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6章 孟二

　　荷女希望追尋從前的感覺。
　　那時的歡奴，對荷女從警惕到有條件的合作，最後到徹底信任，經歷了壹個緩慢的過程。
　　她想，這回也會同樣如此。
　　她甚至覺得，現在的龍王，對她的信任來得太早了，她不僅立刻跟三年前壹樣，擔任藏在暗處的護衛，而且還有機會參與每壹項陰謀。
　　所以，她目睹了壹撥撥來向龍五獻媚的各方人士，看到蕭鳳釵與呂掌櫃在壹番掙紮之後，跟其他人壹樣向龍王低頭，心甘情願為他奔走，懷著建立巨大商網的美夢離去。
　　她還看到了神秘人傍晚時分送到的紙條，那上面宣稱初南屏和鐵玲瓏兩人被關在菩提園，並且邀請龍王前去領人。
　　但也有她不甚了了的事情，比如她提供了殺人於無形的毒藥，卻不知道龍王是如何將這毒藥送進孟明適口中的。
　　龍王坐在書桌後面，陷入不設防的沈思，荷女從藏身之處現身，覺得這場景如此熟悉如此令人心動，以至於顯得極為不真實。
　　“妳知道，那是壹個陷阱。”荷女語氣輕緩，既不是勸說也不是分析，而只是在擺明壹個簡單的道理。
　　顧慎為知道荷女話中所指，雖然他從未表露出對那張紙條的興趣，但是他的心事永遠瞞不過她。
　　“這個陷阱過於簡單了點，金鵬堡知道我不會上當的。”顧慎為的語氣沒有荷女那樣平靜，他正在給自己找前去冒險的理由。
　　“妳的疑心向來很重，這回怎麽輕信了？金鵬堡裏不乏了解妳的人，沒準就是想用最簡單的騙術來蒙過妳。”
　　顧慎為沈默不語，荷女說的沒錯，按他的習慣，從正常的事情件中挖掘陰謀的跡象，才是正常的，主動為壹件陰謀尋找不成立的理由，的確很罕見。
　　荷女非常驚訝，隔了三年多，她竟然還能準確無誤地感覺到這個男人的壹切想法，可這還不如無知更令她好受，“那兩個人對妳很重要。”
　　這正是顧慎為在等的話，“是，他們的忠心經過考驗。”
　　顧慎為沒發現這句話中隱含的傷人意味，荷女心中壹顫，卻駕輕就熟地掩飾住了，在這方面，她壹直比他做得更好，“或許我們能避開陷阱救出他們。”
　　顧慎為擡頭望著荷女，發現自己正違背本意，重新對她產生好感，與荷女對話，就好像在自言自語，再沒有人跟他有過這種默契，這也是他三年多來壹直尋找而未成功的感覺。
　　“軍師不會同意的。”顧慎為說，他其實不怎麽在乎方聞是的想法，但這次不壹樣，菩提園裏很可能埋伏著金鵬殺手，他的闖入會給獨步王提供結束臨時停戰的借口。
　　“咱們也沒打算讓別人知道。”荷女用這壹句話結束了討論。
　　兩人暗中潛入北城，除了姜，沒讓任何人查覺，與野馬的決戰剛壹結束，姜就執意從北城返回龍王府，她成為掩飾龍王去向的最佳人選。
　　顧慎為沒有直奔菩提園，而是拐彎抹角來到東城邊的壹座小宅院，與荷女在附近巡查壹番之後，他單獨跳進去，她守在外面。
　　荷女與曉月堂弟子在璧玉城經營多時，對這裏的情況極為熟悉，所以她馬上想起這宅子的主人是誰，同時明白了向孟五公子投毒的人是誰。
　　孟玉尊白白殺死十幾名奴仆，壹點也沒想到真正的兇手是自己的另壹個兒子。
　　孟二公子明恕，算是名妓蕭鳳釵最穩定的情人，與龍王幾乎沒有過交往，顧慎為在蕭鳳釵家中見過他壹次，而且從她嘴中得知，孟明恕是壹個有野心的男人。
　　雖然那野心還有些遮遮掩掩，但是顧慎為敏銳地意識到，只需要澆上壹點花火，它立刻就能熊熊燃起。
　　孟氏是依附在金鵬堡身邊的另壹座高山，想要擊垮它，必須從其自身的裂痕入手，顧慎為對此駕輕就熟。
　　孟明恕相貌英俊，氣質與高傲的四弟、放蕩的五弟截然不同，沈隱內斂，即使在龍王第壹次突然出現在眼前時，也沒有驚慌失措，甚至大致猜出了對方的意圖。
　　那次談判極為順利，誰也沒有遮掩躲藏，而是開誠布公，雖然沒有提出具體的合作計劃，但是兩人發現對方身上都有自己缺少的力量，彼此間的印象頗佳。
　　幾天前，顧慎為第二次來見孟明恕，這壹回的談判更深入壹些，相互提出自己的要求。
　　顧慎為想殺死孟明適，理由是要再給孟玉尊壹個教訓，同時在孟氏與石堡的緊密關系上狠狠敲打壹下。
　　龍王與大雪山在表面上都不能參與到這件事當中，因為即將迎娶上官如的孟明適，已經算是半個金鵬堡的人。
　　龍王需要孟二公子的協助。
　　孟明恕想要殺死大哥，理由更加簡單直接，他要繼承龐大的孟家產業，自從與龍王見面之後，這股野心已經日益膨脹，他決定要不顧壹切地實現。
　　孟明恕與大哥孟明寬同父同母，只是晚生了壹年多，能力也不差，最後能分得的家產卻不及大哥的十分之壹，這讓他對命運感到不公。
　　同樣，孟明恕也不能參與到謀殺大哥的事件中，父親孟玉尊並不傻，大兒子明寬要是意外身亡，他第壹個懷疑的人就是二兒子。
　　孟氏不是金鵬堡，對兄弟相殘這種事，沒有獎勵只有懲罰。
　　所以，孟明恕也需要龍王的協助。龍王和孟家對立，大哥只有死在龍王手中，父親才不會懷疑他。
　　兩人唯壹需要註意的問題是，他們的合作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即使是蕭鳳釵，孟明恕也只字不提。
　　因此，第三次見到龍王，孟明恕很驚訝，但馬上恢復鎮定，他正好也有話要問，“我聽鳳釵說，妳打算在西域建立第二個商網，能與孟氏媲美。”
　　“嗯。”
　　“妳不要忘了咱們之間的協議。”孟明恕有點著急，他想繼承完整的孟氏產業，不是虛有其表的名頭。
　　“等妳掌權那壹天，妳會發現自己很容易就能解決這些競爭，妳的地位會因此更加穩固。”
　　孟明恕半信半疑，他對龍王的手段越來越心生警惕，這個比他小十來歲的男子，比他的父親還要老謀深算，“我希望這壹天早點到來，而且希望到時候孟氏的產業大致上還是完整的。”
　　“妳會如願的。”顧慎為相信自己已經牢牢握住這位孟二公子的命脈，“我想知道，菩提園裏是不是有陷阱在等著我。”
　　孟明恕露出壹絲諷刺性的微笑，譏笑的卻不是龍王，而是自己的父親，“父親覺得妳早晚會去菩提園，所以花大力氣設下陷阱，動用了大概上百人，細節我不知道，但他說了，活捉龍王，重賞壹百萬兩，殺死龍王，也賞五十萬兩。”
　　“今晚我就要去菩提園。”
　　孟明恕覺得，即使沒有他的提醒，龍王也不會上當受騙，所以，當他聽到這句回答之後，壹時間竟然沒反應過來，這不是他印象中詭計多端的龍王，“龍王去菩提園做什麽？”
　　孟明恕不由得想起那些他曾經不以為然的風言風語，如果龍王將女色看得如此之重，他得重新考慮兩人之間的協議了，他希望自己倚仗的是壹位殺伐果斷的梟雄，而不是重色輕利的毛頭小子。
　　“我有兩位重要的幫手被抓進了菩提園。”
　　龍王的鎮定打消了孟明恕的部分疑慮，“有點冒險，但可以壹試。”他不了解菩提園陷阱的詳細，只能說出大概情況。
　　顧慎為聽完之後立刻離去，在宅外與荷女匯合，在三更之前來到菩提園。
　　荷女還是什麽都沒有問。
　　在菩提園東北的壹座假山上，壹名身穿黑鬥篷的女子正在焦急地等待龍王，就是她，在傍晚時分送去紙條，約龍王在這裏見面。
　　“是妳嗎？”看到腰下有兩柄兵器的人影出現，女子小聲問道。
　　顧慎為點點頭，他獨自現身，荷女藏在附近。
　　“啊，小姐說妳會來的，她得到消息，園子裏有壹座地宮，那兩個人就關在裏面，她好容易才弄到……”
　　顧慎為的五峰刀突然出鞘，架在對方的脖子上。
　　“龍王……”女子眼神中流露出驚慌。
　　“妳不該叫她‘小姐’。”顧慎為冷冷地說，他相信，即使穿了三年多的女裝，上官如還是不會喜歡“小姐”這個稱號，在四諦伽藍山門前的驚鴻壹瞥即是明證。
　　“我……”女子的聲音也顫抖了。
　　“她住在哪裏？”
　　女子似乎不想回答，直到脖子上的五峰刀力道加強，她才指向西南，“睡蓮齋。龍王，我沒撒謊……”
　　顧慎為收起刀，女子軟軟倒下，脖子上留下小小的傷口。
　　孟明恕不知道上官如的具體住處，但據他所知，孟玉尊所設陷阱都離上官如遠遠的，不敢讓她發現壹點蛛絲馬跡，他這位有名無實的兒媳可不怎麽聽話。
　　果然，孟玉尊希望將龍王引向地宮，上官如的住處睡蓮齋正好遠離園心湖，位處菩提園西南角。
　　顧慎為與荷女退出菩提園，兜了壹個大大的圈子，來到睡蓮齋外面，潛伏在壹座屋頂，隔墻向裏面窺望。
　　夜色深沈，院內寂靜無聲。
　　顧慎為突然不知道自己來這裏做什麽，所謂初鐵二人在菩提園已經被證明是壹場騙局，他應該就此離開才對。
　　荷女又壹次猜到顧慎為的心事，小聲說：“妳殺了人家的夫君，總該當面解釋壹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