢慢摸出另壹柄劍：“崔兄也托我向陛下問安。”
　　夏龍淵低聲道：“清河……”
　　傷勢未愈躺在床上的崔文璟，都用這種形式表達了決裂。他崔家明明在和王家打得死去活來，可在對待夏龍淵的態度上卻取得了壹致。
　　清河劍的出現，並不僅僅是壹個態度問題。
　　隨著楊敬修掏出清河連山，那邊壹直沈默不言的李家之主李公嗣也取出了另壹把劍，王家的鎮海劍。
　　連帶李家自己的劍，四把劍忽地散開，自動插在高臺四方。
　　這是代表了人世山河湖海的四把劍，匯聚成陣，有極其強烈的代表意義。
　　在場的每壹個人都能感受到壹種山河龍脈截斷了的氣息，四面河山不認其主，臺上不過孤家寡人。
　　“妳們從天下格局、到北邙氣脈、再到世家劍陣，壹步壹步無不在切斷朕的修行根基。”夏龍淵淡淡道：“思路是對的，但妳們急了點……要讓世人心中大夏無君，還差壹些……”
　　李公嗣低聲道：“陛下總是忽視壹些不起眼的人，但他們可能給妳帶來未曾想過的傷害。”
　　正在此時，禦書房中的假貨發布唐家族誅之令。
　　龍氣頓消，山河孤立。
　　明明身處皇宮太廟觀星之臺，可臺中的夏龍淵猶如處於避世孤島，普天之下，再也無人認之為皇。
　　夏龍淵神色微變。在場眾人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原本夏龍淵的氣息與此地融為壹體，大家甚至找不到進攻的點，但這壹剎那他的氣息獨立了出來，無比清晰。
　　如果趙長河在這，可能會把這個現象稱為……亮血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