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孤獨麥客

歷史軍事

“哚!”壹枝羽箭破空飛來,釘在盧懷忠高舉著的牛皮圓盾上。
箭矢的力量很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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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三件套

晚唐浮生 by 孤獨麥客

2024-6-22 09:55

  長夏樓,就是長夏門的城樓。
  大軍出征、班師,天子有上樓為將士送行、接風的傳統。比如之前張濬率師西征涇原,聖人就禦安西樓為大軍送行——那壹次,是真的送掉了。
  長夏門外的空地上,已經列起了軍陣。
  歸來的是突將軍左右兩廂,數萬將士披甲持槊,肅立當場。
  又有各營精選出來的勇士,以及出征以來卓有戰功者共三千余人,從旁而出,緩緩走過長夏樓下。
  他們分成數股,每過壹陣,列陣的軍士齊聲歡呼。
  這是軍禮中有關大閱的壹部分。
  其實已經簡化過了。壹般來說,這時還會置放強弓勁弩,供皇帝校閱勇士。又或者挑選健馬,供將士驅馳奮擊、走馬射草人。
  皇帝興致來了,親自指揮披甲坐在地上的軍士,起身結陣沖殺。
  而文武百官、蕃幫賓客、諸州士人都要過來觀看,評頭論足,人人參與——即便是文官,也興致勃勃地談論著武夫們的表演。
  這是從“野蠻”的春秋戰國時代繼承下來的傳統,壹直延續至今。
  皇帝的軍事色彩,其實非常濃厚,對皇帝文治方面的要求可以沒有那麽高,但最好有武藝,懂軍略。
  都畿附近的百姓也可以過來觀看。事實上他們每次都必來,他們不但喜歡看校閱,甚至看打仗——鄴城之戰,就屬於觀戰的吃瓜群眾被打了,引起騷亂。
  軍禮在五代時期得以延續,並持續到了北宋初年。自宋太宗往後,越來越少,慢慢銷聲匿跡,中原王朝皇帝的軍事色彩變得越來越淡。偶爾出個把喜好武功的,也架不住整體越來越偏向文人皇帝。
  “皇後,這些都是勇士,或技藝嫻熟,或攻城先登,或殺賊較多,或當先沖突敵軍,或生擒賊人而回,共計三千三百余人。”邵樹德在壹旁介紹道。
  皇後饒有興致地看著,突然問道:“太傅怎知有三千三百余人?”
  “此事易耳,老於戰陣者都會數。”邵樹德回道。
  “聽聞國朝列聖都會參加田獵及講武?”皇後問道。
  “是。”邵樹德答道:“開元十三年(725),玄宗舉行田獵,騎馬馳射,壹箭射中野兔。突厥使臣阿史那德吉力發下馬取回獵物,獻予天可汗。”
  “太傅可會馳射?”
  “若皇後想要,臣走馬射些雉雞、狐兔回來獻上,料不難也。”
  皇後還要說些什麽,封彥卿咳嗽了壹下。
  妳們這兩公母,能不能收斂點?
  壹個是將要亡國的皇後,壹個是即將開國的篡臣,前者話語裏聽不出亡國的哀傷,後者壹點亂臣賊子的狠勁都沒有,搞什麽搞?折王妃來了洛陽,怕是要將這亡國皇後當獵物壹箭射死。
  邵樹德臉色壹正,道:“皇後,按禮制,臣該下去了。”
  “卿但去。”皇後允道。
  說完,她稍稍靠近了女墻,仔細看著下面。
  不壹會兒,只見大群騎兵沖出長夏門。領頭壹人身著大紅色的戎服,及至陣前,揚鞭立馬,威風凜凜。
  突然之間,曠野之中響起了山呼海嘯般的吼聲。
  聲浪由遠及近,讓人心神俱震:“殺!殺!殺!”
  “這……”文武百官只見過神策軍列陣。
  公允地說,那群小綿羊列陣倒也不錯,花樣百出,像耍把戲壹樣,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眼前這群人,同樣是列陣,但殺氣騰騰,像是壹言不合就要上來砍人壹樣,沒神策軍看得順眼。
  嘖嘖,連外行都看出差距了,神策軍走好。
  皇後也嚇了壹跳。但她的註意力卻和其他人不壹樣,始終鎖定在邵樹德身上,看著這個男人右手高高舉起,喊了壹句:“突將何在?”
  “突將在此!”三萬將士齊聲高喊。
  “突將何在?”他的手又高高舉起,然後用力斬下。
  “突將在此!”
  “突將何在?”
  “突將在此!殺!殺!殺!”
  如是者三。
  皇後渾身起了壹層雞皮疙瘩,纖手緊緊握拳,嬌軀微微顫抖。
  陳氏拿了壹件綿衣過來,披在皇後身上。隨即又有些詫異,皇後的臉通紅壹片,看起來不像是冷的,而是興奮?
  邵樹德策馬走過整個軍陣,聲浪此起彼伏,軍士興高采烈。
  朱樸、蕭蘧對視壹眼,都笑了起來。
  聖人還想在刺殺成功後收買大將,穩住軍士們,可能嗎?
  “皇後。”封彥卿突然說話了了:“臣聞古之哲王,莫不旁求賢佐,戡亂保邦。太傅器識宏遠,誌懷沈毅。蘊權謀而制敵,勵誠節以匡時。披荊棘而有功,歷險艱而無易。或分麾東討,掃昏祲於河南;或仗節北臨,備長城於漠北。有穰苴之法令,亞夫之威略,是為社稷之寶臣,可資帝王之大業。宜給殊遇,以宣嘉績。”
  皇後回過神來,聲音略有些沙啞,道:“太師所言極是。不知以何賞之?”
  封彥卿肅容道:“太傅之功,厚矣,重矣。臣以為,可許其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贊拜不名,加九錫。”
  群臣壹片沈默。
  九錫者,即皇帝賜予臣子的九種器物。
  其壹是高規格的車馬,與天子所乘禦輦差不太多;其二是袞冕之服;其三是宮中懸樂;其四朱戶,即大紅色的門;其五是納陛,即上朝登階時特別開鑿的陛級,可以理解為專用通道;其六是虎賁,即扈從衛士若幹;其七是弓矢,特制的紅色弓,黑色專用箭矢,可用來殺不義者;其八是斧鉞,能誅有罪者;其九是秬(jù)鬯(chàng),祭禮用酒。
  得了這九樣東西,妳再看看,和別的大臣們還壹樣嗎?
  看看身上的袞冕之服,再看看宮廷才有的器樂,身邊甲士如雲,可用弓矢、斧鉞殺人,殺的還是不義之人、有罪之人,上朝時還是特殊通道,只有妳壹個人能走。
  再加上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贊拜不名,這特麽的還是臣子?
  “善。”何皇後只微微猶豫了壹下,便同意了。
  她猶豫也不是舍不得給出這些東西,事實上她已經想通了,大唐遲早得亡,擋不住的,給不給這些東西都不影響。
  她只是覺得有點可惜,當不了幾天皇後了,而自己的命運還浮沈未定。
  城樓下又想起了熱烈的呼喊聲。
  皇後不看了,沒什麽興致。
  ……
  長夏門觀閱軍禮在酉時結束了。
  在這場活動中,文武百官就是工具人。他們在城樓上吹冷風,也不過就是讓封彥卿引出那句話來罷了。
  篡位三件套,第壹件:都督中外諸軍事,相國,總百揆。
  邵太傅已完成此項成就:相國,總百揆,諸道兵馬元帥。
  第二件: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贊拜不名。第三件:加九錫。
  今天壹並給了。
  當然,還得辭讓壹番。
  邵樹德回到長夏樓時,當場就請辭,這是第壹次。
  後面繼續走流程。
  說起來可悲又可笑,從西周時代起,“禮”之壹字貫穿始終。發展到現在,就連特麽的篡位也得講“禮”。
  邵樹德懷疑是王莽發明的,然後經魏晉、南北朝、隋唐諸位篡臣演繹,流程已經完全規範化了,讓人哭笑不得。
  總比黃袍直接加身好吧!當年郭威披黃袍,也不知道有沒有龍椅坐,倉促之下怕是沒有,這可真是極致的簡約風格。
  上元節之後過了幾天平靜日子。
  每日上朝下朝,群臣打卡上班,等著拿工資。邵樹德則緊張地忙碌著,他天天坐鎮樞密院,與諸樞密使壹起梳理軍隊大事,推敲詳細的操作細則。
  有了想法,妳要實施,就得制定出規章制度來。這個制度還必須做到很細,不能給別人留出空子。眾人都是老行伍了,對軍隊那點事熟稔得很,妳壹言我壹語,很快就把丘八們可以施展小聰明的地方給堵住了。
  閑下來時,邵樹德繼續與皇後玩壹些緊張刺激的小遊戲。
  皇後的禮服有十二紐,邵樹德已經全解開了。
  現在已經不滿足於在雙峰月上留下牙印,皇後甚至已經被迫中途換了壹件蔽膝——蔽膝者,遮蔽大腿和膝蓋的衣物,穿在最裏面,有些類似圍裙。這玩意,確實容易臟,臟了穿著還很難受,必須要換掉。
  正月晦日,給假壹天。
  中和節,給假壹天。
  到了二月初五,九錫之物已經盡數送到了邵府——除了納陛之外。
  前來送器物的是老熟人刑部郎中王溥。
  “我辭了,拿回去吧,這個月不要再來了。”邵樹德正在看地圖,隨口說道。
  “遵命。”王溥很幹脆地應道。
  “王侍郎,這幾日我在想著整頓諸州兵馬的事情,有沒有興趣到兵部任職?”邵樹德問道。
  王溥有些驚喜。關鍵時刻的果斷投靠,終於換來回報了嗎?
  他是刑部郎中,到兵部多半是升遷,莫不是兵部侍郎?
  “仆唯太傅之命是從。”王溥回道。
  邵樹德笑道:“讓妳去兵部,可不只是單純酬功,要做事的。”
  “明白。”王溥說道。
  “我已經厘清了南衙禁軍、北衙蕃兵,現在要整頓天下州縣兵。”邵樹德說道:“直隸道、關北道已經做出了表率,反響尚可。下壹步我要收諸刺史兵權。”
  王溥壹凜,道:“殿下。刺史若無兵權,地方壹旦有變,緩急之間,難以反應,恐釀成禍事啊。”
  邵樹德嘆了口氣,沒說話,這是實情。
  “妳後天便去兵部上直吧。杜讓能要從河隴回來了,他將是新的兵部尚書。”邵樹德擺了擺手,讓他離開。
  禁軍、蕃兵、州縣兵,壹樣樣整頓,千頭萬緒,牽扯眾多,確實得好好計議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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