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歸家敘話

　　陜州城外，壹群人正在練習騎馬。
　　如果不涉及騎戰，只是單純騎馬趕路，在高強度的練習下，不需要多久。因為妳只需要掌握諸如前進、停下、加速前進、慢跑之類的動作指令即可，其他更復雜的東西完全不需要學習。
　　聰明伶俐的人，半個時辰就學會了，笨壹點的人，要旬日以上。剩下的就是不斷重復練習，確保不會摔馬。
　　騎馬步兵的代步工具，也不是什麽好馬，壹般都是騎兵挑剩下的。有的軍官甚至更喜歡騾子，因為速度不會慢多少，但更耐艹。當然也有軍官壹定要戰馬，可能覺得這樣更有尊嚴壹些，不被騎兵看扁了。
　　“金刀軍要抓穩了。”邵樹德對新任金刀軍使楊亮說道：“第二批五千人好好挑選，鐵林、武威、天雄諸軍各抽調兩百精銳老兵，我給妳湊千人。河隴諸部酋豪，聯合獻背嵬勇士五百，靈州那邊還會挑選五百新卒好手，剩下三千人，就從降人裏面挑。”
　　飛龍軍襲擊撤退中的丁會所部，又俘兩千余。至此，進攻汝州以來，夏軍已俘賊兵壹萬六千余。其中七千人將選入金刀軍，剩下的連同壹萬多土團鄉夫，全部編為都教練使衙門陜州院所屬續備軍，員額上限為兩萬五千。
　　說實話，二十多萬步騎的軍隊，外加七萬五千續備軍，邵樹德還是比較窮兵黷武的。不過經濟上還承受得了，甚至從賬面上來算還頗為輕松，唯壹的麻煩就是運輸不便，很多資源無法有效利用罷了。
　　“請大王放寬心。有千名老卒做骨幹，還有河隴背嵬、關北壯士，降人翻不了天。”楊亮大聲回道。
　　金刀軍與黑矟軍壹樣，都是騎馬步兵，軍士來源七成以上是降兵裏挑選的精壯，其余三成要麽是訓練了幾年的新兵，要麽是酋豪子弟或背嵬，要麽是主力野戰部隊裏抽調的強悍老卒，甚至連武學生都有。
　　這個構成，其實算是比較穩的了，出不了什麽事。且隨著時間流逝，可靠性會越來越高，徹底成為自己的軍隊。
　　“金刀、黑矟兩軍，未來將常駐關北，與銀槍都騎軍配合。”邵樹德又叮囑道：“有此三部，在遼闊的草原上，應足以應付了。”
　　沒有統壹的草原政權就是這個好處。單壹部落或者幾個部落的聯盟，出不了太多人，力量相對弱小。
　　兩萬騎馬步兵和銀槍都壹萬騎，足以拉出壹萬五千戰兵，哪個草原部落有這麽厲害？至少陰山壹帶沒有。
　　東北的契丹人應該可以很輕松地拉出這麽多部隊，但他們連奚人、室韋、渤海都未徹底征服，短期內還顧不得西邊。
　　歷史上二十年後，耶律億才率三十萬人西征，打到豐州壹帶，此時還差得遠呢。
　　不過這些騎馬步兵的維持成本是真的高，比騎兵高多了，高到讓人心中滴血。邵樹德也只能將他們放在有大片草原的河套地區養，那樣能大大降低成本。
　　與楊亮談完之後，邵樹德又找來了張歸霸，與他壹起觀摩訓練。
　　張歸霸現在是金刀軍副使了，有他這個梁軍驍將在，那些降兵們也能稍稍放心壹些，管理起來就沒那麽困難。
　　“張將軍可知耶律億？”邵樹德壹邊看著訓練場，壹邊問道。
　　場中有人在熟悉馬性，有人在練習刀劍。
　　有名身材魁梧的教練使給軍士們演示如何使用陌刀，壹些降人表面恭恭敬敬，實則不以為然。那應該是長直軍降兵或汴梁富戶子弟了，他們的技藝很好，對教練不服氣也很正常。
　　不過那名教練耍了壹會後，軍士們的眼神都變了。內行看門道，陌刀、重劍這種玩意，耍得好就是好，不行就是不行。
　　“不知。”張歸霸回道：“聽名字應是契丹人？”
　　邵樹德心中暗暗為阿保機默哀三秒。妳在中原武人的眼裏，存在感太低了啊。即便拉起十幾萬騎南下，估計也沒人覺得妳厲害。
　　邵樹德當然不會小瞧耶律阿保機。
　　人家是開國君主，歷史上完全證明了自己，能力絕對是非常強的，無論是武勇、智謀還是管理能力，即便放到中原，也是壹號人物，而且多半還是比較傑出的那種。
　　開國君主身邊，壹般都會聚集壹時之英傑，他們互相成就，這也是歷史證明了的。
　　開國君主、壹時英傑，外加士氣高昂、橫掃草原、森林、山丘的開國精兵，妳要說這些契丹人不厲害，那絕對是扯淡。
　　至少，耶律阿保機在建國後，將常年隨他征戰，攻滅各個部族、國家的軍隊汰弱留強，整理出來的十余萬兵，都是有戰鬥力的，正所謂開國精兵是也。
　　但好像此時中原的武夫沒人把他們當壹回事。邵樹德如果給張歸霸三五萬步騎，估計他敢殺到松漠都督府去。
　　也罷，有這個精氣神是好的！
　　打仗，心理優勢也很重要。有心理優勢的壹方，更為從容，更能發揮出水平。處於心理劣勢的壹方，未戰先怯，水平得不到完全發揮，各種動作走形，懷疑人生，越打越沒信心。
　　“耶律億此人，野心勃勃，不可小視。”邵樹德說道：“黑矟、金刀、銀槍三軍，屯駐陰山內外，鎮壓羌胡。我對妳們的要求只有兩個，壹者多拉攏、控制各部落，二者防範河東，舍此別無他求。每多拉來壹個部落，契丹人就少壹個部落，此消彼長，待我料理完朱全忠，就能騰出更多的兵馬了。”
　　“遵命。”張歸霸答道。
　　其實他也暗暗松了壹口氣。金刀軍不用與曾經的袍澤殺個妳死我活，而是去草原上對付羌胡，未嘗不是壹件幸事。
　　妳說把屠刀舉向葛從周？砍向王重師、賀德倫？他還真覺得有些膈應。雖然真要下手的時候，肯定也能毫不猶豫地下手，但心裏總不是那麽爽利就是了。
　　砍阿保機好，砍阿保機好啊！
　　“這位教練使技藝嫻熟，此何人耶？”邵樹德找來陳誠，問道。
　　“大王，此人名叫劉捍。”陳誠答道。
　　“原來是他啊！”邵樹德輕笑壹聲，道：“終於肯為我效力了？”
　　“已在靈州娶妻生子，還能怎樣？”陳誠亦笑道。
　　當初還抓了個朱友讓，目前在黑水城牧羊，聽聞娶了個韃靼女人為妻，日子過得也很不如意。
　　“將朱全忠掘黃河的事情大肆宣揚壹番，讓金刀軍將士認識下所謂的梁王到底是什麽貨色。”邵樹德最後吩咐道。
　　他晚間便離開了陜州院，在臨時調來屯於隔壁的武興軍大營內宿了壹宿，第二日渡過太陽浮橋，直接回了安邑。
　　“夫君。”折芳靄親手端了壹碗茶過來，道：“妾將七郎交給密國夫人撫養了。”
　　七郎就是金仙觀江氏所生之子，邵樹德取名慎立。折芳靄將其接回龍池宮後，交給密國夫人野利淩吉撫養，因為野利氏只誕下了壹女，無子。
　　“我知道了。”邵樹德說道。
　　折芳靄瞄了壹眼邵樹德的表情，見夫君似乎沒有動氣的樣子，非但沒有放心，反倒有些憂懼。
　　“罷了，妳也別胡思亂想。”邵樹德笑了笑，道：“野利氏跟我有些年了。還記得當年在綏州大會黨項酋豪，野利氏被她父親逼著來服侍我的事情。十幾年了，當真彈指壹揮間。”
　　折芳靄這才放下了心，又道：“蟲娘今年十四歲了，夫君可有中意的人選？”
　　邵樹德壹聽就明白了，同時也有些恍惚。
　　當年去河東討李克用，孑然壹身，光棍壹條，往事還歷歷在目。怎麽壹眨眼，二女兒都十四歲了？
　　“十四歲也太早了……”邵樹德有些無語：“再等兩三年吧，吾女還不愁嫁。”
　　“妾壹直在想，夫君攻伐梁人，正值關鍵時刻，由不得他事分心。若李克用揮師轉向，攻陰山、河中，怕是大有關礙。不如，找個機會與李氏結親，或能穩住壹時？”折芳靄建議道。
　　“我早晚要攻李克用，這不是害了女兒麽？屆時夫妻失和，甚至可能遭了毒手，不妥。”邵樹德壹口回絕道。
　　折芳靄有些驚訝。
　　蟲娘是小封所生，並非嫡出。若換個武夫軍頭，根本不會在乎，絕對拿出去做交易籌碼了，哪怕只能爭取壹年時間，也覺得大賺。
　　聯想到長女邵果兒是自己選了梁漢颙當夫婿，折芳靄嘆了口氣，夫君從來沒有把姬妾贈給別人，也不把女兒當做政治交易的籌碼聯姻出去，仔細想起來，還真是與他人格格不入。說嚴重點，非明主所為，說輕點，過於溺愛兒女。
　　“夫君既然這麽說，妾明白了。”折芳靄很快轉換了心境，笑道：“魏國夫人陳氏下個月就要臨盆了，尚宮的分內之事，這些時日壹直是封家大娘在做。昨日稟報，晉陽捎了封李家阿嫂劉氏的信過來，言阿兄班師回晉陽後，欲邀夫君壹敘。”
　　“什麽？李克用要見我？”邵樹德有些吃驚：“他找我作甚？”
　　難道不是壹言不合就開打麽？李克用難道還想給我壹次“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機會？
　　“近日多有傳言，說夫君要廢帝自立……”折芳靄小聲說道。
　　假新聞滿天飛！邵樹德有些惱火，道：“義兄也是個性情中人。我以為人到中年，少年時的性情、堅持都會有所改變呢。罷了，見就見壹下，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