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六十二章 迎王

　　徐礎壹回到城裏就來見寧抱關，衛兵告訴他，寧王已經睡了，之前交待過，讓吳王次日壹早再來。
　　寧抱關如此沈得住氣，徐礎有些意外，很快他就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
　　曹神洗派人將吳王請去，見面之後，拱手道：“妳另找他人治理東都吧，我做不了。”
　　“發生什麽事了？”
　　“壹個時辰以前，寧王帶人闖入皇宮，面見太後，事後聲稱要在後天……迎娶太後，唉。”單單是將這件事說出口，曹神洗就感到又羞又怒，“他還讓宮裏召集所有宮女，要當作獎賞分給進城的每壹位將士。”
　　“寧王……對太後做什麽了？”
　　“深更半夜擅闖太後寢宮，這還不算什麽嗎？”
　　“我會勸說寧王，請曹將軍繼續治理東都。”
　　曹神洗搖頭，“不行，我現在做的事情就已足夠身敗名裂，若是寧王真的強娶太後，我縱然不能阻止，也絕不能參與其中，半點也不能參與，否則的話，外人會說是我逼迫太後改嫁。”
　　“曹將軍若是撒手不管，我只能將東都交給義軍將士，到時候事情更不可控。”
　　曹神洗唉聲嘆氣，“壹步走錯，步步皆錯，我壹開始就不該聽妳的話。唉，夫人也是固執，別人都逃出東都，為什麽她不走呢？”
　　“夫人在等曹將軍回家。”
　　“唉，我倒是回家了，可是……妳真能勸說寧王改變主意？”
　　“試試看。”
　　“東都各處尚有宮女三千余人，若加上官婢，至少有八千人，可以全交出來，其中不乏絕色，寧抱關隨意挑選，唯獨不能碰太後，也不能再去見太後。妳能做到這壹，我繼續治理東都，替義軍搜財、搜物，若不能，唉，我們夫妻二人活得也夠久了，兒孫又都在外，死就死吧，沒什麽可留戀的。”
　　“請曹將軍等我消息。”
　　徐礎先回營中睡了壹會，讓衛兵壹早將自己喚醒，去城樓上見寧抱關。
　　寧抱關也沒睡多久，但是臉上毫無倦意，還跟平時壹樣，神色陰沈，總像是在提防什麽，見到徐礎，他問：“怎樣？”
　　“晉王、梁王沒有問題，蜀王打算作壁上觀。”
　　“嘿，我猜也是如此。”
　　“但他不會向降世王告密。”
　　“當然不會，諸王當中，甘招最恨降世王，只是隱藏得好，何況降世王壹死，眾多將士無主，他最受益。甘招這個人太愛占便宜，既要旁觀，又要得好處，那可不行……妳這是什麽眼神？”
　　“我原以為寧王是位真英雄，現在看來，是我走眼了。”
　　寧抱關目露怒意，很快控制住，“妳聽說了？”
　　“嗯。寧王為何要做這種事？於己於人皆無利處。”
　　“大家這些天都累壞了，每人賞壹名宮女，人人高興，更忠於我，怎麽叫沒有利處？”
　　“若有人賞兩名宮女呢？或有人將東都幾十萬士民全變成奴仆，遍賞諸軍呢？”
　　“東都是我的，誰能……”
　　“可寧王的表現卻好像東都是別人的，急著將它送人，毫無珍惜之意。”
　　寧抱關上前，“我早料到妳會說些鬼話，跟妳說吧，我就是要娶太後，就是要分賞宮女，為什麽？因為這就是大家造反的目的。妳不能總拿幾年、幾十年以後的好處欺哄大家，大家出生入死，有今天沒明天，必須見到壹點眼前的東西，才肯為妳打仗。這種事情，妳不會懂，我懂，因為我跟大家的想法壹樣。”
　　徐礎拱手道：“寧王若只是常人，我留下已無用處，請允許我告退，待會我就帶吳兵返回江東。”
　　“江東是我許給妳的，妳不為我做事，哪來的江東？”寧抱關冷冷地說。
　　徐礎臉上露出微笑，“寧王能否保住東都尚且難說，就不要亂許別人江東了吧。”
　　寧抱關怒極反笑，“就因為娶太後、分宮女，我就守不住東都了？”
　　“我與晉王、梁王之所以願與寧王聯手，而不是投向降世王，並非仰慕寧王為人，更不是交情深厚，乃是看重寧王心懷大誌，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以為寧王不至於見小利而忘大義。”
　　“不是說好了嗎？洛、荊兩州歸我，太後當然也歸我。”
　　“事成之後，寧王可以說這樣的話，如今諸王尚未進城，降世王有否防範，誰也不知。諸王的生死存亡盡在今日，寧王不思大計，卻急於享受好處，如何能得諸王信任？消息傳揚出去，降世王如何不怒？如何不生疑心？”
　　徐礎就沒想委婉勸說，直來直去，完全是壹副教訓的口吻。
　　寧抱關初時露出明顯的怒容，漸漸地神情卻緩和下來，沈默許久，開口道：“吳王說得對，可是話已經說出去，我能怎麽辦？”
　　“寧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至於怎麽辦，寧王自有辦法，用不著我來多嘴。”徐礎也變得客氣。
　　“不不，換成別的事情，我自有辦法，這件事不行，還是要吳王給我出個主意。”
　　徐礎想了壹會，“宮女、官婢皆是受張氏奴役之人，寧王既破天成，當反其道而行之，可以下令，放諸人出宮，或回自家，或擇良人。”
　　“全放出去？”
　　“全放，城中年輕男子不多，宮女的家人又不是全在東都，她們自會選嫁義軍將士，用不著寧王分賞。”
　　“好吧，這個主意不錯。”
　　“至於太後，寧王不可以娶，事前事後都不可以。”
　　“事後為何不可？”寧抱關又露出怒容。
　　“天成皇帝棄母而逃，不孝之舉昭著天下，寧王正可以此為借口，討伐昏君。太後若是改嫁，婦德盡失，反受指責，如何歸罪於天成皇帝？”
　　“等我打下天下呢？”
　　“寧王若要長治久安，還需時時自省、自制，若是不在意明君的稱號，可稍稍恣意。”
　　“娶前朝太後算‘稍稍’恣意，還是‘過分’恣意？”
　　徐礎嘆了口氣，“算‘稍稍’恣意。”
　　“好，這就夠了。”
　　徐礎覺得奇怪，“寧王妻兒尚在，太後再怎樣，也不過是壹名婦人，寧王為何非要娶她？”
　　“妳總跟我說‘天下’，可我壹直沒弄明白，‘天下’究竟是什麽？‘天下’有什麽好處？直到我看到太後的那壹眼，我才真真切切地看清‘天下’的真面貌。”
　　徐礎呆住了，原以為寧抱關只是看重太後的身份，所以非要娶她以羞辱天成朝廷，沒想到他居然動了幾分真情。
　　可寧抱關完全不像是這種人。
　　寧抱關明白徐礎的疑惑，笑了壹聲，“吳王別弄錯，我不是貪戀太後的美色，當然，她是個美人，吳王見過……”
　　“我沒見過，隔簾交談而已。”
　　“總之我不是貪戀美色之人，我就是想證明，我比萬物帝更配得上太後。”
　　徐礎還是難以置信，但是不願糾纏，“寧王能生此心，算是接近‘心懷天下’了，可要爭鼎，靠的是手下將士與四方英雄，寧王太在意壹名婦人，會令眾人失望。”
　　寧抱關沈思良久，“我暫時不娶太後，也不會將她送給任何人，就讓她先留在宮裏，等我奪得天下再說。”
　　衛兵進來，“寧王、吳王，降世王快要到了。”
　　寧王點頭，向徐礎道：“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那咱們下去迎接吧。今日的話，妳知我知……”
　　“話入我耳，不出我口。”
　　寧抱關笑了笑，“降世王才是好色之徒，我不是，吳王別笑話我，‘天下’總得有幾樣實實在在的東西，才值得壹爭，對不對？”
　　“寧王說得有道理。”徐礎目的已經達到，不願再爭執下去。
　　兩人來到城門外，等候諸王的到來，將士排列兩邊，都穿上了新的盔甲，十分整齊，只是臉上笑嘻嘻的，不像官兵那麽嚴肅。
　　諸王沒有壹同到來，最先趕來的是蜀王甘招，帶來的人不到三千，且多是寧王舊部，自己的人只有三五百，下馬拱手，向寧王、吳王笑道：“幾日前壹別，竟在東都相會，既是天意，也是二王神勇。”
　　寧抱關見到自己的部下，對蜀王比較滿意，拉他到壹邊說話，看著將士們陸續進城。
　　晉王沈耽、梁王馬維同時到來，也帶來寧王與吳王的部下，就在城門口互相交換回來，將士們進城，諸王站在壹起閑聊，談笑風生，誰也不提今日的計劃。
　　降世王架子大，先是幾名頭目率兵趕到，從城門壹直排列到聚會之所，反將寧王將士攆走。
　　又等許久，午時已過，降世王薛六甲姍姍來遲，本來說好每人只帶三千人，他卻公然違反，前驅就有三千人，自己又帶來三千人，見到諸王也不解釋，諸王向他行禮，他不下馬，點下頭就算回禮。
　　“這裏就是東都了？嗯，城墻挺厚，也挺高。寧暴兒，妳可以啊，替我奪下這麽大壹座城。”
　　“吳王功勞更大。”寧抱關冷淡地說，又恢復他平時的樣子。
　　“自古英雄出少年，吳王是位大英雄。妳們二人的功勞不分上下，等會我皆有重賞。那什麽，不能讓有功之臣宴請我，應該是我宴請有功之臣。不用挑地方，就在皇宮裏吧，酒肉我都帶來了。”
　　降世王果然有備而來，五王都沒反對，甚至沒敢互相看壹眼，寧抱關道：“吳王已經準備好了，不過降世王賞賜的酒肉，肯定更有仙氣。”
　　“哈哈，那是肯定。”降世王在馬上探身，將手臂靠在馬鞍上，“寧暴兒，恭喜妳啊，聽說明天妳要成親。幹嘛非要明天呢？今天就是個好日子，待會咱們進宮之後，壹是慶功，二是喝妳的喜酒。將新媳婦叫出來，也讓大家看上壹眼，萬物帝的老婆，總有壹點過人之處吧？哈哈。”
　　寧抱關昨晚進宮，消息就像是長了翅膀，飛過城墻，連營地相隔最遠的降世王也知道了。
　　“好啊。”寧抱關神情更加冰冷。
　　諸王進城，沈耽居後，拉住徐礎，小聲道：“還以為他是個人物，原來不過如此。”
　　徐礎笑了壹聲，也覺得寧抱關令人失望，可是再壹看到降世王得意洋洋的背影，他突然有些疑惑，自己與諸王是不是都被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