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孤獨麥客

歷史軍事

“哚!”壹枝羽箭破空飛來,釘在盧懷忠高舉著的牛皮圓盾上。
箭矢的力量很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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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落幕

晚唐浮生 by 孤獨麥客

2024-6-22 09:55

  大順五年六月二十,龐師古登上了水師戰艦。
  河岸邊泥濘無比,腳印交錯縱橫,顯示了過去壹段時日內,到底有多少人帶著或驚慌、或憤怒、或不甘的心情從這裏離去。
  傾覆的車廂、破爛的瓦罐、碎裂的篷布、歪七倒八的桌案……
  無壹不顯示了撤退的匆忙。
  營中燃起了沖天大火,費盡心力打造的器械付之壹炬。
  雲梯車、填壕車、發煙車、行女墻、砲車等等,盡數在烈火中劈啪作響。
  最外側的壹個營寨內,千余名汴軍士卒大聲喊殺,朝天放了壹通箭,在營外列陣的夏軍士卒也大聲喊殺。
  隨後汴軍撤退。
  半個時辰後,夏軍士卒翻開營門,放下壕橋,大群士卒湧了進去,將汴軍遺留在此的五萬斛糧豆運走。
  又是無言的默契。
  不過這只在雙方實力對等,誰也奈何不了誰,誰也不想再造無謂傷亡的時候有效。汴軍何曾對時溥、朱家兄弟如此客氣過,夏軍又如何對待戰敗敵人的?
  頗有點光榮投降的味道了——歐洲三十年戰爭中,就有過戰敗壹方被允許攜帶旗幟、武器離開戰場,讓開位置,因為他們抵抗得太頑強了,進攻方如果徹底吃掉他們,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損失太多的老兵精銳,不值得。
  龐師古最後看了壹眼沐浴在熊熊烈火之中的大營,他在這裏指揮十萬大軍,奮戰了兩個月,最終灰溜溜退走。若說心裏不失落,那是假的,但更多的還是不甘心。
  正面野戰,他們並不吃虧,但最終還是敗了。到底怎麽敗的,壹時千頭萬緒,又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只能是壹筆糊塗賬了,奈何。
  南路大營撤空之前,北路數萬大軍也已經退到了各個渡口,渡河前往鄭州。
  不過也有人留了下來。
  武陟縣南境之黃河北岸,汴軍立了壹座規制不小的營寨。不少夫子正在築城,曰板渚城,置板渚鎮,對岸就是渡口板渚津。
  板渚城位於沁水、河水之間,交通還是非常便利的,且可沿沁水行軍,直抵河內。
  獲嘉縣南四十裏的渡口亦築壹城,曰廣河城,置廣河鎮。從此渡河可至鄭州原武縣,再往南六十裏可至鄭州理所管城縣。
  從西到東,河陽三城、板渚鎮、廣河鎮壹字排開,算是汴軍保留在黃河北岸的三個據點。
  築城動作很快,雖然不比鹽州築城這種傳奇速度,也比不上梁晉爭霸時德勝城的築造速度,但十幾二十天足夠了。後續再修繕、加固,便可撤了外圍的營寨,據城固守。
  可以預見,在接下來,黃河沿線將是夏、汴雙方爭奪的要點,不知道又會上演多少血腥的大戰。
  龐師古撤走之時,邵樹德正在河清縣郊外巡視。
  幸存的河渭蕃人已經轉入和平狀態,全面落戶分地,這又是壹堆工作要做。
  河清之戰,前後歷時近五個月,蕃人壯丁、土團鄉夫損失壹萬三千人左右,各部衙軍損失九千余人,全部戰損在兩萬二千人出頭。
  抓獲汴軍俘虜逾壹萬壹千,殺敵兩萬八千人左右。經此壹戰,汴軍雄威、堅銳、親騎等軍皆有損傷,再加上原本編入河陽衙軍的部隊,朱全忠大概損失了壹萬五千左右的衙軍。
  十四五萬的大軍,最後只回去了不到十壹萬,並且丟了孟、懷二州的大部分地區。蓋寓說全忠用兵以來,此次喪師最重,並不是空話——李克用何曾壹戰殲滅過如此多的汴軍?
  都教練使朱叔宗送了壹萬新兵,目前還在路上,接下來各部還將努力補全編制,重新整訓。
  抓獲的汴軍俘虜,理論上來說將發往隴右鎮諸州,更準確地說是鄯、廓、蘭三州。
  這幾年隴右被抽調了太多的丁口,編戶齊民工作進展緩慢,更何況除青唐地區外,河渭諸州蕃人人口來源日漸枯竭,還有過幾次小規模的叛亂被鎮壓。
  如果算上這批汴軍俘虜(壹人編壹戶),隴右十州三十二縣將有98200余戶,47萬余口。除鄯、廓二州外,其余八州今後主要靠自然增長了,蓋因蜀中移民的路子已斷,關中移民數量也不是很多。
  河州蕭遘前陣子抱病上書,言可招誘洮、疊、宕三州羌人,部分編戶齊民,部分送往河南廝殺,邵樹德許之,但不知道有多少,只能說聊勝於無吧。
  靈夏人口在持續流出,主要是靈州。勝州在接納了最後壹批蜀中移民後,又大量接納發配過去的河中民戶,進出大致相抵,略有減少,目前在慢慢消化河壖黨項,充實戶口。
  至於靈州損失的人口怎麽辦,邵樹德還在想辦法。
  初步思路是把豐、勝二州的河壖黨項吞並,但此事只能徐徐圖之,不能操之過急。
  另外,華州、同州這兩個人口稠密的地方,似乎也可以想想辦法,招募誌願移民關北的百姓。但陳誠、趙光逢、宋樂三人壹齊反對,尤其是宋樂,他出鎮河陽,自然需要百姓來填滿縣鄉,同華豈不是絕好的補充來源?
  這就是矛盾之處了,到處需要人口,這是壹種寶貴的資源,諸人爭搶之。
  “大帥,河清縣蕃人如今尚剩不到五千戶,壹萬五千余人,盡皆落戶了。大戶得田六十畝,小戶有田四十畝、六十畝不等。”河南尹封渭與邵樹德並轡而行,稟報道。
  “竟有經歷三次大戰不死的蕃人?”邵樹德有些驚訝。
  戶均三人,說明有很多單人戶。第壹次攻河清之戰、第二次防守河清之戰、第三次反擊戰,三次大戰都不死,頑強地活到最後,並得到了最高等級獎賞六十畝土地,這可不容易。
  蕃人的結構,本來沒有戶這個概念,以部落、帳為主,貧富差距比漢人還要大得多。部落上層牛羊無數,仆從奴隸也無數,有帳的勇士也有不少奴仆。如今河清縣編的那些單人戶,其戶主以前其實就是部落中上層的奴仆罷了。
  當然現在都自由了,都是河清縣百姓,有了家產。這或許也是蕃人死傷慘重,但並沒有爆發大規模叛亂的重要原因,有正式身份,還有了地,誰還回去當奴隸啊?
  “戰事告壹段落,河中百姓可以稍稍喘口氣了。邵州五縣、河南府壹縣可以休養生息,接下來是好好整飭孟、懷二州。這兩地發展不起來,對汴戰事會大受影響。”邵樹德正待繼續說,親兵十將鄭勇領來了壹人,他便止住了。
  “竟是蘇判官親來。”邵樹德笑道。
  之前其實已經暗中接觸過壹次了,二人言張全義欲舉孟州而降。
  邵樹德當然欣喜不已,但也知道,什麽“舉孟州而降”都是空話,舉河陽北城而降還差不多,或許還有河陽倉裏的壹些糧草。
  孟州五縣,濟源縣已經被占領,溫縣即將被占領——龐師古撤走後,高仁厚已率鐵林、天德及邵州土團鄉夫三萬余人東進,壹壹收取諸縣。
  河陽北城內其實也沒多少人口,降的不過是壹座空城罷了,頂多位置比較重要,這可能就是最大的價值了。
  就這點籌碼,還想要什麽好處?莫不是失心瘋了?
  “參見靈武郡王。”蘇濬卿看著過去多日依然依稀可辨的戰場,冷不丁打了個寒顫,這場戰爭,太慘烈了,雙方都死傷不輕。他突然就對此行的目標很悲觀,河陽節度使的位置大概率是拿不到了。
  “此番前來,又有何話?北城內尚有五百汴人,為何不殺之?”邵樹德問道。
  “回靈武郡王,張帥長男負傷而歸,近日病篤,司徒憂心如焚,不思茶飯……”
  “停!這事難不成還怪我?上了陣就得知刀槍無眼,若張繼業病歿,莫不是就要據城頑抗?”邵樹德冷笑道:“汴軍倉皇敗走,我已遣精兵十萬東進,兩日內便可將孟州圍得水泄不通,兵臨城下之時再降,可就不值錢了。”
  張繼業怎麽生病的邵樹德不關心,聽聞戰陣上負傷了,回去又被他爹當眾扇了壹通耳刮子,多半又急又氣,旁人再說些閑話,壹病不起可以理解。但我管妳這些破事?
  “張全義為何不來?”邵樹德突然問道:“既然降順,前來拜我不是應該的麽?為何不來?又或者,此乃詐降?”
  此言壹出,蘇濬卿臉色蒼白,邵氏親兵紛紛抽刀,死死盯著他。
  “解賓呢?怎麽不來?哼,我看真是詐降了,簡直找死!”邵樹德安坐馬上,馬鞭在蘇濬卿面前舞來舞去,怒氣勃發。
  封渭冷冷看著蘇濬卿。又是壹個來搶食的,還好腦子不太好使,我辛苦多年,才當個河南尹,手底下只有壹個縣,張全義有什麽?敢當河陽節度使?妳當得起麽?
  “趕緊滾回去!後日早間,我要見到孟州城門大開,否則,大軍攻城,寸草不留。”邵樹德威逼道。
  蘇濬卿張口結舌,暗嘆壹口氣,相交多年,難道也要走到那壹步?
  “等等。”見蘇濬卿正欲轉身離去,邵樹德喊住了他。
  蘇濬卿不解,邵樹德不理他,招手讓鄭勇過來,道:“妳點五十甲士,跟著蘇判官回去。”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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