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孤獨麥客

歷史軍事

“哚!”壹枝羽箭破空飛來,釘在盧懷忠高舉著的牛皮圓盾上。
箭矢的力量很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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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縊

晚唐浮生 by 孤獨麥客

2024-6-22 09:44

  “法師倒是好口才,只是,這並不是韓朗給妳的囑托吧。”城外大營內,邵樹德看著慈眉善目的辯才和尚,道:“韓朗此人,某雖沒見過,但觀其行跡,並不是能做出這等舍己保全家族之事的人。”
  辯才默認。
  “韓朗、康元誠是首惡,無法寬宥,想必他自己亦很清楚,只不過還存了些僥幸之心罷了。”邵樹德站起身,習慣性地踱步:“辯才法師,龍興寺有多少田地、部曲?”
  “壹千二百余頃,三百莊戶。”辯才答道。
  邵樹德在綏州整治三界寺的事情,靈州這邊也有所耳聞,亦很擔心。
  “法師,明人不說暗話,某給妳們指兩條路子。”邵樹德突然說道。
  “大帥請講。”
  “壹者,帶上資財、僧眾、部曲,往西走。西天極樂,何如地上佛國?”
  辯才聽了眼皮子壹跳,心中暗暗否定了這條路。
  往西走?涼州等地,本來就有諸多寺廟,哪有他們的容身之地?靈武郡王的意思,怕不是讓他們走到大唐的西州地區。那裏可有些亂啊!在別的地方當僧人,或許困擾就是窮,吃不飽飯,可若是去了西州,那是有可能掉腦袋的。
  辯才年紀大了,不想去冒險。
  “二者,前往草原傳道。”邵樹德說道。
  其實,中原的佛教能不能適應草原,好不好使很難說。但他如今手也伸不到吐蕃那邊,撈不到那邊的僧人。更何況,也不知道如今吐蕃的佛教與後世是不是壹回事,很難講。所以,死馬當活馬醫吧,先試試看。
  如果辯才夠聰明,懂得因地制宜,自創壹宗,那可就太好了。
  “敢問大帥所指的草原乃何處?”辯才問道。
  這兩人也有意思,壹個統大軍兵圍靈州,壹個過來當說客,結果都沒談正事,而是扯起了“弘揚佛法”的事情。
  “夏、宥、鹽三州草原。”邵樹德說道。
  “向黨項人傳道?”
  “然也。”
  辯才沒問這事有什麽好處。對手握刀把子的軍頭來說,他讓妳幹什麽就幹什麽,勿要討價還價。辯才法師的能言善辯,那也得分情況,遇到不講理的武夫,他會和妳辮經?
  “黨項稟天地戾氣而生,須得佛法化解。”邵樹德說道:“法師自可先往夏州,某會遣人往地斤澤修壹寺廟,今後大師可安心傳道。”
  說到了這份上,辯才也無話可說。這不是商量,是命令。
  “大帥既有心弘揚佛法,貧道喜不自勝,自當從命。”辯才應道。
  “如此甚好。”邵樹德喜道:“法師不如留下來壹起用飯,某還有些事情未想明白,須得法師幫忙參詳。”
  “大帥,這靈州之事……”
  “唔,韓朗、康元誠乃罪將,須得全家械往京師,交由朝廷法辦。”邵樹德說道。
  “韓朗若不得免罪,怕要死守不降,強攻徒傷人命。”辯才說道。
  “法師定可以教某。”
  辯才沈吟了壹會,才道:“貧道可嘗試說服韓氏族人,然須得大帥赦免其過。”
  “此皆韓朗、康元誠二人之過,無幹其他人等。”
  “如此,貧道便放心了。”
  若只追究韓朗、康元誠壹家的罪過,到此為止,那麽事情就還有操作的余地。
  辯才、增忍下午便返回了靈州。他二人離去後,陳誠走了過來,賀道:“大帥,靈州旦夕可下,此番出征,又得全功。”
  “陳判官來得正好,靈、鹽二州既下,表何人當節度使為佳?”邵樹德問道。
  以如今的情況,讓他壹人身兼定難、朔方兩鎮節度使不太可能。桀驁如李克用,想要侵奪昭義鎮,也是表其弟為節度使。
  但這並不意味此戰白打了,事實上有變通的辦法。
  “大帥,某有壹人舉薦。”陳誠胸有成竹地答道。
  “哦,竟已有人選?”邵樹德有些驚訝。
  這年頭,夠資格當壹鎮節度使的人雖不少,但壹時間也不好找。
  “大帥,前河東觀察使、供軍使李劭可任朔方節帥。”陳誠說道。
  “李劭……”邵樹德想起來了。當初在河東還挺照顧自己的,在晉陽時,還開玩笑說若是邵樹德當了夏綏節帥,他就全家來投,供軍使不做也罷。
  “李克用入主河東後,供軍使已換了人,李使君全家前些日子已搬來夏州,某也是剛剛得到消息,正要稟報大帥。”陳誠道。
  “可也!李劭可任朔方節帥!”邵樹德仔細想了想,笑道。
  他當過觀察使,資歷完全沒問題。本身又是個文人,不懂軍事,自己將朔方軍殘部整編壹下,從鐵林軍、武威軍、經略軍中抽調人馬新建定遠軍、豐安軍,再派心腹大將鎮守靈州,便可牢牢掌握這二州八縣之地。
  至於朔方軍原本的殘部,當然是帶回夏州,打散編入各軍了。
  “這便遣人將李使君請來。”邵樹德說道:“某要和他密授機宜。”
  靈州城內,辯才二人回去後,先與韓朗、韓遵父子虛與委蛇了壹番,言邵大帥需財貨、美人若幹,方可再談。韓氏父子聽了又驚又喜,連忙前去操辦了。
  辯才、增忍則回到了龍興寺,秘密會見了壹個人。
  “韓將軍,定難軍圍城數重,人心惶惶,必不可守,將軍可有良策?”辯才給韓遜端上了壹杯茶,輕聲問道。
  韓遜乃韓氏族人,靈州衙將,手握兵權。他若能合作,事情便多了幾分把握。
  “法師也不用繞圈子,有事但講無妨。而今這個形勢,定難軍若攻城,守不了幾天的。”韓遜是個赳赳武夫,但並非沒有腦子。事實上這幾天家族內暗流湧動,不少人想直接投降,但又害怕被治罪,左右為難,猶豫不決。
  “靈武郡王英武過人,兵鋒甚銳。貧道見其時,言只誅韓朗、康元誠二人,並將其家人械往京師,余皆不問。”辯才說道。
  “此言當真?”韓遜有些心動了。
  靈州,守是守不住的。定難軍壹旦猛攻,韓遜懷疑軍士們立刻就會嘩亂獻城,尤其是那些潛伏下來偽裝順服的李元禮舊人。他們平時可能沒法做什麽,但大軍圍城的情況下,難道不會煽動軍士?
  如今好了,靈武郡王既然只抓首惡韓朗、康元誠,不株連其他,這就給了其他韓氏族人保全家門的機會。
  雖然說起來有些對不起韓朗,可與家族的存亡相比,又算得了什麽?韓氏崛起的這壹步,很明顯失敗了,那麽下面要考慮的就是如何存活下來,以圖東山再起。
  韓朗,註定要被犧牲了。
  “真如何,假又如何?韓將軍,為今之計,只有壹途。”說完這句話,辯才再不置壹言。
  韓遜又坐了好壹會,似乎在仔細權衡利弊。足足半個時辰後,他終於站起身,告辭離去。
  翌日,韓朗壹大早就上城頭巡視。
  城外定難軍的營地日漸穩固,旌旗密布,刁鬥森嚴,壹看就是經制之軍。韓朗沒與定難軍直接交手過,但康元誠水平不差,他都敗了,換了自己也未必能贏。
  確實不宜再打下去了。
  昨日他與長子韓遵商量到了很晚,最終還是決定破財消災。家沒了,可就什麽都沒了。只要能換得邵賊退兵,些許財貨又算得了什麽?
  巡城完畢後,韓朗徑直去了壹處軍營。
  “十壹郎呢?將離部伍,都什麽時候了,還如此荒唐?”此處乃衙軍韓遜所部軍營,駐兵千余,昨晚剛從城頭輪換下來,韓朗本打算勉勵壹番,讓大家好好守城的。結果壹進來,軍士們倒還在,但韓遜卻不見了蹤影。
  喊了兩聲沒人後,韓朗有些惱火,正待起身,卻見屋外猛地沖進來幾個身材魁梧的軍士。他心裏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妙,但已來不及反應。軍士們將他壓在胡床上,壹人繞至身後,抽出壹根弓弦,死死勒住了他的脖子。
  “呃……”韓朗拼命掙紮,但無濟於事。
  與此同時,外面也接二連三響起了弓弦聲,以及人臨死前的慘叫聲。韓朗聽得不是很真切,但那應該是自己帶來的親兵的叫聲。
  “這就有賊子要獻城了……”這是他人生中最後壹個念頭。
  良久後,韓遜從裏間繞出,神情不安,面有愧色。但他不斷安慰自己,這是為了保全韓氏滿門,殺族叔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要怪,就怪邵樹德和朝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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