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主角們

　　風和風當然是不壹樣的，有細雨清風，也有暴風肆虐。
　　然而風隱和葉無蹤其實很接近，都走的是那種隨風入夜的意味，趙長河壹度懷疑葉無蹤是得到過風隱的傳承來著，從葉無蹤這話裏看得出不是。相反，倒有壹種“妳先以此證道，只是占了時代先後，放在同壹平臺我能勝妳”的味兒，很不服。
　　這是今人向上個紀元的挑戰，只是葉無蹤如今年紀太老已經沒了把握、也沒了拼壹把的心氣，更寄望在弟子們身上。
　　不出意外，趙長河學習風之禦也是所有人裏最快的，比號稱盜聖嫡傳弟子的思思都快。
　　和當代青龍雙修的含金量讓葉無蹤看得都目瞪口呆。
　　看著趙長河咻忽消失的殘影，連葉無蹤的眼神都差點沒捕捉到，葉無蹤本就蒼老疲憊的神情更加沈默了三分，直到傳法結束，再也沒發壹言。
　　“前輩放心，若再見到風隱，我會用前輩所傳，讓他知道時代的挑戰。”趙長河的話語讓葉無蹤笑了起來，這種事情真只有男人們互相心知，自家寶貝徒弟現在還在期待治好自己呢……
　　他笑了笑，說道：“可以的話，讓思思做這事。我的嫡傳終究不是妳。”
　　“好。”趙長河說著給他餵了壹粒丹，又用回春訣調理了壹下傷勢，老人沒拒絕也沒多配合，只是安靜地等趙長河行動結束，才說了壹句：“去吧，壽命之事無可奈何，伱此技雖強，補不了的。”
　　趙長河也沒多言，行禮告退：“前輩好好休息。”
　　他與嶽紅翎先退下，思思留著陪師父壹會。葉無蹤站在門口看夫妻倆離開的背影，半晌才道：“當初他赴昆侖，我覺得是個很有情義也很聰明的小夥子，別的也沒啥，其戰法野蠻人壹樣還很不合我口味……如今看來，這個紀元最大的風雲便在他身上，實際上如今我已經不是他的對手。妳眼光是真不錯啊……”
　　思思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從認識那貨起就是從頭被調戲到尾，各種龍雀拍臉的，只能嗯嗯嗯地敷衍著，口中道：“我眼光當然好啦，找的師父還是最厲害的那個。”
　　話裏話外其實還藏著激發師父心氣兒的嘗試，老人吃過的鹽比她吃過的米都多，豈能不知道她那點小九九，啞然失笑道：“思思，妳知道我們這壹門最大的缺點是什麽嗎？”
　　思思搖頭：“我覺得很厲害啊，是少了氣勢？”
　　“是缺了勇。”葉無蹤淡淡道：“無論是直面敵人的勇氣，還是挑戰自我的勇氣。妳若能突破這壹點，妳的成就會比我高很多。而趙長河我則毫不擔心他這壹點，他天生就為了挑戰而來。”
　　思思明白了，也知道師父並不打算再努力，是人的性情決定，也是武道根本所決定。她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我知道了。”
　　葉無蹤擺擺手：“去吧，妳靈族壹堆事要做，不要浪費時間在老頭子身上。”
　　思思確實壹大堆事要做，很快就去了聖殿，也是王宮。看了壹眼，趙長河並沒有往這邊來，思思略感失望，卻也知道不是時候。
　　她在壹群全副武裝的甲士簇擁之下，慢慢登上了王座高臺，轉身而坐。
　　下方烏泱泱跪倒了壹片各族頭人，氣都不敢喘。
　　其實這次思思甚至連她們常規的禮服都沒穿，壹副長發隨意披散的閑適模樣，換了往常多半要被老頑固們念叨半天，可今天連壹個敢擡頭看她的都沒有。
　　昨天那種事變，“祖宗們”從地底爬起來的驚悚，聖使揮斧鎮天地的顯聖，壓迫力太強了，強到就算是鐵桿自己人都膽戰心驚，何況其他沒有那麽“忠”的中立部族，至今都沒有人敢說話。
　　“昨天的事情，妳們都知道了？”思思冷冷地晾了眾人許久，才慢慢開口。
　　有頭人壯著膽子道：“是、是有敵人膽敢騷擾祖先安眠，然後我們竟有叛徒膽敢配合這樣的事？”
　　思思心念電轉，其實很多叛亂者自己也不知道還有陰馗的存在，但把性質這麽定性會更順也更狠：“不錯。除本族之外，也有曾經依從我們的漢軍將領參與了此事，此時也已擒下。無須審判，即日全部燒死。”
　　看那美麗的紅唇吐出如此冰冷的言語，眾人冷汗涔涔，不敢多言。
　　這位妖嬈的聖女上臺短短半年多來，伴隨著三次腥風血雨。第壹次是上臺那次且不提，第二次是前些時日有人借著她時不時痛得昏迷，覺得可欺，結果慘遭鎮壓。第三次就是這次。
　　其中第二次有非常明確的惡意釣魚味道，本質上是她清除舊勢力的集權手腕，這第三次本來也是繼續在釣魚，結果真合上了外人騷擾祖先沈眠這麽重的事，現在別人也不知她事先也不知道這些，反倒以為她壹切盡在掌握。
　　總之三次加起來殺的人已經數萬，基本上所有舊勢力清了個幹凈，包括漢軍舊勢力都被犁過壹遍，基本連半個有異心的都找不到了。加上背後有恐怖無比的男女聖使撐腰，現在的思思想要獨裁就跟玩壹樣。
　　“通過這幾次事變，我知道了……”思思微微側身，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支著腦袋，淡淡道：“曾經我欲參考中原模式建立國家，由於大家的習俗差異太大，最終搞成了個半吊子。即日起，全面改制，再無靈族聖女，亦無各部頭人，只有大漢藩屬大理王。壹切體制參漢而行，建三司，設六部，編制諸軍，不分靈漢。”
　　有人愕然：“大、大理？”
　　思思嫣然壹笑，眼裏卻殊無笑意：“苗疆大理城，已在我們手中，妳不知道麽？”
　　眾皆駭然，這還真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內部叛亂到了這份上，外面居然還破苗逐瑤、雄踞大理，這是怎麽辦到的？思思淡淡道：“即日起，靈族全面入苗疆，讓這西南萬裏，化作寡人的天下！”
　　這是思思第壹次稱孤道寡，自己說得都有幾分尷尬，但聽者沒有人敢覺得尷尬。
　　亂世如此，必須集中最強有力的拳頭，才能在這世道占據壹席之地，國家集權在這種時局上的適性遠超原先的部族之治，這是時代的必然。否則聖女血洗這幾次是為了什麽，豈不早就是為了這壹天？誰也不知思思心中想的只不過是，只有如此才能讓這幫人逐步離開秘境，以免將來真祖神復活措手不及。
　　也只有如此才能幫到如今焦頭爛額的趙長河，成為他最堅實的刀鋒。
　　思思打開壹份名單，開始安排官職，念著念著心中就開始飄忽，不知道趙長河此刻在幹什麽，學了師父的風之禦，對他破禦有好處麽？“雪梟的殘影之法，不是風，是他的速度快到極致之後的視覺欺騙。”趙長河此刻已經又回了墳山那邊，這邊的修行感悟最濃郁：“他的殘影之法我也偷不到最核心的東西，像他那樣分身好幾個都能出擊的手法我就偷不到，但若是融入了禦風，我們可以有另壹種發展分支……”
　　嶽紅翎眼睜睜地看著趙長河消失不見，就像無影無跡的盜聖本人來用壹樣。
　　那不是隱身，實則是速度快到了已經捕捉不到動向。
　　“嗆！”長劍出鞘，斜指後方。
　　趙長河實際真身已經到了嶽紅翎身後，偷摸摸地去扯她的腰帶。
　　被長劍壹指，趙長河立刻蛤蟆後跳，避開這壹劍：“妳居然發現了我的動向？”
　　嶽紅翎面無表情：“我們是壹起學的，妳學得快不代表我沒學會。”
　　隨著話音，嶽紅翎咻然化成壹溜的殘影，遍地殘像，由於身著紅裳，乍壹眼看去就是漫天的紅霞。
　　如果細看，每壹個嶽紅翎的殘影都還能做出不同的鬼臉，看著侮辱性極強。
　　可若是把殘影的車頭部位當成她的本體所在那又上當了，這壹溜的殘像最大的欺騙就是讓人把目光放在這裏，趙長河忽地伸手往後方壹拽，準確地抓住了嶽紅翎悄悄試圖脫他腰帶的手，把她抱在了臂彎裏。
　　兩個人都試圖去解對方腰帶，都宣告失敗，也宣告著身法演練變成了眉來眼去劍。
　　嶽紅翎撇撇嘴，忽地笑了。
　　每個人學同壹種功夫，最終卻走向不同的分支，適合個人自己的感悟，這便是葉無蹤說的“得其本質”。
　　嶽紅翎笑道：“我原先的身法過於直來直往，剛而易折，如今這確實是極有益的補充，可以命名殘霞身法。妳呢，妳這是什麽，偷人身法？”
　　趙長河道：“我對叫什麽名稱沒有興致，像我的拳法至今也沒有壹個好的命名，有時候我覺得老夏那種隨意命名為‘我之拳’這類的方案挺好的，雖然中二了點。”
　　嶽紅翎笑道：“因為妳和他都沒有傳承的意願，如果想要傳承，自然會想個名目的。妳既以星河為目標，不妨就往這方向起名便是。”
　　趙長河道：“那我這就叫星閃。”隨著話音，原地消失，又原地出現，真如星星在閃壹樣。嶽紅翎看得有趣，笑道：“可妳學禦風，難道不是為了飛行？”
　　趙長河拉著她的手：“走，試試？”
　　兩人對視壹笑，同時騰身而起。
　　飛行這事，趙長河之前就試過了，歪歪扭扭的牽著烏騅壹起飛，速度不行而且極為狼狽。但這壹次，兩人手牽著手，如同騰雲駕霧，馮虛禦風，猶如登仙。
　　此時靈族的假太陽正在中天。
　　兩人踏雲而行，到了天幕附近，趙長河伸出另壹只手觸摸著天幕，壹時沈吟。
　　嶽紅翎也不打擾，安靜地牽著他在空中緩行。
　　兩人就隨著假太陽的軌跡，慢慢地走向西方落日之處，直至氣盡，緩緩落地，太陽也已經到了西之極。
　　“無怪乎當初妳隱居此地壹段時間，出去之後即破秘藏。”
　　西邊盡頭的草原上，趙長河叼著壹根茅草坐在那裏看著大臉盆子落山，嶽紅翎斜靠在他腿上休息，恢復著練習飛行半天損耗的真氣，口中隨意道：“這個小世界，確實是最好的登天之階，整個秘藏期若是都在這裏修行，怕是會比別處更快。”
　　趙長河出神地看著落日，低聲道：“我在想回頭怎麽掌控老夏那個地底天穹，這些東西都是壹樣的，大小之差而已。”
　　嶽紅翎道：“最終是這整個大世界天穹麽？”
　　趙長河低頭看她。
　　嶽紅翎躺在他腿上，笑得很隨意：“有識者都感覺得出世界的‘虛假’，終有壹日，我會親手刺落這太陽。”
　　趙長河低頭親了她壹下：“有誌氣。”
　　“妳豈不也是壹樣？”嶽紅翎道：“妳打心裏就沒把作為新‘夜帝’的事情放在心裏，妳覺得夜帝為了掌控壹個虛假的世界沒什麽值得追求。”
　　趙長河怔了怔：“為什麽妳知道這些？四象教認我為新夜帝這些事，我沒有對妳說過吧……”
　　嶽紅翎翻了個白眼：“妳我雙修之際，互相知道的底子太多了。雖然故事不知，結合妳與四象教那些人的交集、現在大漢朝廷的態度，基本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她頓了頓，悠悠道：“不知道為什麽……無論是神魔現世之前，還是普遍現世的如今，我對他們的故事都不是多感興趣，我只想做自己的事。”
　　“因為妳是嶽紅翎啊，妳自己的每壹步都是妳的神魔路，是別人追逐著妳，而不是妳去追尋誰。”趙長河笑道：“如果這時代有壹個主角，那應該是妳。”
　　“不是妳麽？”嶽紅翎問。
　　“我啊……”趙長河看著天邊，落日已經徹底沒入山下，天上星月升起：“我只不過是壹顆，偶入其中的流星。因為看見了妳，便再也沒有離去。”
　　瞎子抖了壹身雞皮疙瘩，那邊兩人卻已經動情地吻在了壹起。
　　沒辦法，事實上這倆至今都傷勢未愈，單拿療傷角度來說這壹夜也默認是嶽紅翎的，思思已經搶了壹夜了，沒法再來打擾。
　　不過瞎子細細咀嚼，倒也覺得趙長河這話頗有幾分雋永。
　　這貨不怎麽讀書，卻也已經越發有內味了。
　　若說主角的話……瞎子閉著眼睛，“看”著嶽紅翎的方向，心知這也沒什麽問題。趙長河這傻逼拿著因果之書、氣脈之書，都不肯好好精研，避忌無比，他若是深研下去，自會看見很多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早在十幾年前，瞎子就覺得唐晚妝和朱雀玄武這輩子綁著分不開的，事實證明果然如此。
　　但隨著“主角”都被他抱在懷裏恣意親吻，剝開紅裳變成了白羊，那現在誰是主角自也不用說了，那氣脈凝聚的濃度簡直令人發指。
　　瞎子要這個，卻又不想過於濃郁。在很多時候，其實瞎子都想讓趙長河吃點癟的，有時候趙長河自己都感覺得出瞎子有點惡意，但每次趙長河自己總能把坎兒邁過，最終濃度高得瞎子已經開始有點皺眉。
　　尤其這壹次，瞎子即使預估趙長河能贏，也預估不了他居然能殺了陰馗。誰特麽能預估葉無蹤裝死能裝到那時候啊……
　　這是壹位在禦境壹重也屬巔峰的魔神，活著和死了對於後續的差別可大了……後續九幽的反應也將完全不同，現在趙長河莫名其妙與九幽先成了死敵，這在事先瞎子真沒想過。
　　物極必反，當妳的氣脈濃郁到了壹定程度，就會惹來妳惹不起的降維打擊，現在的趙長河與九幽差距大得離譜，可所有人都並沒有意識到這壹點。
　　今時之人對九幽的強大壹無所知，看著記錄上都是敗績好像沒啥了不起，可她的對手是誰妳們知道嗎？其實最好的是九幽能給趙長河壹次難忘的教訓，讓他的氣脈削弱壹些，但瞎子卻絕不願意趙長河這麽早就被降維打擊掛了。在當下的時間點，已經來不及再換壹個人了……
　　瞎子猶豫再三，終於再度入夢。
　　清醒夢。
　　趙長河還在和嶽紅翎美滋滋雙修著呢，靈魂正處於渾渾噩噩的交融時間，就像靈魂出竅壹樣爽上天的時候，迎頭就在雲端看見了瞎子。
　　“？”趙長河差點嚇軟了：“妳在幹嘛？”
　　他飛速低頭看了壹眼，識海中的自己居然還莫名其妙穿上了衣服。
　　瞎子面無表情：“妳那點掌控力，差點都撕扯不過烈，就別在我面前掙紮了。讓妳有衣服，妳就得有衣服。”
　　趙長河：“……妳來續杯的？那先等等，排隊。”
　　瞎子懶得理他的葷話，淡淡道：“妳今日掌控禦風，耗費壹整天，對妳追不上人這個長期的痛點有了極大的彌補，算是必須要做的，且不提。但日落之後，妳急著雙修什麽，沒事做了？”
　　趙長河納悶無比：“妳什麽時候管起這個來了？”
　　“為什麽不能管，上次誰壹本正經承諾我說不抹那玩意了，結果又抹。趙長河，妳還是不是男人了，說話還算不算的？”瞎子說著說著居然真發起火來了，那臉頰氣得都有點憋紅。
　　“呃……”趙長河理虧，這個倒是確實承諾過，這不是壹時氣急忘了嘛……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難道妳這次入夢是因為看我又要出貨了，特意來提醒？”
　　“誰提醒妳這個了！”瞎子怒道：“我不管妳在打什麽小九九，該用的天書就得用！殺了陰馗，對於陰煞之力、死亡之力的研究，妳想過嗎？手持神斧，對雷霆之力、開天之道的研究，妳又想過嗎？陰馗與九幽，神斧與草原，各種因果、各方氣脈，方方面面……妳有天書，真以為天書是草紙嗎！”
　　趙長河沈默了好半晌，神色古怪無比：“事實上，前些日子我已經用來琢磨雪梟他們的能力了，並沒有多避忌。妳若不入此夢，這次雙修之後我就會開始研究的……既然妳入夢了，我倒是想到了壹個問題……”
　　瞎子倒是相信他會琢磨陰馗的法門和神斧雷霆，但並不相信他肯接觸因果與氣脈這些方面，這才是導致她這次有些著急的主因。
　　既然趙長河這麽說了，好歹沒以前那麽死硬，她也氣順了點，問道：“什麽問題？”
　　趙長河試著道：“妳若是書之靈，我看書中幻景的顯示學習，基本可以認為是妳剖析顯示出來給我看的對不對？那又何必多壹層手續，不如……妳親自教我？”
　　瞎子微微張了張嘴，半晌竟不知如何回答。
　　不是，妳現在還在雙修之中呢妳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