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書

姬叉

歷史軍事

大學課堂上,教授正興致勃發地講五代十國。
壹陣鼾聲突兀傳來,教授住了口,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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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4章:朱雀的首次軍議

亂世書 by 姬叉

2024-7-29 19:26

  此世與趙長河所知的現世地圖並不全盤復刻,比如北邙和古劍湖等少數地理並不壹樣,但絕大部分還是相同的。
  不同的海洋與季風、不同的山脈與河流、不同的高原與丘谷,會造成完全不同的氣候分布,對於物種與文化都會有很大的影響。既然會形成這麽類似中國古時的風貌,那地理也必須極為近似。
  出塞北上之後的地理也是如此,或許有玄武秘境那亂石山、黃沙集的玄武湖等等現世沒有的小部分差異,但大體分布依然是不會有變化的。
  如果從雁門出塞越過陰山山脈,之後首先是壹片廣袤的草原,此謂塞北漠南之地,巴圖部縱橫所在。實際也就是現世內蒙,環境很是優渥,耕地與礦產都並不少,當然在巴圖以及更前任手裏是沒有開發過耕地的。
  再往北是戈壁大漠——這不是個形容詞,名字就叫戈壁大漠。大漠橫亙西東,成為漠南漠北的分界線,越過之後才是漠北的金帳汗國。大部分也就是今外蒙範圍。
  皇甫永先部如果越過大漠向北,就是直搗王庭,有點類似於衛青路線。
  這種王道路線,自然不可能是只帶原班的雁門守軍,那才多少人。事實上京城誓師出征之後,只有半數跟著朱雀與趙長河,其余離京就去雁門報到了,例如崔元雍的河北軍,朱雀怎麽看都不順眼,索性分到老爹那邊。那邊隨軍坐鎮的禦境強者是三娘。
  而大漠戈壁並沒有割裂整個蒙古高原,在東邊斷了。於是東邊形成了壹條南北貫通的草原帶,是漠南漠北的連接走廊。
  東邊皇甫情趙長河越過燕山山脈向北,進入的就是這個草原帶,從這裏向東北繞過去,可以長驅直入,壹路擊破無數草原部落,直抵王庭東邊的壹座著名的山。
  它叫狼居胥山,今世長生天神殿所在。
  再向北走,還有座著名的大湖,現世叫貝加爾湖,此世即瀚海。
  兩條路線也都可以在中途拐壹下,約定其中壹個點會師,未必是各打各的。
  在這種地方行軍打仗,有幾個最大的問題。
  首先是這種沒有明確的山巒道路等地標的環境裏,更沒有GPS導航,與大海航行很相似,行軍極其容易迷路。說看日月星辰判別方向,那只能判斷走的是北,無法更加具體,稍微偏差壹點點就有可能導致走得完全不是地方。
  其次是水源補給。軍糧還可以自己帶,但很難隨身帶足夠的水,壹旦幾天沒找到水源,可能會有災難性的後果。
  由於巴圖部的全面依附,如今大漢兩路人馬都帶了壹大堆巴圖部中的老牧民,怎麽去聖山、怎麽去王庭,走哪條路線都熟門熟路,尤其聖山那是每年都得去幾次,熟得壹批。路上哪裏有水源、哪裏有部族聚居,全都門兒清。即使沒有儲物盒,這兩項基本不再成問題,現在的儲物盒更是兜底,迷了路都不怕。
  第三個問題,對方的軍隊來去如風,不像中原那樣杵在壹個城池等妳去打,經常會發現妳的大軍過去了,對方反而從妳屁股後面過來了的現象。還經常會出現雙方都沒準備的路上莫名遭遇,稀裏糊塗的打成壹團。這並不是單單做好斥候哨探就能避免的,思思派來的馭鷹師完美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最後壹個問題,其實王庭這東西是可以變的,遊牧部落很少會有這麽壹個明確打擊點,鐵木爾在哪裏,哪裏就是金帳。經常會有大軍撲向本以為的王庭結果連個人影都找不到,徒耗軍費糧草。包括神殿也壹樣,所謂神山也是壹座連綿山脈,人往山脈裏壹躲,給伱拆個殿有什麽大不了的,長生天神所在更可能完全就是個秘境,找都沒法找。
  但這壹次鐵木爾也想決戰。
  夜晚,朱雀大軍紮營,趙長河舉著只烤鷹腿進了帥帳,笑呵呵道:“來來來,吃點,這可是鐵木爾的鷹,肉可香了。”
  營中圍著壹大群將佐正在看沙盤地圖,見趙長河這麽舉著烤肉進來,壹個個偏過腦袋。
  壹身軟甲披風的戎裝朱雀坐在帥案後面,沒好氣地瞪著自家男人:“我們在軍議,妳在幹嘛?”
  “我又不懂打仗,不就給妳們搞點吃的?”
  “那也沒妳這樣拎著只鷹腿進來的,像什麽話?大家不要吃嗎?”
  “瞧妳說的,大家不是剛吃過嘛,這是點心。”趙長河不由分說地把鷹腿塞到朱雀手裏,湊著腦袋過去看沙盤:“在研究什麽呢?”
  朱雀舉著個鳥腿,實在覺得形象不倫不類,可看看將領們那表情反倒在姨母笑似的,也不知道現在的將軍們怎麽了,都不嚴肅的嘛?
  她憤憤然啃了壹口:“我們在討論什麽另說,倒是剛剛維揚來告狀了,妳要不要聽聽?”
  趙長河愕然看向帳中的鎮魔司大將武維揚。他之前被派去給前鋒薛蒼海當副手,這是自己的意思,怕血神教搞得太過火了實在有傷天和,讓鎮魔司的人去輔助壹下,也是壓壓血神教的煞氣。結果這還沒行軍壹小半呢,硬戰壹場都沒打過,就跑回來了……
  武維揚很無奈地對趙長河拱拱手:“我們也知道戰爭不是講仁慈的地方,尤其以往胡人戰敗之後壹哄而散,回頭再度嘯聚生息,又是輪回。因此這次逮到的部落,薛將軍要殺成年男子,我們也不說什麽……”
  趙長河道:“他要殺婦孺?不是跟他說了低於車輪的不殺麽?”
  “但薛將軍把車輪放倒了。”
  趙長河:“……”
  “卑下滿頭大汗地攔了下來,結果薛將軍說,真只剩婦孺丟在這裏他們也活不了的,我們要是真仁慈,那還不如送往關內,各自打散了填充到各地,倒可以補充人口。”武維揚道:“卑下聽著覺得未嘗沒有道理,只不過就需要分出不少兵力做這事,合不合適,需要大帥和趙王拿個主意。或者戰後再遷移也是個辦法,反正這壹戰無論勝敗都不會打得很持久的。”
  趙長河看了看朱雀。他自己在這種事上是真的婦人之仁,沒辦法做最合理的決斷,然而朱雀可是屠殺滿門連個眉頭都不皺的大魔頭,他也怕朱雀會說把車輪放平了……
  卻見朱雀點了點頭:“確實可以戰後再做……這種戰事確實不會有多久,先給她們壹個基本的生活保障。”
  趙長河武維揚都籲了口氣,武維揚便拱手道:“那我去和薛將軍轉達。”“別急,維揚也知兵,不妨壹起參議。”朱雀道:“我們如今在分析,我們兩路進發的態勢是藏不住的,鐵木爾應該也是心中有數。按照常理,他不可能也傻乎乎的分兵各自應對,只可能是設法纏住壹路,集中優勢兵力摧毀另壹路。妳們認為,他的主力會出現在哪邊?”
  趙長河道:“都怎麽說?”
  “現在大家的主流意見是,我們這邊以輕騎為主,機動得很,不容易被堵上,並且有妳我和紅翎足足三個禦境。所以對方更可能的是把主力放在我父親那邊,只對我們這路稍作牽制,只要別任我們長驅就行,否則那破壞他們也扛不住。”
  武維揚道:“若問卑下,那也是這個看法。甚至根據如今鐵木爾與博額互有齟齬的情況,有可能還真會讓我們這路長驅,直奔他們的神山去和博額打得妳死我活,他再回頭摘桃子。”
  不少將領都道:“那當不至於。我們若是真能長驅無阻,可未必會去直搗神山,難道不能繞個彎兒攻他鐵木爾後背去?”
  “那可不好說,畢竟兩路相隔還是頗遠的,這繞彎配合的時機可難拿捏。”
  趙長河看著將領們討論,聳了聳肩。所以說主帥自己是真做不了,出主意容易,如何從各種意見裏做出最正確的選擇那才是真水平。記錄的文人可以在事後馬後炮說某某將帥不聽正確意見導致失敗,特麽真換了做決定的位置上,誰能那麽容易判定哪句是正確的。
  眼下的情況還算好的,細節有分歧,大致上還是都認為鐵木爾的主力會出現在皇甫永先那壹路,算是共識。作為主帥需要思考的就是如何根據這樣的共識去走下壹步,是繞彎去夾擊鐵木爾後背呢,還是索性真就長驅神山?以及要如何給父親那壹路做支援,什麽時間,派誰,多少人。
  間隔遙遠,沒有電話,這都得靠判斷。
  卻見朱雀看著沙盤沈吟良久,低聲道:“都這麽認為……鐵木爾會不會想到我們會這麽認為?”
  趙長河怔了怔,滿座也是愕然。這可不是玩我預判了妳的預判的時候,需要合理依據,否則這種事可以無限套娃,什麽判定都做不了了。
  朱雀擺擺手:“本帥當然不是無根無據在套娃,因為晉北之事是本帥親自平定,知道的情況會比諸位更細壹些。首先就是晉北各族完全是因為畏懼我的威脅而臣服,內心並不服氣,無奈貢獻了這麽多錢糧馬匹就更是心懷怨恨。雁門郡有我父親屯兵在時,他們尚可老實,如今大軍離開雁門,他們會怎麽做?”
  見眾將陷入沈思的樣子,朱雀又道:“當初本帥本來還要往南的,但魔神風隱坐鎮晉南,本帥沒有妄動。也就是說,實際存在壹個極其強大的魔神做他們的主心骨,無論是要讓晉北各族倒戈、還是祂本人去突襲雁門,都是完全可以辦到的事情。壹旦三晉生亂,而出塞的大軍家眷全在雁門,屆時會有什麽結果?”
  武維揚道:“軍心浮動,只想回關。鐵木爾只需派人襲擾,就能牽制這壹路,說不定不費壹兵壹卒就能把他們趕回去。相反,若是主力遭遇,說不定反而導致破釜沈舟之心。”
  眾將都道:“不錯……但是大帥,既然您明知這種狀況,為什麽不預先解決?”
  朱雀微微壹笑:“本帥當然已經有安排,但鐵木爾卻不知道。相反,他會覺得,我們自恃機動且精銳,不會面對主力……”
  她壹邊說著,眼眸掃過眾將,將眾人神色盡收眼底。
  其實第壹次做主帥,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心中本來沒有太多底氣,但每個人的反應給了她底氣。
  春節這些時間,她熟悉眾將,有個很明顯的感受——每個人面上服服帖帖,實際內心都是藏著看不起的。妳說妳是將門世家,年輕時確實也跟妳爹上過戰場,但妳壹次主將都沒做過,平時做的都是江湖魔道之舉,妳真會打仗?反正妳是禦境、聖教尊者,該說不說還特麽是太後,誰也沒法跟妳搶帥位,但心中的不信任是不經意就能漏出體現。
  就像剛才他們以為自己在玩預判套娃的時候,那眼裏的無語味兒都快溢出來了。如果被他們逮到妳有什麽明顯錯誤,絕對會當庭駁出口,不會給任何面子。
  但沒有壹個人反駁,連剛才那無語的表情都消失了,壹個個都在沈思。
  說明自己的判斷在這些沙場宿將眼裏是合理的,那底氣就來了。
  朱雀深深吸了口氣,下了定論:“本帥有八成把握斷定,鐵木爾主力會出現在我們這邊……並且還敢斷言,鐵木爾與博額在這壹戰中絕無齟齬,汗國與神殿會精誠攜手,圍剿我們於漠東草原!”
  自始至終盤膝坐在角落壹言不發的嶽紅翎慢慢睜開了眼睛:“我的劍在震顫……姐姐的判斷,或與我劍心暗合。”
  所謂劍心通明,論危機直覺,如今天下無人比得過嶽紅翎。
  即使不是要遭遇主力,也有大概率是對方禦境會在這裏。
  營中都是打了壹輩子仗的主兒,預判要遭遇主力不但沒人範慫,反倒都有了點“軍功來了”的興奮之意。
  立刻有軍中老將道:“既然如此,我們索性營造得更標準壹些……既然要體現我們認為主戰場會在皇甫將軍那邊,那就做出讓他們這麽看待的樣子,看似分兵馳援向西,實則根本沒走……需要徹底屏蔽對方空中的偵查才行。”
  朱雀沈吟片刻:“不夠。從現在起,都先別用儲物盒。我們要長驅直入,就食於敵,追逐水源。鐵木爾會因此給我們設下圈套,我們等著。”
  當夜,鎮魔司悍將武維揚率萬騎西行,馳援西線。不久之後便離開了東線範圍,高空的鷹隼將這動向看在眼裏,回稟北方。
  次日壹早,爽爽地睡了壹夜的前鋒薛蒼海部在吃早飯時接到了來自後方大軍的命令,血神教徒舉著刀,嗷嗷叫著直撲前方下壹處水源聚居之地。
  ***  ***  ***
  PS:還是短了點。彩蛋章有張行軍草圖,意思壹下大致有個數。
  第775章序幕,偷不了懶的玄武
  當輕騎向北,沒多日便進入漠東草原走廊。
  此時才能看出,這些時日以來大漢各種戰備緊鑼密鼓,鐵木爾也不是什麽事都沒做的。終究是壹場雙方都有意的決戰,而不是壹方在打突襲。
  相比於大漢在增強己身,鐵木爾打的是七傷拳。
  按照帶路巴圖部牧民的經驗,這沿途所有可能存在的部族聚居點踩過去,全部人去帳空,連水源都被汙染。
  這也需要很長時間操作,發了狠不給漢軍“就食於敵”的機會。
  薛蒼海很失望。
  趙長河等人面面相覷,都很難腦補出這麽廣大的部族人口被集中在壹地的話到底怎麽供給的、遊牧是怎麽進行的,這要是時間稍微拖久壹點,是不是整個草原自己都要崩潰了……
  那大家要是現在找個地方駐紮不動,是不是就可以等著看他們自己崩潰的局面了?
  理論可以,但己方有儲物盒在開掛,對方說不定也有什麽奇怪的掛,現在的戰爭邏輯已經不能完全按照經驗走,陷入老思維就輸了。
  而隨著雙方距離的越發接近,第壹輪“神戰”已經在普通士卒茫然不知的時候開始觸發。
  趙長河在地底天穹死命地錘煉觀測天下之意,當脫離了地底天穹的輔助之後,自己使用俯瞰眼的範圍也激增,遠超剛剛破禦之時。說是囊括千裏略誇張了點,卻也只是“略”,真差不了太多。
  朱雀這些時日也在鍛煉通過無所不在的火元素來感知周邊,可她此刻禦境壹重後期的實力,所能感知的範疇還不如只在前中期的趙長河。並且她是感知、而趙長河是“看”,有質的區別。
  這身後眼到俯瞰眼的外掛,到了這個層面,比早年只看個身後越發凸顯出了重要價值,有些近似於提前感受到了禦境二重乃至於三重該有的部分效果。別的不提,單是對於後續突破都有極大的優勢,畢竟提前預演了這麽多。
  而對於這場戰爭的具體價值就在於,他能看見的範圍和身為禦境壹重巔峰的鐵木爾範圍幾乎壹致,如果鐵木爾能看見他們,那他也能看見鐵木爾,在“戰爭迷霧”上不會有任何劣勢。
  以及……直接的對撞。
  深夜。趙長河盤膝坐在軍帳之中,神念肆無忌憚地張開,壹路向西北方向延伸,試圖看看遠方的動靜。
  慢慢地,神識擴張的邊緣就有了壓力,壹種刺痛之意隱隱傳來。
  趙長河心中微動。
  那是鐵木爾或者博額也在觀測,雙方的神念邊緣在中間交會,兩個張開的圓的邊緣觸碰到了。
  博額是打過架的,感覺得出差別,而這次對方的感覺有點陌生……這是鐵木爾。
  這是趙長河與鐵木爾的第壹次交鋒。
  “哢~”神念的邊緣仿佛有什麽水波裂開壹般,雙方都向後彈回少許,各自有些刺痛感。
  所見即所在。
  下壹刻兩道虛影同時出現在中央的夜空,隔著僅僅壹丈的距離對視。
  鐵木爾看著面前的趙長河虛影,不得不說心中還是有幾分佩服的:“血修羅閣下真是處處能給人驚喜……剛破禦境不久,這神魂之強竟然已經和本汗相近,屬實讓人意外又佩服。怪不得壹路行來,處處越級挑戰,皆源於此吧。”
  趙長河笑了笑,老友聊天似的回應:“若是連這點都做不到,這壹戰也不用打了。說來以前的戰爭我壹直有些東西看不明白,到了今時今日才終於知道,當初大汗兵臨雁門關下,為什麽不自己登城破關……原來是老夏的神念壹直盯在妳身上,妳不敢。”
  “不錯。”鐵木爾並不諱言:“夏龍淵鎮著本汗,而我們的天神也在等著夏龍淵的出現,他也不敢過於輕舉妄動。這便是禦境之上的牽制,輕易都不會下場。神戰自有默契,只要自己不下場,凡俗的戰爭再怎麽勝負都還在可控的範疇,而壹旦自己下了場,出了什麽岔子,那後果不是身死,而是族滅。”
  趙長河頷首:“受教。”
  “那麽今日血修羅閣下身為新任夜帝,也算妳們大漢的守護之神,為什麽親自率眾而來?”
  “因為我沒有老夏那麽牛逼,不親身過來,打不過……起不到任何威懾作用。”趙長河笑笑:“更何況伱我心知肚明,如今處處神魔蘇醒,往昔的規則已經越發崩壞,我們需要新的規則。”
  鐵木爾淡淡道:“妳所謂的新規則是?”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趙長河淡淡道:“我不想牽制什麽神靈,我只想讓它並不存在。”
  鐵木爾怔了怔,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夏龍淵都不敢直攻神殿,妳倒比他還狂妄。”
  “因為老夏只有他自己。”趙長河平靜道:“而趙某雖不才,身後無盡河山。”
  隨著鐵木爾的笑聲與趙長河的回應,空氣之中似乎有波紋泛起,互相撞擊,各自微微壹晃。
  趙長河略微吃虧,神念又向後收縮了少許,但也僅僅是少許,並無多少差距。
  兩個虛影都同時有了點皺眉痛苦的反應,這種神魂的直接對撞很是難受,並且極其脆弱易傷。
  雙方各自顧忌,也沒有繼續試探,很快默契地回收神識,各自回歸。
  趙長河睜開了眼睛。
  嶽紅翎盤膝坐在他對面,見狀問:“接觸了?”
  趙長河點點頭:“這次簡單接觸試探,怕是給雙方都提了個醒……這種神念外擴,大家都不敢經常玩……等接近壹點,達到妳們的神識都能接觸到的範圍,他過來要被咱壹家子圍毆。同樣我如果探過去,不知道博額是否也在軍中,也得被圍毆。最好是都少玩。”
  嶽紅翎道:“所以要麽就是之前想過的,大家都不敢亂探神念,壹切回歸蒼鷹與斥候的常規戰爭邏輯;要麽就是直接展開禦境之戰,與凡人之戰分開?”
  “差不多……”
  作為慣常獨行的俠客,嶽紅翎並沒有太捋清這裏的戰爭邏輯,不由問道:“可實際禦境之戰的勝負就能決定壹切,那麽如此勞民傷財的凡人戰爭又有什麽意義呢?”
  “如果禦境戰鬥馬上能分勝負倒還好說,但從此前的經驗看,要殺壹個禦境極為艱難,更大的概率是拉扯僵持,又或者困於秘境。那期間數十萬胡騎南下,神州塗炭,我們打贏了出來又有什麽意義呢?妳我的戰爭首先是為了護佑神州,我們應對敵之禦境,廣大將士們則需要應對胡人鐵騎,無非分工不同。”
  嶽紅翎微微頷首:“是。”
  趙長河又道:“其實如果山河破碎,我們禦境之戰也會輸的。我與情兒三娘她們的實力如今有壹部分在山河氣脈與信仰之力的烘托加持,壹旦山河亂序、信仰崩頹,雖不至於像老夏那樣大幅度倒退,但實力肯定不如現今。老夏無非是壹個極端化的例子,但很多事都能得到參照。這壹點唯有妳與我們不同。”
  “其實我也有點,若是真有那種情況,我的劍心怕也會出問題……我的劍意被妳影響很大。”
  “呃……”
  嶽紅翎又問:“胡神是否也如此?”
  “我不知道他是否會因為凡俗戰爭的失敗而受到連累,但我可以確定他如果要更進壹步,則必須打贏戰爭。”趙長河道:“現今所知,除了九幽這壹體系只想搞事的之外,大部分如海皇道尊佛祖長生天神這些,需要的都是人間氣脈與信仰。這種狀況會更類似壹種宗教戰爭,有人道氣運的爭奪。這也是老夏尚在之時北胡就經常南下的原因,凡俗勢力會導致雙方修行的消漲。”
  嶽紅翎不再問這些,轉而問:“鐵木爾實力如何?”
  趙長河道:“單論神識,我弱他半籌。可神識上我已經是開掛的強項了……真正打起來的話,應該會差距更大壹些,但並沒有什麽層次上的差距,能打。”
  嶽紅翎點點頭,頗有些喟嘆地低聲自語:“天榜第壹。”
  不錯,無論鐵木爾和博額之間的排名有多少瞎子在搞事的因素,鐵木爾都是天榜第壹,“天道認證”上古神魔之下的當世第壹人。這是壹個無盡光環加身的排名,人榜第壹都被人視為人王了,地榜第壹往往被當成人神分水嶺,那天榜第壹呢?即使因為神魔普遍現世而讓這個排名的含金量降低,在絕大部分世人心中依然是壹個高山仰止讓人不敢直視的位置,哪怕趙長河天天看著恐怖無比的瞎子,對於“天榜第壹”這四個字都無法忽略。
  或許在嶽紅翎眼裏,與天榜第壹的戰鬥意義還要超過戰爭。
  “言歸正傳。”趙長河笑道:“如今鐵木爾認為把我的觀測擊退,必然會開始有所動向。妳此前預埋在他們神山和王庭的劍氣有看見什麽嗎?”
  嶽紅翎有些遺憾地搖搖頭:“範圍太小,位置又躲藏偏差,基本沒有所獲。我甚至覺得當初預埋的劍氣完全是浪費力氣。”
  趙長河笑道:“未雨綢繆,何必在意。大家做了多少準備,也未必是都用得上的。按照我與鐵木爾已經碰撞了的情況看,大家距離已經越發近了,說明之前我們的判斷正確,至少鐵木爾本人是真往我們這個方向來的。”
  “那也就意味著往皇甫將軍方向會遭遇襲擾,而這所謂的襲擾,可能不講武德。”
  …………
  不是可能不講武德,而是必然。
  當如今的戰爭默契已經近乎崩潰,“禮崩樂壞”的年代,趙長河都已經在想當長生天神恢復之後會滿天下神降殺戮了……那麽祂未曾完全恢復的時候,無法滿神州亂來,至少可以神降於自己的整個北胡範疇,無論是大漠還是草原,比趙長河的範圍廣多了。
  神降是最無法防禦的襲擾,它原本不應該用在普通士卒身上。
  脫離了地底天穹的輔助,趙長河根本無法這樣千裏支援。
  皇甫永先率眾穿越戈壁大漠,在有經驗的向導引領之下,有序地靠著戈壁向北穿行。
  說是穿越大漠很可怕,實際並沒那麽離譜,很多位置並不是沙漠,戈壁甚至能跑馬。當然不可能像東線草原那樣長驅直入,行軍相對慢了很多,這麽多天也就剛進入戈壁沒多遠。
  雖有撲面風沙,天氣卻不熱,壹般沙暴之類的也不會起於此時,相對還是好行軍的。
  但皇甫永先策馬緩行,漸漸就感到原本吹面的細沙開始變大,繼而漫天沙塵狂卷而上,鋪天蓋地如浪席卷而來,仿佛置身咆哮的大海。
  數萬大軍目瞪口呆地看著前方狂暴的場景,連想掉頭就跑都來不及。
  巴圖部的老牧民驚恐地大喊:“不!這不可能!這時節根本不該有沙暴!”
  另有牧民很快跪在地上,五體投地:“這是神罰,這是神罰……果然觸怒了長生天,長生天寬恕我們……”
  “轟!”沒有神靈應和他們的祈禱與求饒,沙塵瞬間便卷到了面前。
  天地之威,根本不是凡人能夠抗拒,再多人也沒有用,地榜的皇甫永先也沒有用。
  然而意料中的沙暴掩埋並未到來。
  將士們駭然擡頭,便看見幹燥的戈壁四周忽有水柔浸潤之意,仿佛被壹個無形的水幕籠罩其中,連壹粒沙塵都無法侵襲。
  壹個巨龜的虛影法相籠罩四方,所有人都好像在巨龜的庇佑之中前行。
  更有甚者,還有人看見了巨龜籠罩的範疇內,戈壁邊上開始有綠草萌芽,似乎漸漸地要將此地化為綠洲。
  四象教這小半年的傳教也不是鬧著玩的,尤其皇甫情借著皇甫永先女兒的身份,這些年來悄悄在雁門守軍裏布道好久了,如今軍中不知多少四象教徒,此時狂喜而呼:“這是我們玄武大帝的護佑!胡神算老幾!”
  巴圖部的人目瞪口呆,連軍中其他非信徒也壹起瞠目。
  如趙長河所言,如今的戰爭根本就是宗教神戰,已經脫離了早前的族群之爭的模板。這種雙方神跡的對沖實在超出了將士們的常規理解,也改變了整個戰爭的常識與格局。
  擡頭看去,壹道流光從東北而來,似乎要轟擊在巨龜虛影之上。
  壹條軟鞭悠然漫卷,如蛇纏繞,將那道流光層層疊疊地束縛於虛空。
  流光閃現脫離,現出壹尊神靈的虛影,神色凝重:“玄武……”
  三娘從虛空之中緩緩而來,笑吟吟道:“尊神別來無恙。”
  兩人見過壹面,長生天神在海外被夏龍淵打爆分魂的那壹回,三娘可是全程親歷者。
  但這個別來無恙似乎並不單指這壹回……
  三娘雖然沒有傳承什麽上古玄武記憶,但對玄武的功法與知識傳承相對算是完整,上古玄武與長生天神雙方活躍範圍都在北,戰鬥可不少。
  “呵……”長生天神淡淡道:“上古玄武何等沈穩剛毅,我與他雖互相為敵,心中還是十分敬佩。可惜紀元變幻,故人已去,如今什麽牛鬼蛇神,賣弄風騷,以身侍神,也妄言替代玄武,我想老友九泉之下也未必想認。至少本座……不認。”
  三娘並不計較被罵“賣弄風騷”,反倒懶洋洋地笑:“我就喜歡侍奉我男人,妳管得著麽……別搞得妳和玄武多熟壹樣,我們四象教的傳承還是挺完整的,玄武對妳什麽評價,妳要聽麽?”
  長生天神淡淡道:“惺惺之敵,不出惡言,我想玄武對我也不會有什麽惡評。”
  三娘笑吟吟道:“不錯,他對妳沒有什麽惡評,還說妳挺有骨頭,算是漢子,只不過眼界實在太小了,如同山中野猴,只知道猴群打架,他和妳對敵總覺得自己有點掉份兒。”
  長生天神:“……可惜紀元崩塌,死的卻是自以為有眼界的他,而我活著。”
  三娘搖了搖頭:“玄武不過是壹種意,是壹個文明體系的歸納,文明不絕,玄武便在,並不需要妳的認同。相反,若妳死了,長生天在否?他們甚至沒有壹個具體的形象,大部分人能寄托的想象竟是壹把斧頭,何其可笑。更可笑的是,斧頭還不是妳的……妳也不過是別人的棋子,而不自知。”
  長生天神根本懶得跟她扯這個:“對於妳們眼中的山中野猴而言,沒有那麽多有的沒的,我們認的不過成王敗寇。本座如今不過分魂在此,不妨看看,自以為承續玄武的女人,是否連本座的分魂都打不過,也不知可笑的是誰。”
  三娘微微壹笑:“當妳只敢用分魂出來的時候……妳就已經輸了。”
  “轟隆隆!”天上雷電乍起。
  白晝變成了黑夜,狂雷千裏,掃蕩乾坤。
  玄龜之影暴漲,狂雷驚電打在龜殼上,連壹點痕跡都沒能看見。
  壹道曼妙豐腴的身影在漫天雷霆之中如蛇穿梭,手中長鞭驟然甩開,猶如雷霆之中忽地多出壹道橫向的紫電,劈啪甩向了半空的神魔虛影。
  皇甫永先擡頭看著,沈穩的面龐沒有絲毫表情。
  雖然他也沒料到北伐之戰竟是從長生天神與玄武之戰開啟序幕,但玄武說的這句話他心領神會。
  分魂而來,說明主體正在做更重要的事。至少說明了此前女兒的預判正確,真正主力的戰場在東。
  “我們似乎被輕視了。”皇甫永先轉頭對身邊的崔元雍笑道:“如今天色昏暗,遍地風沙,妳們怕不怕?”
  崔元雍“呸”了壹聲:“誰怕誰是孫子!”
  “好。”皇甫永先揮鞭而指:“他們以為這就能拖住我們的腳步,老夫是不服的,全軍繼續進發,三日之內,直抵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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