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0章 劍氣

　　木老頭？
　　街角的人影壹晃，顧慎為已經認出對方的身份，他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昨晚觀察初南屏遇刺現場的時候，他已經有七八分把握刺客就是木老頭，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木老頭什麽時候學會了完整的死人經？
　　荷女也認出了木老頭，與顧慎為互視壹眼，兩人同時生出強烈的疑惑與敵意，經過最簡單的推論，他們都認為對方是泄密者，而且今晚的行動是壹個陷阱。
　　就在這壹剎那，兩人生出先發制人的決心，他能感覺到她那磅礴的殺氣，她則從他的眼神中看出冷酷無情的意誌。
　　兩人多次為敵，但這是第壹次萌生真正的殺機。
　　壹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兩人的對峙，也讓他們突然明白壹個事實，木老頭躲躲藏藏，恰恰表明這並非陷阱。
　　顧慎為與荷女同時躍上附近的屋頂，順著木老頭的消失的方向追去，彼此相隔十余步，謹慎地保持著安全距離，他們之間的信任已經比壹層紙還要薄。
　　在他身後，傳來中原人驚愕地叫聲：“駱啟康！怎麽會是駱啟康？”
　　因為那壹瞬間的殺機，兩人失去了木老頭的蹤跡。
　　顧慎為跳進壹座無人居住的宅院裏，他確認此地無人，因為這裏是許小益買下的產業，以備不時之需，類似的地方分布在璧玉城各處，顧慎為記得其中大部分。
　　荷女猶豫之後才跳下來，兩人互相觀察，雖然殺機不再強烈，信任卻沒有完全恢復。
　　顧慎為先開口，“木老頭從上官鴻那裏得到經文？”
　　“就算上官鴻嘴不嚴，木老頭也只能得到壹部分經文，反倒是妳，木老頭壹直跟在妳身邊，他這麽做必有目的。”
　　顧慎為搖搖頭，“不可能，我從來……”突然他想起壹件事，壹下子沒有那麽自信了。
　　“想明白漏洞在哪了？”
　　“死人經的原書，我把它留在金鵬堡，上回潛入的時候，木老頭曾經失蹤過壹段時間。”
　　“妳沒把它帶出石堡？”荷女顯露出些微的驚訝，然後想起大概正是因為自己的那次“背叛”，龍王才沒有將經書帶在身上。
　　顧慎為沒想那麽多，他又搖搖頭，“還是不可能，木老頭怎麽會知道經書的事情？當時只有我壹個人。”
　　“真的只有妳壹個人？”
　　顧慎為聽出荷女話中的譏諷意味，馬上明白她的意思，“上官如不知道，我們從來沒有談論過死人經。”
　　荷女無所謂地微微聳肩。
　　顧慎為想不透原因，他知道，必定是某個關鍵環節出了問題，才會導致木老頭得到經書，可他現在壹點線索也沒有，也沒辦法再想下去，於是換了壹個話題，“妳的劍法，跟從前不太壹樣了。”
　　“嗯。”荷女顯得心不在焉，“無道神功與死人經同出壹源。”
　　顧慎為對此壹清二楚，死人經結尾部分的怪文與無道書的開頭壹模壹樣，表明這兩套武功很可能是同壹個人創立的。
　　“散功之後的無道神功是這樣。”荷女擡起左手，朝著龍王的方向輕輕推出壹掌。
　　這壹掌看上去平淡無奇，顧慎為卻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好像有壹個隱形的敵人正在發起偷襲，猛然間，本能促使他將五峰刀拔出壹半，擋在左側腹部。
　　壹柄無形的劍與刀身相撞，勁力不是很大，顧慎為卻大吃壹驚，突然間明白了許多事情。
　　駱啟康的目光仍然極為精準，壹照面他就發現荷女的殺招藏在左手，而不是右手的劍上，這讓他束手束腳，最後寧可挨上真正的壹劍，也要避開敵人的劍氣。
　　天下只有兩個人的無道神功達到散功境界，壹個是荷女，另壹個是獨步王。
　　顧慎為現在知道自己當初在通天關的逃跑有多麽幸運，獨步王若是壹上來就使出左手絕招，他十有八九躲不過。
　　“沒能殺死駱啟康，我只好換壹種方式還妳的人情了。”荷女淡淡地說，“獨步王練出了劍氣，但他沒學過死人經，施展得比較勉強，所以他極少使出這壹招，現在只有我能打敗他。”
　　原來荷女的“還人情”不只是顯示劍氣，而是要代替龍王與獨步王比武。
　　駱啟康死了，獨步王等於不戰而勝，城主比武只剩下四個人：上官伐、上官如、顧慎為與荷女。
　　顧慎為收刀入鞘，“謝謝，我有辦法對付獨步王。”
　　“隨妳。”荷女並不堅持，“順便妳也想辦法對付我吧。”
　　城主比武只有壹個勝利者，顧慎為要與獨步王對陣，那麽或早或晚都得過荷女這壹關。
　　顧慎為沒有接她的話，而是說道：“在木老頭這件事上，我希望咱們能聯手。”
　　“沒人再有資格修煉完整的死人經。”荷女說，轉身躍墻而出。
　　顧慎為留在庭院裏，他有許多事情需要思考，全然不知昨晚發生了壹連串的意外，璧玉城因此即將大亂。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許小益推開院門沖了進來，因為長時間騎馬奔波，臉部通紅，看見龍王，大大地出了壹口氣，“終於找到了，龍王，出大事了！”
　　莫林遇刺、羅寧茶帶著上官成失蹤、韓無仙與韓芬同時下落不明、龐靖失去理智正帶著大隊人馬四處尋仇並下令調動城外的軍隊，許小益快要被這些消息弄得暈頭了，不過說得還是非常簡略清晰。
　　顧慎為這才知道昨天晚上北城有多熱鬧，而所有事情或多或少都與木老頭有關。
　　……
　　狹窄的巷子裏，中原武人與士兵已經失去最初的警惕與緊張，都護官大人與獨步王密談已久，看樣子是打不起來了。
　　那名壹直在嘔吐的武人終於平靜下來，在同伴的攙扶下站在墻邊，對所有人的疑問壹律回以搖頭，他絕不想復述自己見到的恐怖場景。
　　泰山派的聞顯是名粗獷的壯漢，絡腮胡子占據了多半張臉孔，向來以膽大著名，見此人總是搖頭不語，心中十分不耐煩，大聲道：“劉子悅，妳沒見過死人嗎？待我進去看看，有什麽可怕的？”
　　立刻有人提醒他：“小心屋裏有毒。”
　　“我什麽都不碰不就得了？”聞顯大大咧咧地說，看了壹眼地上的屍體，心中也有些惴惴，深吸壹口氣，給自己壯膽，邁步向躺著屍體的院子走去。
　　壹走進小小的院子，聞顯就後悔了，房門沒有關，雖然看不到裏面的情形，可是隱約能嗅到壹股奇怪的氣味，讓他的胃很不舒服，就算沒被嚇著，吐個沒完也是件極為丟臉的事情。
　　聞顯咳了壹聲，好像是在告訴裏面的死人他要進去了。
　　街上，武人與士兵們都望著院門，尤其是那名叫劉子悅的嘔吐者，他希望看到聞顯的狼狽樣子，好洗刷自己的膽怯名聲。
　　呯！院子裏傳來壹聲悶響，巷子裏眾人全都嚇了壹大跳，同時後退數步，緊握兵器，蓄勢待發。
　　緊接著是壹連串的慘叫，聞顯從院子裏奪門而出，頭發、胡子、衣服，從頭到腳，燃著好幾處火苗，急得他在地上連翻帶滾，樣子既可怕又可笑。
　　泰山派的幾名弟子剛要上前救援，劉子悅卻比其他人都謹慎，叫道：“當心，這火不對勁兒。”
　　的確，聞顯身上的火苗並不旺盛，可是任憑他如何翻滾，總是不滅，最古怪的是，火苗散發出不成比例的濃煙，很快就將聞顯整個人淹沒其中。
　　沒有人敢上前了，泰山派諸人也只是比別人站得更近壹點，大聲叫著“師叔”，捂著鼻子不敢邁出壹步。
　　對面的院子裏走出龐靖的壹名隨從，大聲喝問：“怎麽回事？”壹看到那股詭異的濃煙，他的第壹反應也是捂鼻關門。
　　獨步王的壹名手下越墻而出，對濃煙毫無所懼，沖進去抓起聞顯，啪啪壹頓拍打，拋了出來。
　　泰山派弟子不得不接住師叔。
　　聞顯沒死，只是須發七零八落，衣服露出幾個大洞，比此前壹直嘔吐不止的劉子悅還要狼狽。
　　“裏面什麽樣？妳看到什麽了？”見聞顯身上不像有毒，壹群武人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詢問。
　　聞顯現在理解劉子悅為什麽壹直面對眾人保持沈默了，這些好奇者無異於當眾揭傷疤，於是惱怒地說：“什麽也沒看見，我剛要進去就遭到了偷襲。”
　　聽說院子裏有埋伏，眾人壹驚，紛紛散開，可是沒人敢穿過濃煙查看情況，反正都護官大人沒有下令，他們也無需輕舉妄動。
　　濃煙漸漸散去，死人的院子裏沒有任何異動，數百雙眼睛盯著那裏，誰也不開口，直到某人驚奇地說了壹聲，“咦，那個小孩沒了。”
　　果然，吐血而亡者的臂彎裏明明躺著壹個孩子，據說全身是毒，看樣子還有呼吸，這時卻已不見蹤影。
　　“裏面的壹個死人好像是他的親娘。”有人小聲說道。
　　擡著望著萬裏晴空，朗朗白日之下，人人都感到身上掠過壹絲涼意。
　　巷口又傳來壹陣騷亂，“龍王，龍王來了，就壹個人……”
　　人群自動向兩邊讓開，巷子卻因此更加狹窄，龍王果然是壹個人來的，步行，對近在咫尺的刀劍叢林無動於衷。
　　龐靖曾經下過命令，看見龍王和獨步王就壹擁而上，可他此時正跟獨步王密談，外面眾人都自覺地認為此前的命令無需遵守。
　　龐靖得到消息，已經走到院門口迎候，盯著龍王步步走近，冷冷地說：“妳來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