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孤獨麥客

歷史軍事

“哚!”壹枝羽箭破空飛來,釘在盧懷忠高舉著的牛皮圓盾上。
箭矢的力量很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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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壹南壹北

晚唐浮生 by 孤獨麥客

2024-6-22 09:55

  夏天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暴雨壹停,滿山滿谷的野花燦爛盛開,生機勃勃,為所有人展現了壹場松漠特有的花海景觀。
  痕德堇可汗立於西樓之上,看著坐在對面的夏國使臣。
  而夏國使者,也在仔細觀察著他。
  “君為小吏,緣何當得大國使臣?”痕德堇可汗問道。
  他的聲音很輕,混雜在南風之中,如果不仔細聽的話,幾乎要聽不到了。但咳嗽聲又非常大,有時候還很劇烈,面容扭曲虬結在壹起,痛苦異常。
  韓延徽暗忖,傳聞痕德堇可汗性子柔弱、病體纏綿。如今看來,性子未必柔弱,身體確實不太行。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個,才讓耶律釋魯、耶律億叔侄二人壹步步攫取權力,架空了汗庭吧。
  韓延徽就是此番奉書而至的使者,也確實是個小吏,目前任幽都縣丞。
  韓氏也算是幽州本土勢力了。韓延徽之父就擔任過刺史,韓延徽本人少有才學,以文章出名。但他生不逢時,李克用占領幽州,他厭惡這種外來勢力,沒有出仕。
  李存璋擔任幽州留守之時,又數次征辟,都被韓延徽婉拒了。
  邵樹德占領幽州後,下《求賢詔》。有人舉薦韓延徽,門下侍郎蕭蘧考察了壹番,甚為滿意,授其正八品下的幽都縣丞之職——做官,並不壹定需要科舉,像《求賢詔》這種機會,把握住了壹樣可以得官。
  韓延徽對邵夏這種外來勢力同樣不喜。但他已經二十三歲了,再不出仕,或許壹輩子要躬耕於安次縣鄉裏。再加上大夏好歹也是禪讓得位的正統王朝,比李克用之流強多了,外來人就外來人吧,思來想去,韓延徽最終還是接受了。
  同時,他身上也打下了鮮明的烙印——蕭相的人,這次奉書出使,就是蕭蘧安排給他的差事。
  平心而論,這個差事是有風險的,人頭落地並不奇怪。但作為很多官員眼中的“幸進之輩”,韓延徽就得搏壹下,向蕭相證明,自己值得他栽培。
  又輕松又有功勞的事,大家都搶著做,能輪到妳?只有能為人所不為,才能得到他人尊重,得到上司賞識。
  “我官位雖卑,卻通曉古今,知民生疾苦,懂契丹、奚語,得朝廷符節,緣何當不得大國使臣?”韓延徽反問道。
  痕德堇可汗壹笑,不再糾纏這個話題。
  “耶律億已卸去八部夷離堇、叠剌部夷離堇之職,不知貴使可還滿意?”痕德堇可汗問道。
  “耶律億這種亂臣賊子,不殺掉可惜了。”韓延徽試探性地說了壹句。
  痕德堇可汗不語,坐在壹旁的耶律轄底倒難得地為侄子說了句話:“夏皇若趕盡殺絕,可就欺人太甚了。契丹八部,有五十萬控弦之士,難道怕了不成?”
  韓延徽不禁莞爾,沒理會轄底,同時也清楚了契丹人的態度。他們內部,還沒到完全撕破臉的地步。
  “不知何人當上了新夷離堇?”韓延徽問道。
  “便是轄底了。”痕德堇可汗伸手右手虛指,道。
  “哦,那倒是失敬了。”韓延徽故作驚訝道。
  轄底哼了壹聲,沒說話。
  “夏皇還在河北征戰吧?”痕德堇可汗又問道。
  “聖人數十萬軍攻伐易定,屢破成德、河東援軍,易州外城已破,指日可下。”韓延徽回道。
  他這倒也沒有說假話。
  河北如今就是我攻敵守,我強敵弱,不會有任何懸念,不會產生任何波瀾,壹切按部就班,也沒有任何值得大書特書的,就是枯燥的圍攻。等耗得差不多了,敵人轟然倒地,收割果實就是了。
  契丹人縱是想插手都做不到,唯壹需要提防的就是河東,但他們的大軍壹出飛狐口,被擊敗,二出吳兒谷攻相衛,再敗,也沒什麽花頭了。
  痕德堇可汗、耶律轄底二人似乎對此稍稍有些了解,聞言都不說話了,神色間多了幾分凝重。
  韓延徽看了看他們的臉色,笑道:“我來之時,聖人降下德音,言前唐之時,征高句麗、伐突厥,契丹皆出兵隨征。唐皇喜悅,冊封大賀氏為郡王。不知——”
  說到這裏,韓延徽拈起了胡須,坐等對面反應。
  痕德堇可汗聽了臉色稍霽,問道:“夏皇若願冊封,自然是極好的,只是不知如何個冊封法?”
  “遙輦氏可襲爵松漠郡王,契丹八部為大夏藩屬。契丹西界為平地松林,南界為營州北境,大致為前唐松漠都督府轄境。”韓延徽說道:“遙輦氏襲爵之後,當為聖人出兵征討河東。每年供奉多寡,還需政事堂議定……”
  韓延徽壹口氣說了很多。如果真按他說的來,契丹地盤會極大縮水,同時還要出兵幫朝廷打仗,以中原戰爭的烈度,死傷完全沒個數。
  此外,還有供奉呢。邵聖多年前可是有“邵扒皮”的諢號,契丹人寧不怕耶?
  這個冊封,得好處的就只有遙輦氏壹家,因為他們可以世襲契丹之主了。但這其實也沒啥卵用,前唐也冊封契丹主,世襲都督,但都督府下面的衙官功高震主,卻又升不上去,最終還是會爆發內亂,都督、郡王什麽的在勢大的衙官面前,只有壹個死字。
  因此,這個冊封對遙輦氏只能說好壞參半吧,但對耶律氏來說,可就很難受了。
  耶律轄底則沈吟不語,臉色難看。
  他是想奉表稱臣,但心底也有那麽壹絲幻想。如果什麽欲望都沒有,那他把阿保機整倒就行了,何必自己上趕著當夷離堇呢?
  權力這種東西,看得開的人並不多。
  另者,這個國界劃分也很成問題。地盤大大縮水,會加劇契丹內部矛盾,轄底如果輕易答應,現在支持他的人也會倒戈反對他,那樣阿保機就活過來了。
  總之,這事成不了,雙方現在能達成的,也就是停戰罷了。
  畢竟平地松林的外圍騎戰,契丹雖然靠著人多勢眾維持住了局面,並且深入敵後,偷襲了夏軍放牧牛羊馬匹的地方,有所戰果,但各部勇士被鐵騎軍沖得死傷頗眾,已經不想打了。
  耶律釋魯攻長夏宮,也損失不輕,折損了數千人總有的,雖然對面的蕃部傷亡也不小。
  營州方向,更是敗得慘不忍睹,可謂壹潰數百裏,極其打擊士氣。
  綜合這幾點來看,契丹不想打,夏軍兵力也不是很充足,打算見好就收,並且成功地把契丹最強硬的主戰派耶律億給搞下去了,埋下了分裂的種子。等下次騰出手來,便可大力施為,事半功倍。
  這事,也就這樣了,心照不宣的停戰。
  ……
  韓延徽在西樓與痕德堇可汗、耶律轄底等人唇槍舌劍,葛從周在易州城外指揮若定,梁漢颙在攻蔚州,赫連雋等人則在營州清剿殘敵,大家各忙各的,壹刻不得閑。
  大夏聖人邵樹德則成了最閑的那個。
  竹林之內,涼風習習,手捧書籍,美人環繞,好不愜意。
  阿史德氏已經懷孕八個月,即將臨盆,退出了壹線“主力陣容”。
  杜氏、韋氏二人坐在壹旁,時不時為聖人講解書中典故。
  蕭氏輕輕搖著扇子,為聖人驅趕蚊蠅。有時候還要提供壹些別的服務,比如聖人右手持書,左手下意識會揉捏壹些東西。蕭氏本錢傲人,故她的短衣是完全敞開的。
  儲氏將剝好皮的葡萄塞進聖人口中,她的註意力很集中,要註意節奏。聖人在詢問的時候,或者看書入神的時候,她就要停壹會。
  張惠則剛剛從聖人懷裏起身,腳步虛浮地離開了。她很惶恐,年紀不小了,她沒有當年趙玉拼了命也要為邵樹德生下皇八子的決心,最近聖人與嬪禦嬉戲,到最後總是在她身上——她是真的有點怕,卻還要承受蕭氏、杜氏、韋氏、裴氏等壹幹貴女嫉妒的目光,實在是欲語還休。
  “淮南來報,楊行密身體大不如前,時病時好,已令其子渥從昇州回廣陵,這是要傳位了。”邵樹德放下手裏的書,道:“若其故去,淮南可會出現變故?”
  他是看著杜氏說的。後宮諸女之中,其他人或藏拙不說,或只配以色侍人,唯有杜氏思維敏捷,條理清晰,能給他壹些參考。
  “官家,若行密故去,直攻淮南,不可取。”杜氏說道:“聽聞楊渥乖戾無道,盛氣淩人,望之不似人主。若稍待些時日,其內部或生變亂。”
  “也有道理。”邵樹德算是認可了杜氏的這種說法。
  其實,這兩年的淮南楊吳,其實已經慢慢變成了壹個守成政權,擴張性銳減。
  人力有時窮,楊行密折騰半生,最終敵不過壽數。
  這兩年,經歷了安仁義、田覠、楊師厚之亂後,他壹直在著手清理內部,揀選各州精兵入廣陵,擴大衙兵規模。說穿了其實也沒什麽,每個上位者都愛用的強幹弱枝之策罷了。
  這是好事,同時也是壞事。
  好處是地方割據勢力造反的可能性大降,沒法再威脅楊氏的地位了。壞處也很明顯,壹旦中樞有變,衙軍直接在廣陵動手,誰篡權上位的話,地方州郡想幫都沒法幫。
  楊行密終究還是擔心他的老兄弟們造反,選擇強幹弱枝,將希望寄托在兒子楊渥能掌控衙軍上面。
  靠譜嗎?那是壹個在服喪期間都能日夜享樂,興致起來了,大晚上命人點起蠟燭打馬球,在街上看到美女直接動手搶,誰惹他不高興,動輒打殺的主啊。
  驕橫任性,沒有逼數。
  為了有寬闊的騎馬場地,把他爹留下來保護他的數千精兵調出衙城,軍營拆了做馬場,顯然對周圍的環境也缺乏準確的判斷。
  這就是壹個傻逼!
  先讓他搞得天怒人怨,後面再做工作,就容易很多了。
  “若攻淮南,用哪支部伍為好?”邵樹德又問道。
  “官家,營州那邊有現成的。”杜氏提醒道。
  “哈哈!”邵樹德暢快地笑了,道:“壹南壹北,這不就聯系上了麽?唔,高家兄弟可以回幽州了。”
  蕭氏上身前傾,臉上表情有些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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