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孤獨麥客

歷史軍事

“哚!”壹枝羽箭破空飛來,釘在盧懷忠高舉著的牛皮圓盾上。
箭矢的力量很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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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甕中之鱉

晚唐浮生 by 孤獨麥客

2024-6-22 09:44

  天空鉛雲密布,大雪紛飛。
  新修的大明宮內,朝官們著急忙慌,束手無策。
  前些日子的朝會,天子還能走路,看著情況還不錯。但到了最近,就已經只能靜養了,沒人攙扶,根本下不了地。
  當然這還不是最嚴重的。
  據可靠消息,今日天子在床上坐著時,突然就倒了下去。後來雖然證實是虛驚壹場,天子並未晏駕,但身體的惡化卻是顯而易見的。
  從可以走路,到需要人攙著走路,到連坐在床上都很困難。現在的聖人,基本就是在茍延殘喘,全靠太醫們盡心竭力,為其吊著命了。
  西門思恭數月前剛剛去世,西門重遂全面掌權,現在不允許朝官們見聖人了,這就是傳說中的“隔絕中外”。
  沒辦法,誰讓人家掌握著兵權呢?今年以來,神策軍又分派大將,到河北、河南、河東、河套募兵三萬,連帶著老蜀兵三萬人,現在總兵力恢復到六萬出頭。
  長安市人是真的沒機會混軍餉了。
  當年楊復恭與西門思恭不和,但在這件事上出奇壹致。首都市民不堪戰,混軍餉、拿賞賜是壹把好手,而且關系復雜,油腔滑調,是最差的兵源。
  之前去關東招募了兩萬人,訓練之後,都被韋昭度帶去了蜀地,表現比老神策軍好多了。這次募兵三萬,重新編練,作為新神策軍的核心。
  另外三萬由田令孜在蜀地募的老兵,想辦法慢慢派出去,節度使、觀察使和大鎮的監軍使赴任時,壹次帶個幾百到兩千,慢慢消耗完畢。
  張濬在大明宮裏轉了壹會,看沒機會見聖人了,便悄然離開,回到了家中。
  “師長。”京兆尹孫揆已在府中等候多時。
  “孫使君,藩邸那邊可有消息傳來?”張濬摒退了仆婢後,輕聲問道。
  他指的藩邸是壽王所居之所。平時由北司管著,中官裏設有諸王宅使,在照顧他們日常生活的同時,也有監視之責。
  因此,張濬是沒法直接見到諸王的,孫揆也不行。
  但孫揆是京兆尹,管著京兆府二十余縣,權力不小。要想間接接觸諸王,還是有辦法的。
  “壽王深恨宦官,不過他藏得很好,言語間只嫉恨田令孜,對西門氏則多有贊譽。”孫揆說道:“壽王托我帶個話,‘君有方略,能畫大計,若能……自當言聽計從。’”
  孫揆說得很含糊,但張濬已然明了。
  南衙朝官都屬意吉王,蓋因吉王“長而賢”。平心而論,張濬也覺得壽王不如吉王,就壹點,性子急躁、沖動、易怒,出事後又嚇得要死,沒有擔當,非人君之相。
  朝官們還打算努力壹次,扶他們心目中的人選吉王當新君,但張濬對此感到很悲觀。
  北司宦官很明顯不會讓吉王上去。聖人胞弟壽王年歲不大,表面上又與宦官親近,對北司來說,是絕好的人選。
  其他人,要麽血脈稍遠了壹些,要麽年歲大了有主見,要麽不喜宦官,總之都不太合適。
  張濬把寶壓在壽王身上。
  光壹點,聖人壹母同胞的弟弟,就已經讓他占據不少優勢了。
  京兆尹孫揆與他關系密切,也是壹般看法,並且私下裏接觸了壽王,得到其許諾。
  “孫使君,中官跋扈,所恃者唯神策軍爾。我等亦需掌握武力,否則,壹旦京中亂起,幾無還手之力。”張濬突然又說道。
  “師長,妳也是知道的,京兆府是神策軍的地盤,如何編練新軍?”孫揆苦笑道。
  楊復恭沒倒臺之前,曾經任命他的假子楊守亮為京畿制置使、金商都防禦使。
  金商置鎮前,京畿制置使可管京兆府、同州、華州、商州這壹府三州四十縣之地,三百余萬百姓——在朱溫沒發跡之前,理論上來說是全國最強大的“地方政權”,但很可惜,這裏是中央直轄區。
  討平黃巢後論功行賞,李詳出任金商都防禦使。朝廷從京畿道裏抽出商州,又從自己控制的山南西道屬州裏抽出金州,給了李詳壹塊小小的地盤。
  如今的京畿制置使,由西門氏自己掌控著,委派其假子西門勛擔任此職。
  西門勛,本姓宋,宋文通之從弟也。兄弟二人皆攀附權宦西門重遂,得授高官。
  但西門勛也只能管管京兆府,同、華二州還有王卞、郝振威二人。這兩個都是北地軍頭出身,帶著親兵親將上任後,在同州、華州這兩個人煙輻輳之地招兵買馬,自專威福。
  當然他們的所作所為,比起外地藩鎮還是有區別的。比較恭順,該納的錢糧壹分不少,只拿余下的部分編練州兵數千,有豐州或振武軍老卒充任骨幹,戰鬥力還算可以。
  同州兵、華州兵,遇到出征的朔方軍當然嚇得跟鵪鶉似的,但神策軍那些廢物,未必能拿得下他們。特別是能打的那兩萬人都去了蜀中,新兵尚未編練完成的時候,妳派個壹兩萬人過來,勝負如何,還真不好說。
  這兩人,怎麽說呢,雖然在同、華二州當土皇帝,但對朝廷的忠心還是有的。張濬覺得可以拉攏他們,以抗衡神策軍的影響力。
  尤其是郝振威。張濬與他接觸過壹次,其人野心不小,隱隱約約透露出想任同華節度使,吞並華州。
  同華節度使,亦稱鎮國軍節度使,安史之亂後出現,屢設屢廢,最近壹次擔任此職的是朱全忠。
  朱全忠赴任宣武後,朝廷罷廢同華鎮,兩州收歸京畿制置使直領。
  郝振威想謀取此職,勢必要與王卞爭鬥壹番,搞不好就要出亂子。張濬也有些猶豫,怕打爛了關中東半部分,因此壹直含糊其辭。不過,若是政爭到關鍵時刻,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身家性命都沒了,還在乎關中百姓死活?
  “編練新軍是有些麻煩。”張濬說道:“然不編練,永遠受制於人。同、華二州刺史,可多加聯絡。另外,金商李詳,年年獻木,助朝廷修繕宮室,比較恭順,亦可與其善加往來。對了,涇原程大夫,抱恙多時,孫二郎可有妥善人選?”
  孫揆聞言心裏壹跳。
  他當然是忠於朝廷的,但若能當上涇原節度使,肯定比壹個受制於各方的京兆尹強。張相這麽問,難道……
  孫揆有些不確定,訥訥道:“師長,涇原程大夫公忠體國……”
  “二郎,在某面前,何事不可言?”張濬笑道:“京西北諸鎮,鳳翔、邠寧、保塞、保大四鎮,皆受命於夏州。而今河西鎮亦為邵樹德所得,竟然上表朝廷,求任河西節度使。此亂臣賊子也!涇原三州,斷不能再為其所得,二郎若勤於王事,未必就不能出任涇原節帥了。”
  不知道為什麽,孫揆的心壹下子冷了下來。涇原節度使的寶座,突然就不想要了。
  “師長,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孫揆囁嚅道。
  張濬眉頭壹皺,道:“但講無妨。”
  “靈武郡王邵樹德今歲獻鹽三百車、馬兩千匹、皮三千張、羊四萬頭。偶有小錯,但也是為除權宦而行之,大節無虧。京西北諸鎮,號令大多操於其手,大軍須臾可至長安,何必惹怒此等人呢?”孫揆勸道:“涇原鎮,想必他早想據之,萬壹爭鬥起來,大軍再次叩闕,顏面上須不好看。”
  “糊塗啊,二郎!”張濬斥道:“遍數關中,如今就涇原、金商二鎮不在邵賊手中,若任其奪取,再搶了同、華二州,吾等皆成甕中之鱉矣。”
  孫揆壹想也是。
  他不是怕死的人,他怕的是朔方大軍再度南下關中,將長安攪和個天翻地覆。那樣朝廷威嚴何在?
  但如果任邵樹德將京兆府包圍了,那確實是甕中之鱉,想跑都沒地方跑。
  “也不壹定就要與邵樹德明面爭鋒。”見孫揆不語,張濬緩和了下語氣,說道:“夏兵離長安太近,此人若有反誌,朝廷反應不過來。涇原鎮,也不是不可以給他,但他得出力。”
  孫揆有些詫異,問道:“出什麽力?”
  “時機未至,還不好說。”張濬含糊道:“過幾日,某會遣使往夏州走壹趟,與邵樹德密談下。”
  對滿朝文武而言,朔方鎮最可怕的不是其實力強大,而是位置。
  哪怕它只有兩三萬人馬,但須臾可逼至長安城下,這是最坑的。
  朝廷若要對付朔方鎮,估計還沒動員利索,夏兵就殺至城下了,屆時別說大臣了,天子都自身難保,何苦來哉呢?
  所以,朝廷可以對付河東、宣武、河中等任何壹個藩鎮,但絕對不可能對付朔方。
  張濬不傻,知道涇原鎮對朝廷很關鍵。如果可能的話,還是得掌握在自己人手中。但若實在沒有辦法,也不是不可以拿出去交易,換取其他方面的利益。
  邵樹德,年年供奉不輟,野心是很大,但沒有反跡,暫時先別惹這尊大佛。
  但有壹個人,破嘴巴很毒,曾經譏諷過自己,這口氣,是真的很難咽下去。
  不過要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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