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2章 保橋

　　戰爭好像長了翅膀，僅僅壹夜之隔，還沒有任何壹名士兵逃回逍遙海北岸，金鵬軍慘敗的消息已經傳到惠國都城，言之者鑿鑿，不由得人不信，整座城市立刻陷入末世般的混亂。
　　這是壹座奇特的城市，擠滿了各國王室成員與來路復雜的投機者，絕大部分人都在金鵬軍身上押下巨大賭註，本以為穩賺不賠，對血本無歸未做任何準備。
　　天剛蒙蒙亮，壹輛馬車疾馳穿過城門，馬夫衣裳不整，好像還沒起床就被拽起來塞到座位上，城門衛兵愕然不解，很快就有人認出來，“那不是安王的馬車嗎？難道龍王已經被打敗，他急著回國重奪王位？”
　　事實與此正好相反。
　　老安王掀起逃亡的熱潮，午時未到，城門已經人滿為患，馬車碰撞，經常會掉出壹地金銀珠寶。
　　那些能將財富打包帶走的人還算幸運的，更多的投機者發現自己騎虎難下，本就為數不多的牲畜已被搶奪壹空，大量的貨物被困在城裏，就此舍棄損失太大，留在這裏卻是危機四伏。
　　戰爭是壹樁生意，專門供應物資的大商人不用說，對小商小販也是不可多得的生財良機，那些出生入死賺取餉銀的士兵，在戰鬥前後總是特別大方，揮金如土，吸引西域各地嗅覺靈敏的商人與妓女。
　　眾人心中惴惴，彼此打氣，“龍軍也需要美酒和女人，咱們又不是孟氏，專門服務金鵬軍，只要是客人，壹律公平對待，龍王犯不著對咱們下狠手。”
　　偏偏是璧玉城孟氏，反應甚至比老安王還要快，早在幾天前，突然運走壹大批貨物，據說裏面全是成箱的金銀，金鵬堡發給士兵的軍餉，倒手又進入孟氏的錢匣。
　　當時還有人嗤笑孟家二公子明恕多此壹舉，不像大商主的氣派，現在才明白人家能成為西域第壹巨商絕非浪得虛名，準備就是充分。
　　很快，更多的傳言流出，有人聲稱孟氏能避免血本無歸，靠的並非經商天分，而是兩邊下註私通敵軍，“聽說了嗎？孟二公子親自跟龍王秘密會面，開戰之前就知道結果，所以才急著運走大批金錢。”
　　“真的？可是……龍王幹嘛放走這麽壹位財主啊，留在手裏不好嗎？”
　　“這個……這個……雙方肯定有約定唄，龍軍怎麽打贏的？其中沒準就有孟家的功勞。”
　　孟明恕也在想著同樣的問題，他沒有逃走，正在王宮後花園裏分派人手，前往各處商號與錢莊，準備帶走最後壹批貨物，別人有錢也買不到馱畜，孟氏則用之不盡，光這數百匹騾馬，如果現在賣掉的話，價增至少十倍以上，可惜，帶不走的錢是沒有意義的。
　　龍王派上官飛偷偷過來問好，孟明恕對此思忖多日，仍不得要領，但他從中感受到龍王的自信，所以提前與主顧結算，並且降低價格加速出貨，終於趕在決戰暴發前兩天，收回大部分應得款項，委托給壹隊金鵬堡刀手運往璧玉城。
　　雖然比預計的差壹點，孟氏通過這場戰爭仍然賺得不少錢。
　　孟明恕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龍王幹嘛送自己這麽大的壹個人情。
　　沒錯，他們在璧玉城曾經有過合作，他替龍王下毒殺死自己的五弟，龍王暗殺孟家大公子，為孟明恕繼承家業鋪平道路，此後還有過共建商網的想法，因為龍王的敗逃而沒有落實。
　　表明上看，雙方互不虧欠。
　　孟明恕想不明白，傍晚的時候回到臥室，希望另壹個人能替他理清思路。
　　如果有人知道璧玉城第壹名妓蕭鳳釵來到逍遙海，惠城會為之轟動壹時，她昨晚才到，非常不巧，正趕上金鵬軍慘敗。
　　孟明恕將壹切事情都告訴了她，他與這個女人的關系日益緊密，已經不只是情人那麽簡單，她更像是他的夥伴與參謀，出謀劃策，成為孟二公子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尤其她還是壹名美艷無雙的女人。
　　就連孟明恕也不知道她的真實年紀，但這不重要，他已經度過貪戀風月的年紀，反而更加欣賞蕭鳳釵的風韻，覺得比整個留人巷的妓女加在壹起都有味道。
　　蕭風釵正在看壹卦信，信只有壹頁，她卻好像看了很長時間。
　　“誰的信？”孟明恕隨口問道，平淡得老夫老妻壹樣。
　　“龍王。”蕭鳳釵回答得也很簡單，那些魅惑男人的方法全都不用——或許這是更高級的手段。
　　孟明恕拿起汗巾，壹下子呆住了。
　　蕭鳳釵是個聰明的女人，正是她，剛壹下車就指出孟明恕犯下壹個重大錯誤。
　　“二哥不該急著運走財貨。”那還是昨天晚上，決戰結果尚未傳到惠城，“萬壹龍王真的獲勝，二哥的麻煩可就大了，石堡耳目眾多，上官飛來見二哥，是瞞不住的。”
　　孟明恕後悔自己壹時貪心，但是送走的東西不能再運回來，只能另找借口解釋。
　　至於龍王示好的真實目的，蕭鳳釵當時也不明所以，直到她接到這封信。
　　嚴格來說，這封信與龍王無關，是壹名與孟氏有生意往來的商人送來的，指名要交給孟二公子，孟明恕當時正忙得不可開交，仆人知道誰能替他做主，所以將信交給蕭鳳釵。
　　信中提醒孟二公子記得“壹五之約”，順便提到惠國橫跨逍遙海的大橋對雙方的生意有多重要。
　　孟明恕明白“壹五之約”含義，分明是指他與龍王合作，暗殺孟氏大公子與五公子的事情，這件事他壹直隱藏在心裏，直到龍王敗逃，才告訴蕭鳳釵。
　　所以蕭鳳釵也明白這個詞的意思，由此知道這是龍王托人送來的信。
　　“送信的人可靠嗎？”孟明恕有點緊張，擔心這是金鵬堡設的圈套。
　　“我讓人查過了，應該沒有問題，‘壹五之約’也不會再有外人知曉，倒是信中提到的這座橋，龍王好像很看重它。”
　　蕭鳳釵畢竟對戰爭沒什麽了解，對大橋的重要意義知之甚少，孟明恕卻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龍王要我做的事情，他想保住大橋。”
　　“我還以為龍軍壹直想毀橋呢。”
　　“從前是這樣，可是現在勝負顛倒，想毀橋的是金鵬軍，保橋的卻是龍王了。”
　　通暢的道路總是傾向於勝利者，對戰敗者來說，身後的道路他都毀掉才好。
　　知道了龍王的真正意圖，孟明恕壹點也不輕松，他不想現在與金鵬堡決裂，惹上殺身之禍。
　　蕭鳳釵看懂了孟明恕的心事，“龍王在讓妳做出選擇，他已經示好，該輪到妳表態了。”
　　孟明恕低頭沈吟良久，擡起頭來還是沒拿定主意，“我該怎麽辦？”
　　“最好的辦法是保住大橋，又不讓知道是妳的手段，這個時候，惠城裏想討好龍王的人應該不少吧？”
　　孟明恕猛然想到現成的主意。
　　同樣也在王宮裏，離孟明恕不遠的房間裏，另壹夥人正策劃搶在金鵬軍之前毀掉大橋。
　　“讓他們在南岸打個妳死我活兩敗俱傷，康國的復興、逍遙海的復興，都取決於這座大橋。”康國丞相興奮得雙頰發紅。
　　他已經完全倒向新康王尚遼，共同制定出壹個釜底抽薪的計劃：在金鵬軍敗兵到來之前就毀掉大橋，同時派出艦船在海上巡邏，阻止壹切人馬渡海，然後迅速招募士兵，堵住逍遙海兩邊的出入通道，重新恢復獨立。
　　“惠國那邊的人怎麽樣？”尚遼就鎮定多了，在計劃成功之前，沒必要太高興，世事難料，計劃也得隨時變動。
　　“惠王已經嚇得快要瘋了，就想等金鵬軍壹到，跟他們壹塊逃往璧玉城，底下人心惶惶，幾名主要將領都願意追隨陛下，我試探過，他們甚至願意支持您當‘逍遙王’。”
　　尚遼輕輕地哼了壹聲，“逍遙王”是丞相想出來的名堂，八字還沒壹撇，他已經開始在做“逍遙國丞相”的美夢了。
　　“今晚四更動手，再晚就來不及了，可我還是感到不太安全。”尚遼躲在王宮裏已有多日，幾乎沒出房門壹步，他的說的“不安全”另有所指。
　　“陛下盡管放心，毀橋的時候，我保證陛下的‘安全’。”
　　“我要看到證據。”
　　“是，很快，頂多再有壹個時辰。”
　　尚遼想要的證據是老康王的人頭，他可不希望壹切都成功之後，自己又變回普通的王室子弟，甚至可能因為功高蓋主而惹上壹身麻煩。
　　丞相恭敬地退下，開始準備“證據”，他不僅需新陛下的聰明才智，還需要逍遙海唯壹的水軍，這是整個計劃成功的關鍵力量之壹。
　　丞相剛壹告退，尚遼又拿出那封密報，裏面說龍王派出壹支千人軍，正在橫渡逍遙海，靠岸地點很可能是康國。
　　龍王不好對付，動作比尚遼想象得要快，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想成就王業，就得冒巨大的風險，尚遼決定豪賭壹次。
　　人生在世，有幾個人能碰到這樣的機會呢？
　　毀橋與保橋的人，在同壹個夜晚忙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