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甩天

　　壹人手持長槊沖在最前面，昌言之等人或拔刀，或持槍，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頭，面對兩倍於己的敵人，竟然不怎麽著急。
　　徐礎沒有兵器，跳下馬，站在後面驚訝地觀望。
　　同樣驚訝的是那群追兵，不明白對面的壹群散兵遊勇哪來的膽量敢於沖撞人數更多的騎兵。
　　追兵頭目想要炫耀壹下自己的本事，從隨從兵卒那裏要來長槊，“我壹個人去迎戰！”
　　沒人勸阻，因為敵人實在弱小，是個竹竿似的年輕人，跑得倒是挺輕松，手持長槊毫不費力。
　　頭目拍馬迎上去。
　　簡簡單單的壹次交戰，壹個回合結束，沒有任何花樣，結果卻讓追兵大吃壹驚。
　　竹竿似的年輕人壹槊挑翻馬上的頭目，幾十名追兵眼睜睜看著上司墜向深谷，慘叫聲良久不絕。
　　“益州軍大將唐為天在此，看誰敢動大都督壹根汗毛？”
　　追兵只是損失壹名頭目，人數依然占優，可是見到敵人力量之強，又聽到“益州軍”三字，鬥誌全無，他們原本就是打不過漢、益兩州的官兵才逃進秦州，對後者尤為懼怕，也沒人帶頭，慌慌張張地調轉馬頭，順原路逃跑。
　　唐為天追出二裏有余，確認沒人接受挑戰，才扛著長槊悻悻地回來，“又是這樣，壹打就逃，還以為他們人多，膽子能大壹些呢。”
　　昌言之等人已經回到徐礎身邊，笑道：“妳壹槊挑翻敵將，誰敢與妳交手？”
　　“下回我收著點。”唐為天將長槊倚石而立，來到徐礎面前，撲通跪下。
　　徐礎急忙伸手攙扶，居然沒扶起來，唐為天還是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三個頭，起身道：“大都督不必推辭，我也就這次磕頭，以後再不磕了，妳早已不做吳王，我也換了主人，這三個頭算是賠罪。”
　　“何罪之有？”徐礎問道。
　　“當初大都督前往鄴城的時候，我沒跟隨……”
　　徐礎笑道：“妳走的時候磕頭，再見面時又磕頭，足矣。”
　　“大都督……”
　　“別再用這個稱呼。”
　　“公子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唐為天問道。
　　徐礎沒有回答，而是先打量唐為天，“壹年多而已，妳長高啦。”
　　唐為天的確長高許多，模樣卻沒怎麽變化，笑道：“何止長高，我的力氣也更大了，拜了壹位明師，學了槊法、刀法，就是弓法差壹些，總是射不準。”
　　“擅長壹套本事足以安身立命。先說說妳們是怎麽遇上的？”徐礎之前擔心唐為天的安危，壹直沒來得及向昌言之發問，而且他註意到，隨昌言之回來的人不是當初的鞏軍兵卒，而是壹群陌生的士兵。
　　“走在路上撞見，我壹看就有問題，老洪說不必多管閑事，我想這不行啊……”
　　唐為天說得顛三倒四，昌言之笑著打斷他，“我來說吧，我們壹行人還沒走出棧道，半路上遇到唐將軍率兵巡查。我們想藏起來，可惜沒躲過唐將軍的法眼，被他當場活捉，還好我認得他，要不然都得被這桿長槊挑死。”
　　唐為天道：“這可不能怪我，當初跟妳不太熟，乍壹見面，沒認出來。”
　　“是是，怪我。然後我壹說起公子的狀況，唐將軍急了，帶著十幾名部下來救人，半路上丟失馬匹，步行至此，正好與公子相遇。”
　　“妳原先的同伴呢？”徐礎問。
　　“唐將軍嫌他們腿慢，留在後面了。”
　　“追妳的是什麽人？”唐為天問。
　　“應該是百目天王徐大世的部下。”徐礎道。
　　“好個大膽的家夥，竟然敢對公子不利，他不知道妳從前的身份嗎？”
　　“我從前的身份只對舊軍有些用處，新軍全都不認。”
　　“所以說妳不當吳王就是個……算了，我不多嘴，咱們上路，我給妳報仇去。”
　　“妳還要去秦州？”
　　“對啊，公子放心，不止是咱們這些人，後面還有蜀王的大軍，過幾天就能攆上來。”
　　昌言之插口道：“蜀王派出十萬大軍，橫掃漢中，正往秦州而來。”
　　“哪位蜀王？”徐礎要確認壹下。
　　“甘招啊，還能是誰？”唐為天膽子大，誰的名字都敢說，並不得覺得犯諱。
　　徐礎有太多不明白的事情，“咱們先往回走，與蜀軍匯合，再做打算。”
　　唐為天笑道：“公子還是這麽謹慎，我與這些漢州降世軍交戰多次，他們是壹群膽小鬼，欺軟怕硬，壹打就散，別看咱們只有十幾人，對付幾千人也不成問題。”
　　徐礎聽慣了吹牛，對“十萬大軍”、“十幾人對陣幾千人”都不在意，笑道：“我另有事情要見蜀軍統帥，需要妳來引見。”
　　“不必引見，也是公子認識的人，鐵鳶，記得嗎？現在是鐵大將軍了。”
　　“記得，但是不像對妳這麽熟，且又多日不見，還得需要妳來引見。”
　　“好吧，反正鐵大將軍也說過要我及時回去。”
　　眾人調頭，只有壹匹馬，由昌言之牽著，徐礎與唐為天並肩行走，問了許多事情，又向其他人求證，終於大致弄清了漢、益兩州發生的事情。
　　甘招念念不忘徐礎曾經推薦的益州，離開東都之後，集合本部兵卒，尋路前往益州，也是他運氣好，壹路上沒遇到太多阻礙，避開大批官兵，順利進入益州。
　　天下大亂，益州的消息壹向不多，其實這裏也已亂成壹鍋粥，分裂成十幾方勢力，互相打來打去，壹刻不得消停，誰也騰不出手來過問外面的事務。
　　徐礎曾經建議甘招入益之後，打舊蜀的旗號，尋找蜀王後人，可甘招很快就發現，根本用不著這麽麻煩，天成定鼎以來，益州遷入大量外地士民，對舊蜀王並無懷念，他完全可以自立。
　　壹開始，甘招仍用降世軍的旗號，發現不太好用，於是改為無主之軍，益州各方勢力誰給的好處多，他就替誰作戰，同時不停地挑撥離間，阻止對手聯合，只用半年時間，他已在益州立足，成為最為強大的勢力之壹，不必再替他人賣命。
　　但也只是“之壹”而已，離他的目標差得太遠，恰在此時，有傳言說益都王的三個女兒淪落民間，為人家做婢，就在甘招的地盤上。
　　甘招“救出”益都王三女，娶年長者為妻，將兩個妹妹許給手下大將，然後打出為益都王報仇的旗號，吸引不少人投靠。
　　大概在兩個月前，甘招攻占益州治所金都城，占據整個益北地區。
　　接下來，所有人都以為蜀王會繼續揮師南下，奪取益州全境，甘招卻出奇招，派大將軍鐵鳶率兵，以益州軍的名義進入漢州，趁漢州官兵忙於剿滅四處興起的降世軍，奪占壹大塊地盤。
　　甘招這時已不再使用降世軍的旗號，因為娶益都王的女兒為妃，反而自稱是皇親，軍隊也是朝廷之師。
　　對這支突然冒出來的“官兵”，漢州地方上的軍隊半信半疑，直到不久前才與其結盟：漢州軍平定東邊各郡縣，力圖與荊州連成壹片，益州軍則專攻西部，追剿逃亡的降世軍。
　　漢、益兩州的形勢完全不在任何人的意料之中，徐礎亦不例外，回想自己認得的那位甘招甘司庫，怎麽也想不到此人竟能取得這麽大的成就，當初的東都諸王都比不上他。
　　對於漢州的形勢，昌言之也打聽明白了，的確有壹位新牧守，是壹名奚家人，所以無論如何也要打通前往荊州的道路。
　　樓家六公子樓礙，倒也不是無名之輩，身兼漢州長史與平西將軍，地位僅次於新牧守。
　　徐礎又問：“群雄皆向單於遞交降書，據說漢州各方都交了，甚至親自前去拜見單於，蜀王呢？”
　　唐為天道：“遞沒遞降書我不知道，但是蜀王肯定沒去拜見單於。”
　　“益州糧多嗎？”徐礎在鞏軍待久了，對這件事也極為關心。
　　“還可以吧，反正我沒餓著。”唐為天仍是壹副似知非知的樣子，他更願意講述自己打仗的經歷，說得眉飛色舞，十多名士兵幫腔，更是讓他停不下來，走路時說，吃飯時說，直到當天夜裏，眾人圍著壹堆火準備休息時，他才意猶未盡地道：“先是這些，還有更有趣的事情，明天再說。”
　　徐礎壹直笑聽，沒有阻止唐為天的嘮叨，雖然他關心的並不是這些事情。
　　已經睡了壹會，唐為天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失禮，開口問道：“公子過得怎樣？之前忙著趕路，沒來得及詢問將軍。”
　　“我……忙著與人鬥嘴，別的事情壹件也沒做成。”
　　“哈哈，公子與人鬥嘴，肯定次次大獲全勝……”唐為天睡著了。
　　徐礎擔心追兵再至，總想早些出發，唐為天卻不在意，“這條路窄，來多少追兵我都不怕。”
　　還好，追兵壹直沒再出現，百目天王大概是以為不值得為壹名書生大費周章。
　　壹連行走兩天，他們遇見了前驅的蜀軍，共有壹千余人，多是益州人，對從前的吳王沒什麽印象，對唐將軍卻是敬畏有加，紛紛讓路，拱手敬拜，稱他“甩天將軍”，大意是他總能壹槊將對手甩到天上去。
　　唐為天很想隨軍前往秦州，徐礎卻堅持要見鐵鳶，唐為天沒辦法，猶豫之後，決定先送舊主，再來追趕前驅隊伍，蜀軍先鋒不能沒有他這位唐將軍。
　　又經壹日行程，徐礎遇見蜀軍主力，眼中所見，將士們士氣高昂，全無退意，他已連想幾天，仍然不知道該如何勸說鐵鳶不要進入秦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