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助人

　　周元賓肩負重任，要鞏固沈家與賀榮部建立多年的友情，他本以為這是壹件輕松的任務，雖然雙方曾有過“誤解”，賀榮騎兵壹度意欲偷襲晉陽，可是周元賓趕到之後，問題很快解決。
　　周元賓認識幾乎所有的賀榮部大人，與其中壹些人是很近的親戚，他小時候的壹些玩伴如今位高權重，仍當他是自己人。
　　不必說，還有諸多嫁過來的沈、周兩家的女兒，周家更多壹些，她們都願意給“娘家人”撐腰。
　　周元賓信心滿滿，可是最近發生的幾件事情，令他心生疑竇。
　　“我原以為賀榮部會直取漁陽，再下鄴城，壹舉攻占整個冀州，然後與並州軍齊頭並進，可是入塞以來，單於卻遲遲不肯發動攻勢，停在這裏已經兩天了！還有，單於去見皇帝，我以為會順勢將皇帝挾持過來，畢竟鄴城沒剩多少兵力，可單於卻只帶回壹個小孩子，還邀請皇帝明天前來相會。”
　　周元賓越想越不對，總覺得在單於的強硬背後，似乎隱藏著與天成和解的意圖。
　　想了解單於的真實想法，當然要問他的枕邊人。
　　周元賓向七妹詢問，得到的回答是無需擔心，單於虛與委蛇，最終還是會將天成皇室徹底消滅，只與並州壹家結盟。
　　周元賓稍稍放心，睡了壹宿之後，他又感覺到不安，這回他找來七妹身邊的侍女——侍女也是周家的婢女，父母還在晉陽，書信來往、禮物交換都要借助周元賓，因此對他十分感激。
　　就是這名侍女透露傳言，她自己並未親耳聽到，而是聽別的賀榮女奴說起，大妻曾向單於說起天成朝廷的種種好處。
　　“她為什麽要這樣做？她明明是周家人，也是沈家人，賀榮部與並州結盟，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世上會有這種人嗎？胳膊肘往外拐，不幫娘家，卻暗中投靠不相關的人家？我怎麽也想不明白。”
　　徐礎壹直靜靜地傾聽，偶爾點下頭，或者嗯壹聲。
　　周元賓沈默壹會，繼續道：“然後我想起徐公子那句話，老單於是怎麽死的？我之前也曾想過這個問題，總以為是某個覬覦單於之位的人搞鬼，強臂單於沒有明確證據，又不願令部族分裂，所以放此人壹馬。再仔細壹想，忽然發現：老單於之死，兩方最受益，壹個是強臂單於，這個不用說了，另壹個是鄴城的天成朝廷，借此輕松擺脫掉深入冀州的賀榮騎兵，本應是壹場大危機，卻化於無形。”
　　徐礎還是點頭。
　　周元賓道：“到這我就想下去了，我已經說了這麽多，徐公子也該透露壹點了吧，妳究竟知道些什麽？”
　　徐礎微微壹笑，“抱歉，我不能對妳說。”
　　周元賓不悅，“徐公子是瞧不起我嗎？還是嫌我只續妳三日性命，這不能怪我，平山雖然與我很熟，但他這個人比較高傲，除了單於，人人都得讓他三分，他能給我這分面子，已算是天大的人情，絕不是為了那些牲口。”
　　“周參軍誤會了，我是擔心妳的安全，因此有些話不能對妳說。”
　　“怎麽，妳怕我遭到暗害？”周元賓笑了壹聲，“最壞的結果，無非是單於決定與天成朝廷結盟，那他也不會殺我，頂多強迫我接受事實。”
　　徐礎搖頭。
　　“徐公子不會在暗示七妹吧？她更不會，我若死在這裏，哪怕不是她殺的，她也沒法向晉陽的家人交待，絕不可能。”
　　見徐礎仍不開口，周元賓越發不滿，“徐公子，不讓妳說話的時候，妳非要搶著說，請妳說話的時候，妳卻惜字如金。營中這麽多人，親戚、朋友我都不找，專找妳商量……”
　　“我擔心的是晉王。”
　　“嗯？”周元賓楞住了，“關晉王什麽事？”
　　“我先不多說，給周參軍兩條提醒吧。”
　　“請說，徐公子的提醒條條價值千金。”
　　“嘿，也沒那麽貴。第壹條，去向單於大妻解釋，妳為什麽要從賀榮平山手裏將我救下來，別讓她生疑。”
　　“這個我已經想到了，就用晉王來信搪塞。第二條呢？”
　　“第二條，立刻安排我與晉王見面，讓我們當面交談，省去諸多麻煩。”
　　“徐公子讓我糊塗了，晉王還沒趕到，我便是神仙，也沒法安排妳們立刻會面啊。”
　　徐礎笑道：“周參軍就做壹回神仙吧。”
　　周元賓面露不滿之色，可是過了壹會，臉上的冷淡逐漸緩和，變成了半信半疑，“徐公子……聽說什麽了？”
　　“周參軍在浪費時機，妳雖續我三日性命，單於決定與誰結盟卻不會拖上三日，明天皇帝來訪，必有結果。除非立刻見到晉王本人，我什麽都不會向妳透露。”
　　周元賓越顯困惑，好壹會才道：“妳在這裏坐會兒——我可沒說晉王就在這裏，但是我得打聽壹下，或許……”
　　周元賓離去，很快回來，“請徐公子隨我去見壹個人，他或許能讓徐公子開口。”
　　“好。”徐礎也不多問，起身隨周元賓出帳。
　　兩人迤邐走出兩三裏，常有人過來查看，見到周元賓，立刻放行。
　　周元賓指著不遠處的壹頂帳篷，“那是右青侯賀榮拔山的住處，他想見妳。”
　　“拔山、平山……他們是兄弟，還是賀榮部的大人都起這種名字？”
　　“徐公子先關心自己吧。”周元賓輕輕壹推，看著徐礎走過去，他沒有跟隨。
　　帳篷裏點著燈，壹人正坐在毯子上等候客人。
　　徐礎進來之後仔細看了壹眼，笑道：“大哥改名字了？”
　　那不是賀榮部的右青侯，而是貨真價實的沈家謀士劉有終。
　　即便是同在東都時，兩人也有壹陣子不互稱兄弟了，徐礎叫出“大哥”，劉有終當即改稱“四弟”，絲毫不覺得別扭。
　　劉有終笑道：“事發突然，不得不用這種方法與四弟見面。四弟請坐。”
　　徐礎不肯坐。
　　劉有終又道：“晉王真的不在營裏，他被並州的壹些事情所耽擱，還在趕來的路上。”
　　徐礎這才上前坐到對面，“大哥來多久了？”
　　“賀榮人入塞時，我正好趕來與之匯合，比四弟早了幾天。”
　　“大哥聲名傳於四海，所以不願讓單於知道？”
　　“呵呵，我的確用了假名，是想暗中觀察賀榮人的動向，實不相瞞，晉王早就懷疑新單於未必真心與並州結盟。對了，四弟怎麽看出周元賓破綻的？他沒想通，我也是。”
　　徐礎笑道：“我若說實話，大哥千萬不要告訴周參軍。”
　　“當然，這是咱們兄弟間的秘談。”
　　“周參軍沒那麽聰明。”
　　劉有終微微壹楞，隨即大笑，“是我的錯，教給周元賓太多話，卻忘了許多事情是他想不出來的。”
　　兩人閑聊壹會，劉有終不急，徐礎更不著急。
　　說起並州形勢，劉有終頗為得意，“並州郡縣皆已效忠晉王，上下壹心。秦州大半郡縣也已歸降，冀州軍走投無路，決意加入晉軍，只有降世軍還是個麻煩，但他們在西京堅持不了多久，入秋之前必然舉城歸降。並州屯兵積糧，很快就能南下平定諸州。”
　　徐礎有壹搭沒壹搭地聽著，無所謂相信，也無所謂不信。
　　最後，還是劉有終開口道：“有些話不能對周元賓說，四弟可願向我透露？”
　　“見大哥如見三哥本人，我當然不會再有隱瞞。”
　　劉有終大悅，“兄弟之間當坦誠相見，我對四弟也不會藏著掖著。”
　　“但我只說事實，大哥不要問我怎麽知道的。老單於之死，是歡顏郡主安排，動手之人則是現在的單於大妻。”
　　“單於大妻乃是沈家人，為何要幫助外人？”
　　“因為嫁給賀榮部的沈家人不止她壹個，晉王暗中支持他人爭取單於之位，鄴城卻願意幫助賀榮強臂——大哥應該比我更清楚其中緣由。”徐礎其實所知甚少，說出來時卻好像對壹切了解於胸。
　　劉有終雖是老江湖，這時也被騙過，笑道：“當時的確沒料到賀榮強臂能奪得單於之位，早在幾年前，是沈牧守看好右賢王賀榮畫，甚至將親生女兒嫁給他。老單於剛剛病故時，賀榮畫也的確最有希望繼位，但是他遭到的反對與支持壹樣多。也是賀榮畫大意，給了賀榮強臂可乘之機。”
　　“賀榮畫就是被賀榮強臂單人匹馬殺死的那壹位？”
　　“要不然說他大意呢，但強臂並非單人匹馬，他提前收買了賀榮畫身邊的護衛，當他動手時，護衛不僅沒有阻止，還攔住其他人，強臂因此有機會動手，也有機會安撫賀榮畫的部下。”
　　“原來如此，晉王從來沒懷疑過強臂之妻？”
　　“說是沈家人，她畢竟姓周，晉王對她不太了解，只看到賀榮強臂脫穎而出，因此以為他是靠自己的本事繼位，所以專心與他結交——四弟若不知情，也會這麽以為吧？”
　　“嗯，即便無人幫助，賀榮強臂也稱得上是壹位不世出的英雄。”
　　“現在想來，若夫人相助，真英雄也會被埋沒。強臂單於如此，晉王亦如此。如妳我，皆是助人之人，四弟可願與我壹同幫助晉王？”
　　徐礎輕輕搖頭，“我只要解除芳德公主與賀榮部的婚事，不管此事對誰有利或是不利。”
　　見面以來，劉有終臉上第壹次顯露出疑惑，“我劉有終看不透的人，四弟是第壹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