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孤獨麥客

歷史軍事

“哚!”壹枝羽箭破空飛來,釘在盧懷忠高舉著的牛皮圓盾上。
箭矢的力量很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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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階下囚

晚唐浮生 by 孤獨麥客

2024-6-22 09:55

  建極九年十壹月二十日,申光勁、文在雄二人駕著壹輛驢車,停在某處宅院前。
  守門的北平府州兵仔細檢查壹番後,把車放進去了。
  “陛下,老朽回來了。”見大諲撰坐在院子裏曬太陽,申光勁高興地說道。
  北平沒有暖炕,如果不燒爐子取暖的話,與其窩在屋裏,當真不如趁著沒風的時候在院裏曬太陽。
  “兩位愛卿辛苦了。”大諲撰沒有起身,坐在那裏說道。
  “應該的。”申光勁說道:“今日去南市,鬥粟29錢、鬥米46錢,各買了壹斛,總共花去750錢。比旬日前貴了壹些,因為朝廷征發百姓修路,開倉放糧之後又補倉,把糧價生生給買上去了。”
  大諲撰點了點頭,事實上他壓根不記得十天前的糧價。申光勁是老臣了,應當不至於騙他,他說漲了,那就是真漲了。
  “修哪裏的路啊?”大諲撰隨口問道。
  “聽聞是薊縣通往潞縣的壹等國道,長六十裏。幽都、薊、潞、安次等縣的百姓都被征發了,整整數萬人,規模不小。”“太尉”申光勁說著他從集市上打聽來的消息,然後與“大將軍”文在雄壹起,將糧食卸下來,搬進庫房內。
  “陛下,臣也采買了壹些物事。”搬完糧食後,兩位年紀不小的渤海公卿喘勻了氣,文在雄又從驢車上取下其他物事,壹壹介紹。
  “長蘆鹽,120錢壹鬥,臣買回來壹鬥,夠用很久了。嗯,鹽價最近跌得厲害,早些時候都上200錢了。”
  “為何下跌?”大諲撰是真的閑得蛋疼了,好奇地問道。
  “集市上湧來好多鹹魚、肉脯,有些精打細算的人家不買羊肉了,改買鹹魚、肉脯,鹽就買得少了。”文在雄說道:“就是咱們渤海常見的鳑頭腌的。”
  “邵樹德又偷朕的魚!”大諲撰怒道。
  申光勁、文在雄面面相覷,不敢接話。
  我的陛下哎,邵樹德弄來這麽多鹹魚、肉脯,壹方面把肉價打下來了,壹方面也把鹽價拉下來了,幽州百姓交口稱贊。這話在家裏說說也就算了,可千萬別出去咋咋呼呼啊——呃,忘了,陛下現在也出不去。
  “肉脯也是從遼東弄來的?”大諲撰又問道。
  “似乎是。”文在雄遲疑了壹下,說道:“聽聞是從東京鹽州起航的船只,滿載肉魚。他們還在外面尋了幾個島,將虎狼捕殺幹凈,專門養鹿。”
  “哼!”大諲撰生氣地站起身。
  他不傻,知道邵樹德是想了個好辦法。島上如果草木茂盛,又沒有虎狼等猛獸,缺乏天敵的鹿群數量會快速增加。
  說白了,就是利用遼東的土地資源罷了。
  沒有足夠的人種地,那就只能長滿荒草,利用不上。但如果放養牲畜,牲畜卻可以利用這些荒草,雖然無法與種地的畝產相提並論,但勝在地方大啊。
  等鹿群數量增長到壹定程度後,便可以組織圍獵,這其實是壹種很好的練兵方式。
  “邵賊又偷朕的鹿!”大諲撰在院子裏走來走去。
  “陛下消消氣。”文在雄上前攙住大諲撰的手臂,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然後回到驢車前,取出壹大袋茶葉,笑道:“陛下,臣今日在南市還買了些浮梁茶,壹會可以煮壹點。”
  “嗯。”大諲撰悶聲悶氣地回了下。
  “文將軍,陛下想必渴了,現在就煮吧,我來做飯。”申光勁使了個眼色,道。
  “也好。”文在雄說道:“今日這茶買得妙。”
  “妙在何處?”申光勁取了點水,壹邊淘米,壹邊問道。
  “那賈客家中出了點事,急著甩賣。我買了半馱,只要百錢。”文在雄說道:“若按尋常市價,怎麽也得再貴上十幾錢。”
  “那可真是賺到了。夏國鴻臚寺每月才給那麽點錢,真不夠花。文將軍這個茶買得好,陛下可以壹直喝到明年清明新茶上市。”申光勁湊趣道。
  說罷,與文在雄二人壹起大笑,狀極歡快。
  “饒州浮梁茶吧?”大諲撰突然說話了:“唐憲宗元和中,浮梁縣每歲出茶七百萬馱,稅十五萬余貫。彼時榷茶錢是十分取壹,壹馱浮梁茶也就二百余文,妳這茶便宜不到哪裏去。”
  申光勁、文在雄頓時語塞。
  “下裏巴人喝的茶,與朕何幹!”大諲撰壹甩袍袖,徑直回了屋裏。
  “唉!”申光勁嘆了口氣,繼續淘米。
  文在雄也搖了搖頭,道:“王後半個多月沒來了,陛下心中有氣。罷了,我先去煮茶。”
  另外,他也可以理解,這茶確實很壹般。
  北平城裏就有不少煎茶售賣的鋪子,有些用的就是浮梁茶,那是壹個區域低端茶葉集散中心,主要靠的是走量。以前掌握在鐘匡時手裏,而今落入夏人手中,想必又是壹個不錯的財源——聽聞如今壹年榷茶錢有近五十萬緡。
  是的,數字就是這麽可怕!不僅僅是因為茶葉銷售量有壹定上漲,主要是稅率提高了。
  前唐僖宗年間,為了籌錢平黃巢、秦宗權,唐廷在南方大肆搜刮,壹度將茶葉的稅率從“十分取三”提高到“十分取八”。要知道,憲宗朝還是“十分取壹”呢,這漲得也太快了,同時也反應了唐廷極其窘迫的財政狀況,以至於都要竭澤而漁了。
  鐘傳割據江西後,因為榷茶稅率太高,私茶販子大興,榷茶收入日益減少,於是下令減半征收,即“十分取四”,浮梁茶市聲勢稍復。
  茶葉是大宗消費品,即便販夫走卒、僧道之流,也會去煎茶店——
  “茶為食物,無異米鹽,於人所資,遠近同俗。既祛竭乏,難舍斯須,田閭之間,嗜好尤切。”
  “自鄒、齊、滄、棣,漸至京邑,城市多開店鋪煎茶賣之,不問道俗,投錢取飲。”
  要收稅,還是得在這些大宗消費品上想辦法——當然,如果像明朝那樣,某江南大型茶葉集散地,壹年茶稅才十幾兩銀子,那還是算了吧,征稅成本都不夠覆蓋,且是江南士紳富商們對大明稅務機關赤裸裸的嘲諷。
  如今浮梁茶市被夏人掌握,其戶部收入定然大增,對他們這些渤海遺老遺少而言,不是什麽好消息。
  大諲撰進去生悶氣後,申光勁、文在雄二人繼續吭哧吭哧地做飯。
  可憐兩個公卿貴族,本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但這會還得親自動手。即便已經“練”了幾個月,依然搞得很不利索。
  大諲撰腹中饑餓,幾次出門查看,見還沒好,又氣呼呼地回去了。
  壹直忙到午後,申、文二人才把飯食端上了桌。
  粟米飯、肉湯、酸菜燒魚,外加肉脯、豆醬、兔肉醬——後者是典型的渤海傳統食物。
  三人也不分主仆了,圍坐在壹張桌子前開吃。
  “如今北平城裏的日子確實不錯。即便是普通市人,現在偶爾也買些肉脯……”文在雄拿起壹塊肉幹,蘸了蘸醬,剛說了半句,就被申光勁用眼神阻止了。
  妳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邵樹德改善了夏國百姓的日子,對夏人是好事,但對他們渤海君臣來說,就滿不是滋味了。
  還好,大諲撰悶頭吃飯,似未聽到。
  文在雄得到提醒,也不說話了,三人唏哩呼嚕,吃了個痛快。
  “陛下……”門外突然響起了怯怯的叫喊聲。
  “王後!”大諲撰猛然擡頭,“啪”地壹聲放下了筷子,奔出了屋。
  申、文二人急忙跟上。
  “陛下!”
  “王後!”
  壹群人在院內互相見禮。
  大諲撰看了看跟在高氏身後的兩名中官,心中厭惡,但卻不敢說什麽。
  “陛下,妾最近被掖庭調到了昌平湯,昨日方才回返。”高氏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見大諲撰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心中有些焦急,幾乎哭了,只聽她說道:“陛下,妾不得自由身,實在沒有辦法。”
  “好了,好了!”大諲撰作了壹會臉色後,終於大度地揮了揮手,道:“朕——我不怪罪妳便是。”
  高氏破涕為笑,將食盒提到身前,道:“這是妾做的點心,都是陛下平日裏常吃的。”
  大諲撰臉色徹底舒展了開來,道:“進來說話。”
  壹行人進了屋。
  高氏將點心壹樣樣取出,置於桌上。
  大諲撰咽了咽口水,對王後的不滿已經煙消雲散。
  高氏也沒有忘記申光勁、文在雄二人,只見她取出了壹些茶葉,道:“這是大夏天子常飲的蜀中蒙頂、義興陽羨和顧渚紫筍茶,價值連城。兩位師長操勞了,可與陛下分飲之。”
  申、文二人受寵若驚。
  蜀中蒙頂、義興陽羨、顧渚紫筍本身就是名茶,而宮中所用的,又是名茶中的極品,自然不壹般。
  以此觀之,大夏天子倒也不算特別過分。定是心中愧疚,故賞賜宮中禦用之物。
  至於為何愧疚,多半是因為興無名之師攻渤海,道義上站不住腳吧。
  “柔娘坐下壹起吃吧。”大諲撰先壹把奪過蜀中蒙頂,仔細看了看後,笑容漸盛,伸手招呼道:“很久沒吃到渤海肉醬了吧?妳看這是什麽?文將軍親手做的。”
  高氏轉眼望去,只見壹碟豆醬旁,放著幾塊肉幹,旁邊又有壹碗,裏面盛放著兔肉醬,臉上欣喜,只見她笑道:“陛下,妾壹見這醬,就感覺……”
  話說了壹半,突然說不下去了。高氏只覺壹陣惡心,捂著嘴就出了門,幹嘔之聲不絕於耳。
  “王後這是……”大諲撰不明所以,問道。
  申光勁、文在雄二人心中壹咯噔,面面相覷。
  本來站在門外閑聊的兩個中官見了,臉色大變,快步上前,攙扶住高氏。
  高氏的臉色蒼白得無以復加。
  她回頭看了看大諲撰,眼中已滿是惶恐,身體也輕微顫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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