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5章 文彥博的如意算盤

　　前腳來了龐籍和韓絳，後腳又來了文彥博，小小的兗州，可真是神仙雲集，不同凡響！
　　老師到底是打得什麽算盤，竟然把文彥博弄來了，老家夥會怎麽處置這個案子，實在是費心思啊？
　　章惇怎麽想，也想不明白。
　　“妳說，文彥博會不會袒護龐籍和韓絳？”
　　章衡略微思索，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以文寬夫的聰明，多半不會，不過他要是袒護，或許會更好……”
　　章惇吸了口氣，意味深長看了看自己的侄子。
　　丫的沒看出來，心眼也不少啊！
　　在十天前，龐籍他們要去搶人，結果就被章衡給攔住了。
　　按理說，壹個小小的知府，面對兩位宰執重臣，那是雲泥之別。章衡又秉性懦弱，應該擋不住，可偏偏就被攔住了。
　　龐籍和韓絳楞是沒有出欽差行轅的大門。
　　壹直拖延了十天，讓章惇都刮目相看。
　　真是不能小覷這個侄子，老實人狠起來，也是有些戰鬥力的！
　　“妳也說說，眼前這個局，到底要怎麽破？”
　　章衡很不好意思，“叔父，小侄實在是糊塗……”
　　章惇猛壹伸手，“別跟我裝蒜，妳小子有什麽說什麽，以後章家還要靠妳撐著，別丟祖宗的臉！”
　　章衡被說的臉色漲紅，他沈默了壹陣子，才徐徐道：“孔家是留不得了，跟他們有牽連的，也都跑不了。”
　　“這個自然，關鍵是龐籍和韓絳，這倆人要怎麽辦？”
　　“叔父，師父現在是想推變法，龐籍說句實話，他僅僅是作風保守，不喜新法。倒是韓絳，他因為家族的緣由，有些不太好處置……”
　　章惇輕蔑壹笑，“有什麽不好處置的，把他們韓家廢了就是了！”
　　“叔父所言極是，只是前不久，師父保舉韓宗武出任密州知州，另外又保舉韓維出任嶺南轉運使。”
　　章衡說完，立刻閉口不言。
　　這回輪到章惇思量了。
　　韓宗武也是六藝出身，而且比章惇入學還早，是王寧安很器重的學生，只有韓維，他是韓絳的弟弟，後來經過王寧安的提拔，在皇家銀行做了很多年，理財有術，官聲很不錯。
　　王寧安在不久之前，把他們兩個都調走，這是什麽意思？
　　“莫非師父是擔心他們會阻撓處置韓家的事情，讓師父難辦？”
　　“或許也是師父想告訴韓家，他不會趕盡殺絕？”
　　“哎呦！”
　　章惇哈哈大笑，他起身拍了拍章衡的肩頭。
　　“妳小子的腦袋不差啊，連這種事情都想的清楚，厲害，厲害了！”
　　章衡連忙搖頭，“叔父過譽了，其實坐在師父的那個位置上，真不容易……他苦心培養了龐大的勢力，現在要變法，要對付外人，也要對付自己人，偏偏又是妳中有我我中有妳，怎麽處置，都挺難的，所以我們當弟子的，應該多替師父想想！”
　　章惇笑得更開心了，“行啊，妳都敢教訓我了，好，這回我聽妳的，不會趕盡殺絕，只不過韓家也該聰明壹點，不要再跟師父作對，不然就讓他們滅門！”
　　……
　　“醇之兄啊，沒想到吧，是我來辦這個案子了。”
　　文彥博壹屁股坐在了龐籍的對面，搖頭感嘆。
　　龐籍黑著臉，只是哼了壹聲。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文相公只管下令，是殺是剮，老夫認了！”
　　文彥博連連搖頭，“妳也是托孤之臣，兩朝元老，咱們之間，就不用來這壹套了，王寧安讓我來辦這個案子，就是不想趕盡殺絕，我想醇之兄也心裏有數，不然區區的章衡，如何能擋得住妳！”
　　這話透著拍馬屁的味道，難道龐籍臉色緩和許多，可突然老頭子又怒火沖天。
　　“姓文的，衍聖公乃是聖人血脈，關乎孔孟道統，妳身為孔孟門人，非但不幫著爭，而且還趨炎附勢，幫著王寧安說話，妳太讓我們失望了！”
　　文彥博苦笑壹聲，“醇之兄，我不是不想爭，我問妳，爭了又能如何？”
　　“這個，總比不爭好？”
　　“錯了，爭容易，不爭難啊！”
　　龐籍蹙著眉頭，只送給文彥博兩個字，“放屁！”
　　“好，好，好！”
　　文彥博也來了脾氣，怒沖沖道：“陛下和王寧安都是壹個意思，我爭了不過是罷官而已！可是我罷官了，這個案子會交給誰？是王寧安的門人，還是宋庠的弟子？他們這些人早就磨刀霍霍，有我在，尚且能保住幾個人，如果換成他們，可就壹個都別想跑！甚至會牽連無辜！禍及天下士人，到時候興起大獄，不知道多少人會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說到這裏，文彥博竟然有了壹絲悲壯！
　　“我是不要臉，可我是為了天下士人不要臉！有我在至少能保住壹些人，沒有我，那才是壹個死呢！”
　　“妳能保著誰？是孔家，還是孟家？”龐籍怒吼質問。
　　“我能保著妳龐醇之！”文彥博回敬道：“我說醇之兄，妳還糊塗著嗎？王寧安這壹刀是砍向了世家，孔家就是天下世家的代表，所謂殺雞駭猴，王寧安就是要拿著孔家震懾天下，這麽簡單的道理，妳怎麽看不明白？”
　　“還說保孔家，我看妳是不想活了！”文彥博怒道：“不但孔家保不了，就連韓家也不能保！他們家兩代宰執，兄弟眾多，霸占了河北那麽多的田產，還有那麽大的生意，不動他們，稅改怎麽推得下去？”
　　文彥博深吸口氣，“醇之兄，相比較而言，妳跟這些人沒有太多的牽連，不過是因為義氣而已！我勸妳壹句，退壹步海闊天空，妳都年過古稀了，真的為了那些有的沒的，把壹條命搭進去，值得嗎？”
　　龐籍最初是不屑壹顧的，可聽著聽著，居然露出了沈思之色。
　　文彥博這個老家夥妳可以鄙夷他，但是觀風向，押寶下註，這個本事天下無雙，不服不行。
　　“寬夫兄，妳說吧，要怎麽辦！”
　　見龐籍低頭了，文彥博暗暗松口氣，如果不是沒得選擇，他是真不願意和龐籍拼壹個妳死我活。
　　老龐籍之所以敢屢次跟王寧安鬥，實在是因為他的江湖地位太高了，除了托孤之臣以外，狄青是他的部下，種家，折家，都是他的部下，當初司馬光還受過他的提拔。
　　這些人都是王寧安的屬下，其實王寧安也挺為難。
　　他可以不顧壹切，處置龐籍，甚至把老家夥送到法場，可接下來呢？他怎麽面對自己的部下，難道不怕傷了人心？
　　要不說事情難辦！
　　也正是因為如此，王寧安才把文彥博推出來，他知道老家夥肯定不會較真，也正好送壹個順水人情，讓文彥博把他不好做的事情，給做了。
　　“醇之兄，衍聖公的封號已經奪回，孔家也要完蛋了，妳和孔家的瓜葛，妳上個奏疏，說清楚就是了。”
　　龐籍眉頭緊鎖，過了許久，他才長長出口氣，“可以，那韓絳呢？”
　　“他，他也不會丟腦袋的，不過官是別想做了，先罷官，讓他回家閉門思過吧！”
　　不得不說，老將出馬，壹個頂倆，文彥博用了20天的功夫，就把整個案子前後弄清楚，送了上去。
　　首先所謂孔家子孫是假冒的，但是考慮到過去了壹百多年，當時的罪魁禍首已經早就死了，所以就不以欺君之罪處置。
　　但是他們所有財產，壹律收歸朝廷，身上有案子的，還有孔家的惡奴打手，悉數交給兗州府衙論罪……其余眾人，發配渤海國，永遠不許回中原，另外，張家冒充聖人後裔，欺君罔上，全數抓起來，財產充公，交給刑部論罪……再有，這些年來，除了孔家之外，孟子的後人，還有曾子的後人，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封賞，雖然他們不如孔家作惡多端，但同樣魚肉鄉裏，做的壞事不在少數。文彥博下令，將歷年賜給這些人的財產，也都奪了回來，他上書建議，要把他們也發配西域，替國家開荒。
　　再有，就是牽連進去的兩位相公，其中韓絳和孔家勾結，唆使太學生鬧事，雖然沒有釀成巨禍，但是已經觸犯律法，立刻罷免官職，由政事堂論罪處置。
　　另壹位龐籍，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明明知情，非但沒有阻止，還跟著助紂為虐，論罪，應當將三級留用。
　　別看壹個人沒殺，但是這個結果，也足以震撼天下。
　　兩個相公倒臺了，外加上衍聖公，還有其他幾家，成千上萬的人，在壹瞬間，從天堂跌入地獄，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有人發配渤海國，有人發配西域，文彥博的手，也真是夠黑的！
　　其實從老文的處置結果，也看得出來，大宋輕易不會動死刑，除了那些罪大惡極，必須殺死的人之外，其余的，還是盡量往外發配，讓這些人替朝廷戍邊，開發蠻荒之地，也算是人盡其才，榨幹最後的價值，不能浪費。
　　只是文彥博從來不是菩薩，他沒有真正殺人，還掩飾了另外壹個野心。
　　文彥博收了孔家，張家，壹共130萬畝田，另外還有其他各家，以及和孔家有牽連的世家大族，壹共300多萬畝的田。
　　按照文彥博的意思，他希望立刻改種棉花，在兗州等地，發展棉紡，富國裕民……而且他還提議，光是這300萬畝還不夠，在三年之內，要拿出1000萬畝田改種棉花，另外，老文還迫不及待和海外商人，談成了100萬匹棉布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