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3章 信任

　　荷女與她帶來的九名曉月堂弟子，證明了自己的實力，當她們突然冒出來，從背後殺死前院的幾名得意樓弟子之後，彭仙人等人才追過來。
　　野馬幫當中只有彭仙人看清了荷女的劍勢，他沒有害怕，反而露出驚喜的神色，“就是它，就是它。”說罷不顧壹切地撲上去。
　　顧慎為從來沒見過如此愚笨的高手，竟然在不知底細的情況下與對手生死相搏。
　　彭仙人是高手，但是《死人經》劍法就是壹招殺死高手的劍法。
　　彭仙人本來有機會躲過這壹劍的，但他太興奮了，如同飛蛾撲火，至死也沒有後悔，“天下無敵的……”他說了半句話，倒在荷女面前。
　　荷女不等屍體倒下，已經順手割下頭顱，躍上房頂，高高提起戰利品，在越來越明亮的晨曦中向後院眾人展示。
　　野馬幫的許多人打了壹陣才發現房頂上的異樣，每個人的第壹反應都是逃跑，彭仙人是他們當中武功最高者，他的被殺，幾乎意味著行動失敗。
　　壹方的圍剿變成了另壹方的追殺。
　　顧慎為再次繞著龍王府飛奔，將路上碰到的每壹名逃亡者殺死。
　　大雪山劍客與林小山率領的幾名刀客，驚訝地望著出人意料的援兵，尤其這些殺人如麻的援兵竟然都是女子！
　　劍客們最先接受不了，齊聲怒吼，追擊逃跑的敵人，腦子裏只有壹個念頭，必須比這些女人殺得更多。
　　還是有數十名野馬幫成員逃出龍王府，卻在逃亡路再次遭到伏擊，另有二十名曉月堂弟子潛藏在附近的街巷裏，像壹張巨網，稀疏卻壹條魚也不漏過。
　　朝陽升起，龍王府內外已經變成了停屍場，野馬幫傾盡全力發起的決戰以慘敗告終，只有極個別人成功逃掉，近百人全都命喪於此。
　　遺憾的是，首領野馬從始至終沒有出現，他好像預感到了陰謀，讓手下來送死，自己深藏不露。
　　顧慎為站在前後院中間的房頂上，望著燒焦但沒有倒掉的旗桿，心中湧起壹陣陣欣喜若狂的滿足感，這才是他喜歡的戰鬥，壹連串的陰謀與伏擊，手裏永遠掌握著主動權。
　　只是，今天掌握主動權的手不只他壹只。
　　荷女帶著二十九名曉月堂弟子回到龍王府，她才是更有力的手。
　　顧慎為看著她，等她的下壹步反應。
　　幸存的龍王府護衛們也看著這群身穿黑裙短衣、臉上蒙著黑紗的女煞星，就是最老辣的大雪山劍客，也在心中生出壹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除了荷女，其她人都拿著狹刀，她們的殺人方式簡單而直接，壹招發出奮不顧身，好像身後有惡魔鞭策，每壹刀都擊中要害，不等敵人倒地，立刻割下頭顱，扔到壹邊。
　　荷女收起長劍，只有她沒在臉上遮著黑色面紗，臉上帶著若無其事的極淺微笑，殺氣壹掃而空。
　　由她帶頭，全部曉月堂弟子單腿跪下，齊聲道：“屬下參見龍王。”
　　這壹場戰鬥帶來的影響極其深遠，最先有所感覺的是遠在北城的方聞是，他在議和會上遇到的許多障礙突然間迎刃而解，金鵬堡似乎急著達成永久性的停戰。
　　曉月堂的名字沒有暴露。
　　除了顧慎為，沒人知道荷女已經帶著《無道書》投向曉月堂，有些人還記得這名神色溫婉的女子，以為她還跟從前壹樣，是殺手楊歡的夥伴，這些年來沒有現身，是奉龍王的命令暗中訓練女殺手。
　　龍王因此名聲大噪，天山宗改變態度，又來與他聯合，即使宗內成員被當成誘敵的犧牲品，也毫不在意。
　　這是顧慎為與荷女達成的協議，壹直到金鵬堡覆滅之前，曉月堂不會公開亮相，堂內壹百多名弟子，只有三十人公開歸順龍王府。
　　許小益聽到消息立刻由北城趕回龍王府，哀嘆那二百萬兩銀子，“早知這樣，不如讓我姐姐多拿點好了。”
　　許煙微風風火火地也趕來了，雙手叉腰，怒容滿面，壹點也不關心龍王的損傷，在她看來，龍王能贏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龍王，妳、妳也太狠了，拿假銀子給我，我差點讓人給殺了。”
　　許小益眼前壹亮，“銀子是假的？真的呢？難道……不對，孟氏送來的時候我親自驗證過，十足銀。”
　　“這筆銀子對大雪山很重要，我當然不能讓強盜們平白掠走。”顧慎為淡淡地說道，錢是爭霸的基礎，不能隨意讓人，早在幾天前，他已經命林小山帶領最受信任的三個人，在冰殼的掩護下，連夜將銀子搬走，再用壹堆染色的鉛鐵偷梁換柱。
　　許煙微喜笑顏開，“原來是這樣，真銀子呢？龍王，我可是為妳做事，這個……”
　　“從小益那裏支壹萬兩。”
　　許煙微跳了起來，張開雙臂，想要撲向龍王，擺出姿勢卻沒敢上前，她來龍王府已經屬於抗命，不能再過分了。
　　顧慎為本來就已經很冷的面孔又冷下三分，“可要是連續壹個月提供不了有用情報的話，所有錢連妳雇的地方，我都要收回來。”
　　“那是當然。”許煙微從來不擔心自己撬開男人嘴巴的能力，“我現在就有壹條情報。”
　　顧慎為知道她要說什麽，但是沒等他阻止，她已經嚴肅地開口了，“後天就是正日子，再不救出來，她可就歸別的男人了。孟明適是什麽貨色？連我嫁給他都覺得跌價，何況……”
　　龍王已經轉身走了，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動刀，在他的生活中，沒有幾個真正值得相信的人，大雪山劍客虔誠的跟隨龍王，但不是作為人，而是當成半神，只有這姐弟兩，還有初南屏、鐵玲瓏，是他身邊少有的接近於親友的人。
　　殺戮固然讓他興奮，有幾個不想殺的人卻令他心內平靜。
　　荷女在後書房等著他，今天淩晨的合作只是壹分獻禮，兩人還有更多話沒有說清楚。
　　顧慎為這兩天壹直在想著壹件事，所以壹見面就問她：“前些日子，是曉月堂出懸賞想要我的刀劍吧？”
　　荷女坦然點頭，“堂主覺得神兵利器不能浪費，結果龍王安然無恙，所以她改變主意，準備跟妳聯手了。”
　　“妳呢？妳又為什麽？”顧慎為問道，在他心目中，最忌憚的人物，不是那個高大美麗的堂主，而是眼前這名含蓄收斂的女子，“妳盜回《無道書》，又傳授《死人經》，肯定是大功臣，堂主很聽妳的話吧？”
　　“堂主信任我，讓我主持璧玉城的事務，至於我為什麽要跟妳合作，因為我需要妳的幫助。”
　　顧慎為微揚起頭，聽她繼續說下去。
　　“妳的走火入魔還沒好吧？”荷女突然改變話題。
　　顧慎為體內生起壹股抑制不住的寒意，他差點想現在就動手，與這個給自己帶來巨大痛苦的女人決鬥，“是。”他說，語氣平淡，“每壹到三個月發作壹次。”
　　荷女沒有顯出任何過意不去的臉色，垂下眼簾，說：“無道神功是壹套邪門的內功，妳有走火入魔的隱憂，我有功力全消的麻煩。”
　　顧慎為知道荷女的意思，修煉無道神功，早晚會有幾個月時間的散功，期間丹田內沒有壹絲內息，與常人毫無區別，甚至打不過壹名普通的刀客。
　　獨步王上官伐曾經有過這種經歷，他們都看在眼裏。
　　“妳想讓我在妳散功的時候當護法？”顧慎為猜不到荷女會有這個想法，形勢強迫他們聯手合作，但他們仍是敵人，早晚有壹天會刀劍相見。
　　荷女點點頭，“這是壹種互惠協議，妳幫助我，我也會在妳對抗入魔時保護妳。”
　　“我們已經信任到這種地步了嗎？”顧慎為忍不住挖苦道。
　　“這不是信任。”荷女輕聲糾正，就跟從前壹樣，歡奴制定計劃，由她修補其中的小漏洞，“這是唯壹的選擇。璧玉城裏到處都是敵人與陷阱，妳有地方可以安全地躲藏、身邊有可用的人嗎？”
　　顧慎為被她說中了心事，他在走火入魔時的確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十幾天的經歷已經充分說明這壹點，即使是初南屏，也不是理想的護法，少年劍客缺少殺手的氣質與習慣，這讓他的守護有時候會露出漏洞來。
　　可是要信任荷女？他做不到，起碼現在做不到。
　　“妳知道，我不可能殺死妳，也不會允許別人殺死妳。”荷女突然換了壹種語氣，有壹絲哀怨，又有壹絲激動，“我的心意從沒變過，要看著妳走火入魔而死，但我不會采取任何手段阻止妳對抗走火入魔。”
　　顧慎為覺得自己已經很擅長控制情緒了，但是這股怒火太過強大，差壹點就將他燒得失去理智，他的手已經握住劍柄，又松開了，他現在功力尚未完全恢復，不是她的對手，不可意氣用事，他告誡自己。
　　荷女看出龍王的情緒變化，自己卻恢復冷靜，慢慢吐出壹句話，“還有什麽人比執著的敵人更值得相信？”
　　“妳又何必相信我？曉月堂裏高手如雲。”
　　“沒錯，可她們只為凝血定腦丸做事，我怎麽敢在毫無抵抗之力的時候接受她們的保護？”
　　“這是壹個理由。”顧慎為說，既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
　　荷女似乎覺得兩人已經達成共識，所以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問道：“接下來呢？野馬幫壹時半會沒法東山再起了，咱們的下壹個目標是誰？”
　　顧慎為看著荷女，對下壹個目標他已經考慮了很長時間，“孟氏。”
　　荷女的眉頭微微壹挑，仍跟從前壹樣，她明白歡奴的壹切心思，但輕易不會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