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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斷九州

冰臨神下

歷史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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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壹十六章 回家

謀斷九州 by 冰臨神下

2020-3-6 10:05

  十幾名範門弟子聚在壹起飲酒,原本是為消遣尋樂,喝著喝著卻變成了發泄不滿。
  “先生壹走,咱們都成了棄兒。思過谷被外人占據,這麽多同門,竟然沒壹個人能奪回來。”
  “寇師兄,唉,壹言難盡,尹師兄,唉,不提也罷。可嘆的是範門數百弟子,除了這兩位師兄,再找不出壹人能站出來捍衛正統。”
  眾人唏噓不已,甚至痛哭流涕,悲情助酒,酒助悲情,越說越傷心。
  於瞻在門中以性格暴烈聞名,眼見壹眾師兄弟淚流不止,不由得大怒,拍案而起,高聲道:“大好男兒,拜的是當今名師,學的是聖賢之道,何以如婦人壹般哭哭啼啼?其實我早已想明白,沒奪回思過谷,與辯才無關,全是因為咱們上頭無人。徐礎受到庇護,便是口頭上輸給咱們,也未必會遭驅逐。比如這壹次,谷中明明生出妖草,將徐礎之罪彰顯得明明白白,鄴城是怎麽做的?派壹名老道前去除妖,敷衍至此,全無半點誠意。”
  眾人雖然臉有醉意、心存怨怒,這時卻沒有壹個人敢接話。
  於瞻更怒,冷笑道:“壹說到鄴城,諸位就怕成這樣?怪不得範門弟子壹直不得重用。聖賢之道用來治國平天下,咱們卻困頓溝渠之間……”
  安重遷是這場聚會的主人,勸道:“於師弟少說幾句吧,亂時求武、治時用文,原也正常,何況尹、寇兩位師兄不是已在朝中了嗎?”
  “尹師兄領的是閑職,形同養老,寇師兄更是自降身份,甘願在湘東王府中做壹名幕僚,與仆隸無異。”酒意推動怒意高漲,於瞻再也管不住嘴巴,“要我說,思過谷生長妖草,警示的不止只是徐礎壹人,還有整個鄴城,乃到整個冀州:牝雞司晨,早晚會導致城內生草……”
  兩邊的人急忙起身捂於瞻的嘴巴,安重遷臉色大變,壹個勁兒地道:“於師弟喝多了。”
  宴席草草散場,眾人紛紛告辭,生怕惹禍上身。
  於瞻被仆人帶回家,倒頭便睡,夢中兀自怒斥,次日壹早醒來,他已不記得昨天說過什麽,但是心中怒意仍在,左思右想,也不找同門師兄弟商量,自己騎上壹頭驢,帶些應用之物,命仆人守家,自己孤身出城,直奔思過谷。
  芳德郡主人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山谷裏,哨所官兵剛剛因此受到訓斥,對進出人等查得極嚴,就算是範閉復活,沒有上頭的許可,也不能從正門進谷。
  於瞻被攔在外面,就在哨所外面找個地方,栓好驢,拿出壹張無背交椅,坐在路邊看書,大聲誦讀。
  原本這是壹件小事,鄴城壹向優待讀書人,官兵雖不許他隨意進谷,卻沒有驅逐,可是到了傍晚,小事漸漸有擴大的趨勢。
  妖草侵占思過谷壹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經常有人過來看上壹眼,如今官兵不讓進去,這些人只好停在外面,幾乎立刻就被大聲讀書的於瞻吸引過去。
  於瞻對誰都是不理不睬,只管讀手中的《論語》。
  有人認得他,自願為他“解說”,向其他人道:“範門弟子來要思過谷了,範先生雖已仙逝,門下骨氣未失。”
  入夜之後,於瞻仍然不走,看不清書上的字,他就背誦。
  頗有些人敬重這位範門弟子,為他搭建了壹座簡易的棚子。
  於瞻席地而睡,次日壹早醒來,發現身邊多了壹些食物,也不問是誰送來的,吃過之後繼續讀書。
  圍觀者越來越多,哨所官兵開始感到不安,派人去向上司請示。
  鄴城派來壹名文吏,他想出壹個主意,讓壹名士兵進谷通報,如果谷裏的人認可於瞻是來客,就放他進去,如果不認,則客氣地請他回城。
  徐礎承認這位“同門”是客人,於瞻獲準進谷,他卻沒有因此滿足,反而提高要求:“不止我壹個,來者都是客人。況且思過谷從前沒禁止任何人進入,徐礎既然自稱正統,不應該改變舊規。”
  文吏不能做主,小聲奉勸對方適可而止,於瞻嚴辭拒絕。
  他孤身出城時,本已存了有來無回之心,這兩天頗受支持,不僅有人搭棚、送食,對他還都十分敬佩,無論年長年幼、熟與不熟,都要拱手而拜。
  於瞻心誌越發堅定,這已不再是他壹個人的魯莽之舉,而是代表眾意。
  他又在哨所外面住了壹個晚上,簡陋的棚子擴大了幾倍,五名年輕的書生留在他身邊。
  到了第三天,安重遷、嚴微等範門弟子趕來,他們壹來聲援,二為勸說。
  “於師弟做了壹件範門弟子早該做的事情。”安重遷以師兄的身份奉承幾句,轉而道:“如今大家都已明白於師弟的意思,官府也已放行,於師弟還守在這裏,卻是為何?”
  “思過谷乃範門學問重地,如今又是先師墓廬所在,我等身為範門弟子,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為何需要‘許可’?先師在日,求學問道者絡繹不絕,先師何曾拒而不見?我不是來做樣子的,我要讓思過谷恢復舊貌。論辯才,我不是對手,論靠山,我更是輕若鴻毛,唯有壹身固執,我不爭,也不搶,但是除非我死了,絕不後退壹步。”
  “於師弟何必呢?即便用這種手段奪回思過谷,又能怎樣?”
  “怎樣?”於瞻眼中露出壹絲鄙夷,“我沒有本事,不能弘揚先師之學,但也不能拱手相讓,眼睜睜看著外人坐據先師舊廬吧?安師兄不必相勸,妳在城中有家有業,行事應當謹慎,不像我,無親無友,壹人做事壹人當。”
  安重遷頗為窘迫,看向嚴微,希望能得到幫助。
  嚴微向以口才聞名,這時卻保持沈默,向師兄輕搖下頭,不打算出頭。
  安重遷無法,只得告辭,回城向官府承認自己無能為力,令他意外的是,三名隨他而來的範門弟子,竟然選擇留下。
  路邊的棚子逐漸蔓延,坐在裏面的書生已達十四人,圍觀者來來往往,壹直不斷。
  到了第四天,哨所官兵終於撤去壹切障礙,任人進出。
  這是壹場小小的勝利,眾人歡呼,讓到兩邊,請於瞻第壹個進去。
  於瞻也不客氣,壹手握書,壹手牽驢,大步走向山谷,經過這幾天的經歷,他對奪回山谷已有九分把握,只後悔沒有早些采取這壹招,讓徐礎白占思過谷半年有余。
  谷裏茂盛的野草依然惹人矚目,卻沒有眾人想象得那麽“妖異”,於瞻此前來過,心中更覺意外。
  助威者雖然不少,真願意冒險的卻只有於瞻壹位,他壹步不停地進入谷中,身後的追隨者漸漸放慢腳步,離他越來越遠。
  於瞻也不回頭,穿過草中小徑,進到山谷裏,見到熟悉的舊屋以及陌生的壹幕:從前眾多範門弟子習禮的地方,如今變成壹座巨大場地的壹部分,馬匹在上面馳騁,代替朗朗讀書聲的是壹陣高似壹陣的叫喊聲。
  十名騎士正在打馬球,另有數人站在附近旁觀。
  於瞻先是大驚,隨即大怒,站在那裏,半晌說不出話來。
  徐礎是旁觀者之壹,邁步走到於瞻身前,笑道:“前天通報,今日才到,閣下繞到哪裏去了?”
  於瞻想起自己的來意,冷冷地說:“我不是來拜訪妳的。”
  “嗯,閣下是來……”
  “思過谷屬於先師,也屬於眾多範門弟子,我這是‘回家’,而且我要祭拜先師,守廬三年。”
  “好啊,歡迎,谷中尚有空房,妳選壹間吧。”
  徐礎越是隨和,於瞻越是警惕,將驢栓在附近的木樁上,邁步向書房走去,“先師的房間就是我的房間。”
  於瞻走遠,徐礎轉身看向草叢中若隱若現的眾人,大聲道:“諸位也要守廬三年嗎?谷裏的房屋可不夠用。”
  沒有人再進谷,反而步步後退,消失在草叢裏。
  老仆走來,小聲道:“那是公子的書房,就這麽……讓出去啦?”
  “那是範先生的舊屋,非我專有。”
  “公子說的算,還有壹件事,做飯時算他壹份嗎?”
  “算,總得講幾分待客之道。”
  “公子前幾天讓我準備茶酒,用來待客,結果只來了這壹位,看樣子,他可不認為自己是客人。”老仆搖頭走開。
  於瞻順利進入先師舊屋,看著壹直未換的舊席,心中感慨萬千,再看淩亂的書桌與堆積的書籍紙張,不由得悲憤交加。
  徐礎進屋時,於瞻正在翻看軍報,擡頭怒道:“聖賢之宅,都被這些無用之物汙染。”
  徐礎笑了笑,“閣下是叫於瞻吧?”
  “怎麽,假裝不認識我嗎?”
  “於公子進谷的時候,謝過守谷官兵了?”
  於瞻壹楞,“無故受其阻攔數日,我為何要謝他們?”
  “奉命行事,怪不得他們,最終放行,倒是頗顯大度,於公子應當謝他們壹句,以顯鄴城尊賢重士,也可為自己贏得幾分好感。”
  於瞻又是壹楞,隨即冷笑道:“這等揣摩上意的工夫,我甘拜下風。”
  “請坐。”徐礎先坐下,“‘揣摩’這門功夫,我受之於範先生,入門而已,尚未精熟。”
  於瞻剛要坐下,馬上挺身,“先師聖賢,才不學這種東西,更沒有傳授給妳。”
  “於公子不必動怒,妳能進谷,壹是鄴城執政者大度,二是對我已失耐心,很快就會派人過來重罰於我。於公子即將‘大仇得報’,還能看我揣摩得對不對。”
  徐礎面帶微笑,絕不像是將受“重罰”的樣子,於瞻道:“妳是鄴城執政的貴客,誰敢動妳?”
  “想要打個賭嗎?我說不出三日,鄴城必然來人,將要對我不利。”
  於瞻沒想太多,脫口道:“鄴城果有此舉,算我此前看錯,不僅向妳認輸,還要向官府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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