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下重手

　　這世上從來不缺神通廣大的人，王寧安算壹個，文彥博當然也算壹個。
　　從王素手裏搜到了趙允讓的秘密，如果不出意外，肯定是壹場腥風血雨。
　　賬本還沒到京城，文彥博就主動找到了王寧安，壹見面老家夥黑著壹張驢臉道：“景平，老夫告訴妳，不許像青唐那樣坑人，妳要是再敢擺老夫壹道，咱們沒完！”
　　文彥博兇巴巴的，壹副老痞子的模樣，只是他覺得嚇不住王寧安，又把語氣緩和下來。
　　“二郎，這麽大的事情，沒準老夫的名字也在其中，我是真心求教，妳說應該怎麽辦吧？老夫全都聽妳的，絕沒有半點私心。”
　　人家老文掏心掏肺，王寧安也不好端著。
　　他親自給文彥博泡了壹杯雀舌。
　　“太陽沒出來的時候，十六的姑娘頂著露水上山采的，每壹片茶，都放在舌下含過，香著呢！”
　　文彥博略微喝了壹口，就放了下來，“這時候就算玉露瓊漿，我也喝不下去了，或許要不了明天，老夫就要回家抱孫子了。”
　　“行了！”
　　王寧安擺擺手，無所謂道：“我說文相公，妳都是老江湖了，咱們水賊過河，別用狗刨！趙允讓死了八年了，他留下的東西，就算再有殺傷力，也都是陳年舊事，如今汝南王府，連個耗子都沒了。陛下不會為了這點事情掀起大獄的，妳放心吧！”
　　文彥博探了探身，低聲道：“二郎，妳有什麽消息嗎？”
　　“沒有。”王寧安老實道：“我猜的，陛下多半會把賬本燒了，以示寬宏大度，安撫人心，所以就算裏面有妳，也不用害怕。”
　　聽完王寧安的話，老文略感放心，可是沈吟壹會兒，又搖了搖頭。
　　“二郎，咱們掏心窩子說話，如果是三五年前，老夫也會這麽看的，可是如今的陛下，老夫可不敢說啊！”
　　王寧安也被問住了。
　　按理說誰都希望有壹個寬厚的，笨壹點的，善良壹點的老大，下面人做事放心。原來的趙大叔就是個完美的老大。
　　可是在王寧安的鼓動之下，趙禎越來越有雄主的味道，尤其是處斬了韓琦等人之後，威勢日盛，心思更深沈。
　　哪怕是王寧安，也猜不透趙大叔下壹步會怎麽辦！
　　“文相公，妳琢磨著，陛下會怎麽處理？”
　　“很不好說。”
　　文彥博背著手道：“這次的事情實在是太大了，皇後中毒，貴妃被廢，汝南王府被殺幹凈，又牽連到王素，背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世間事有可以忍者，有不可以忍者！這幫人算計到了陛下，算計到了太子，他們把大宋朝當成了什麽？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以老夫來看，陛下應該會狠狠處置壹批人，以儆效尤。只是會處置到什麽程度，老夫可說不好。”
　　王寧安默默聽著，漸漸的他也明白了老狐貍的意思。
　　趙允讓的賬目，能牽連的官吏，都是老壹波的人物。
　　王寧安的門人弟子都是最新崛起的，和汝南王府只有仇，沒有關系。
　　也就是說，要處置的話，倒黴的多半是文彥博的黨羽。
　　老狐貍跑來是求情的，希望自己高擡貴手，趙禎追究就追究，只要王寧安不落井下石，老文就不會太慘！
　　好歹是壹朝的首相，總不能成了沒毛的雞，那多難看啊！
　　想到這裏這裏，王寧安呵呵壹笑，“文相公，今年朝廷開恩科，要取士。我想是不是把武科也加上……最好武舉的會試，請陛下親臨，不論文武，都算是天子門生。凡是錄取的生員，壹律進入軍中，從都頭做起，文相公以為如何？”
　　如果跟不上跳躍的思維，肯定不明白王寧安說的什麽意思，趙允讓的賬本和武舉有什麽關系？
　　可文彥博明白，王寧安這是替將門爭取福利了。
　　事到如今，大宋的朝堂，還是文官把持，諸位相公當中，純粹的軍人只有壹個狄青，至於王寧安，最多半文不武。
　　說到底，還是武夫的人才太少了，可用的不多。
　　而且又要駐守四方，任何壹個國家，總是和平的時間，遠多於戰爭，沒有仗打，武夫就沒有施展拳腳的空間。
　　王寧安盤算著，先把武舉正規化，讓文武並重，軍官素質提上來，本事越來越大，日後在朝堂發言的機會也就多了。
　　咱不追求太多，至少樞密院要武人說了算吧！
　　文彥博心知肚明，可是他能拒絕嗎？
　　當然不能，妳要是不答應，王寧安就借著這事，慫恿趙禎，大開殺戒，把妳文彥博的手下壹掃而光！
　　老少兩只狐貍，大眼瞪小眼，過了許久，文彥博壹拍大腿，憤憤道：“就這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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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倆剛分開不久，趙禎就讓人把他們叫到了宮裏。
　　這時候曹佾和楊懷玉都趕了回來。
　　趙禎臉色非常難看，隨時處在爆發的邊緣。
　　“朕糊塗了好多年，還真以為趙宗實眾望所歸，是繼承大統的不二人選，真是想不到，根本是花錢買來的！諷刺，太諷刺了！我大宋的士人官吏，就這麽點節操嗎？就這麽不開眼！壹個個都被錢堵了心竅！朕還能指望他們治理國家嗎？”
　　趙禎粗略翻看壹遍，短短的過程當中，趙大叔的後背就被冷汗濕了三回！
　　不得不說，老哥哥趙允讓，可真夠厲害的！
　　眾所周知，開封居不易，很多新科進士，剛進入官場，沒有顏如玉，也沒有黃金屋，日子還緊巴巴的。
　　三十年前的俸祿遠沒有現在這麽高……當時的趙允讓剛剛在宗正寺掌權，京城的許多祭壇府邸，都是宗正寺負責。他便利用工程采購，故意給予壹些官吏便利。
　　比如某個官員，可以和木器行聯手，先占有三成幹股，然後趙允讓便采購這個木器行的貨物，按股份分成，壹年下來，便有幾百上千貫的紅利，比起俸祿要多幾倍。
　　就這樣，許多官員被趙允讓買通了，隨著他們地位越來越高，和趙允讓的合作越來越深，慢慢的就成為利益共同體。
　　他們見趙禎無子，都想當從龍功臣，便替趙允讓搖旗吶喊，制造聲勢。
　　這也就是當年銅價大戰的時候，汝南王府能動用上千萬貫，能得到文官全力配合的奧妙……
　　不得不說，趙允讓的確是個天才，他最初做這些，或許僅僅是為了自保。
　　畢竟他被抱養，幾乎成了皇帝，新君登基，難免會被猜忌，需要有人替他說話。
　　但是到了後來，趙允讓野心膨脹，便大肆拉幫結派，形成了壹股極其強悍的力量。假如不是王寧安出奇招，挫敗了汝南王府，大宋的江山會落到誰的手裏，還真不好說。
　　趙禎面前的幾個箱子，裏面就擺著這些年的賬目。
　　記載了趙允讓通過何等手段，給官員輸送利益，錢款數目，壹壹在冊。
　　雖然大宋治理貪汙不算嚴格，但是眼下汝南王府卷入弒君大案，已經徹底覆滅，誰和汝南王府有金錢往來，就難逃幹系。
　　“兩位愛卿，妳們怎麽看？”
　　趙禎問到了王寧安和文彥博。
　　老文低垂著眼皮，他是不會先說話了，免得被坑了。
　　王寧安眨眨眼睛，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這麽大的事情，臣可不敢說。”
　　“那朕讓妳說呢？”
　　顯然，趙大叔不想放過王寧安。
　　“這個……官員貪墨，利用工程款項，大撈其利，理當嚴懲……只是許多案子，年頭太久了，已經沒法查實，孤證不立，臣恐難以服眾。”
　　王寧安字斟句酌，說的很小心。
　　畢竟這麽大的炸彈，誰知道會牽連多少人……
　　他說完之後，文彥博終於仗著膽子道：“陛下，王相公所言不錯，趙允讓喪心病狂，惡貫滿盈，他留下來的東西，很難說是真是假，如果興起大獄，或許人心浮動，反而不利於朝局穩定。”
　　趙禎輕笑了壹聲，“兩位愛卿的意思是要放過了？”
　　不等他們回答，趙禎就把臉壹沈。
　　“哼，刺殺朕和皇後，阻撓立儲大事……是壹個王素能做到的嗎？這背後有多少人？他們是不是趙允讓的黨羽？”
　　嘚……
　　王寧安壹聽就猜到了，趙大叔這是不想輕輕放過……只是這麽多年的陳芝麻爛谷子，能弄得清楚嗎？
　　反正他是沒辦法，幹脆學著文彥博低頭裝死狗。
　　趙禎氣呼呼罵了好壹陣子，突然又笑了起來。
　　“兩位愛卿，妳們都說不好查，朕也是這麽看，但是，先有王拱辰和韓琦，現在又冒出了趙允讓的賬本！我大宋吏治崩壞，百官肆意胡為，這總不是假的吧？”
　　王寧安和文彥博連忙點頭，“陛下聖明，所言極是。”
　　“既然吏治出了問題，那就要整頓！”
　　趙禎道：“上次審計司查了壹部分衙門，還不夠，這次給朕全面清查，從政事堂以下，壹直到地方州府，壹個都不要放過！凡是貪瀆之吏，全都要清理幹凈！”
　　“兩位愛卿，妳們下去之後，立刻著手去辦，要從速從重，朕要盡快看到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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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宮裏出來，王寧安把兩手壹攤。
　　“文相公，我跟妳同進退，把官家都得罪了。”
　　文彥博都哭了，“二郎啊，得罪也沒用啊！陛下這是借題發揮，要下重手了，還不知道多少人要倒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