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9章 謊言

　　顧慎為力主次日開戰，自有他的理由，其中最重要的是乃杭族：者速並非盟友，這件事早晚會傳遍軍營，到時會使得士氣更加低落。
　　獨孤羨提出另壹個理由，也是他壹向堅持的原則：若想固守，必先進攻。只有讓士兵們相信雙方的實力差距沒有想象中那麽巨大，他們才能踏實地防禦到冬季來臨，而不是望風而逃。
　　對西部聯軍來說這壹點尤其重要。尚未開戰，他們當中的許多人已生懼意，關於羅羅在東部邊境百戰百勝的傳聞甚囂塵上，退守通天關或者小宛國的想法仍然很受歡迎。
　　多敦表達過驚訝之後，很快恢復冷靜，提出壹條反駁意見，“龍王與獨孤將軍所言極是。但都是假設明天的戰鬥能贏。可要是輸了呢？士氣會更加低落，逃亡的人也會更多。”
　　“長痛不如短痛。”舒利圖說。這的確是他的真實想法，他對自己的微妙地位感到緊張，希望盡快有個結果。
　　獨孤羨笑了幾聲，“短痛雖好，不如不痛。我的計劃是這樣的：將原近侍軍和壹萬龍軍士兵集中至中軍，由他們出戰；左右兩軍待命，做出備戰姿態。羅羅十有八九也只會派出部分主力迎戰。近侍軍的實力大家都了解，龍軍只需配合。只要近侍軍不敗，甚至小勝，我軍立刻收兵，改日再戰。如此壹來，軍心可穩，士氣可增。”
　　舒利圖首先表示同意，“龍軍勇往直前，對全軍將士會是極大的鼓舞。”
　　“沒錯。”顧慎為說道。他與獨孤羨的用意之壹正是借助外族人的身份，激起北庭士兵的鬥誌。
　　這樣的作戰計劃與多敦設想的陷阱不太吻合，離曼問道：“如果羅羅沒有中計，全軍齊進，我軍如何應對？”
　　仍然是由獨孤羨回答，“那樣的話，決戰就真的提前開始了。得由主帥根據實際情況增派軍力，我的建議是：盡量先發右翼，無論怎樣左翼也要留壹部分後備軍力，防止觀戰部族趁火打劫，然後逐漸收兵。總之明天要證明壹件事，羅羅大軍沒有那麽可怕。”
　　多敦與離曼和阿哲巴互望壹眼，裝出勉強的樣子點點頭。
　　“小閼氏的壹萬騎兵也隸屬中軍，讓他們也參加首輪戰鬥吧。”多敦建議道。
　　“最好不過。”獨孤羨說。
　　墨出雖是主帥，信守的卻是無為而治，他只提出壹個問題，“近侍軍由誰直接指揮？”
　　“自然是獨孤將軍，他對整個計劃最為熟悉。”舒利圖馬上說道。
　　多敦立刻心生警惕，琢磨了壹會，心想無論怎樣舒利圖也不會將指揮權交給自己的人，於是也同意了。
　　事情議定，由墨出下達壹系列命令。
　　很大壹部分原近侍軍士兵已經駐守在中軍，相關調動影響不大。龍軍將分出壹半由最右翼前往中軍位置，引起許多人的好奇和議論。而本應該最引起士兵議論的事情——獨孤羨成為中軍統帥，幾乎沒引起任何波瀾。
　　多敦心懷疑慮，根據變動調整自己的計劃，“阿哲巴，妳的任務更重了：不只要控制墨出，還得拿下獨孤羨。近侍軍是我的，絕不能平白犧牲在戰場上。”
　　“是。”阿哲巴深感責任重大。
　　離曼出了壹個主意，“我覺得不如這樣：讓羅羅配合壹下，只派中軍迎戰；等到獨孤羨下令收兵的時候，阿哲巴劫持人質，要求壹萬龍軍殿後。此時羅羅派出左翼發起進攻，對應的正好是我軍右翼……”
　　“龍王要救自己人，就會派出另外壹萬龍軍。”多敦接著說下去，“沒錯，就是這個主意，我會連夜派人與羅羅聯系的。哈哈，龍王想借此機會將獨臂人推到高位，卻正好落入彀中。”
　　阿哲巴思考多時，又想起壹個問題，“龍王和他的幾名護衛武功高強，不好對付，獨孤羨身邊很可能有高手保護。”
　　“嘿，我早想到了。”多敦微帶不屑地說，“龍王、聶增、鐵玲瓏、上官如、兩名中原人，也就這六個人算是高手，還有壹個莫林，我會想辦法說服他旁觀。”
　　阿哲巴聽到上官如的名字也在其中，心中壹顫，差點想要開口說“她不算高手，只是酒量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已經向殿下承諾過不會再因為女人壞事。
　　多敦繼續道：“別以為只有龍王養著高手。我保證，每壹名龍王護衛都有至少兩個高手對付。至於龍王，我會特別對待。其實如果計劃順利，他會死在亂箭之下，用不著匹夫之勇。”
　　兩人壹起稱是，多敦又吩咐道：“阿哲巴，妳去打聽壹下，龍王明天會親率哪支龍軍。他要是又想演戲，想參加中軍的戰鬥，那就太好了。”
　　“是。”阿哲巴應承，同時心裏想用什麽手段打聽。
　　多敦看著他，臉上顯出壹絲驚訝，“阿哲巴，妳不會不知道該問誰吧？”
　　“上官教頭？”阿哲巴恍然。
　　多敦點頭，這是他對部下的又壹個考驗。
　　阿哲巴騎馬駛在軍營裏，心情沈重。
　　上官如在中軍後方擁有壹小塊獨立的營地，與小閼氏比鄰。阿哲巴走近，看到營地裏的女兵們正在忙碌，顏色鮮艷的火焰駒在其中頗為醒目。
　　龍王將馬還回來了，阿哲巴心中又是壹驚。
　　正在打理火焰駒的紅蝠看到阿哲巴，笑著迎過來，“真不巧，教頭去見小閼氏了。要不要我去通稟壹聲？”
　　“不用。”阿哲巴跳下馬，命令隨從將幾壇酒放在營地門口，“我得到壹些好酒，送給上官教頭嘗嘗。看妳們的樣子，明天也要參戰嗎？”
　　“當然。”紅蝠興奮地說，“我們可是香積之國女兵，雖然人數不多，但也不怕上戰場。我們會加入中軍的龍軍，跟將軍妳並肩作戰。”
　　阿哲巴勉強露出笑容，望著火焰駒，“榮幸之至——那真是壹匹寶馬。”
　　“是啊，教頭還說擔心它跑得太快，明天不想騎呢。”
　　阿哲巴臉色壹變，“不，跟妳家教頭說，明天壹定要騎火焰駒。”
　　“為什麽？教頭要是跑得太快，我們可就跟不上了。”紅蝠頗感疑惑。
　　“它是戰馬，很容易控制速度。”阿哲巴拼命在想理由，“我想龍王將火焰駒送給教頭……”
　　“還給教頭。”紅蝠糾正道，“龍王早就將它送給教頭了。”
　　“對，不管怎麽說，這是龍王壹番心意，他肯定希望看到教頭騎著火焰駒參戰。”
　　“龍王未必能看到。”紅蝠嘆了口氣，“他會守在最右翼，估計看不清戰場上誰是誰。”
　　答案竟然如此輕易到手，阿哲巴卻沒有壹點喜悅，“騎著吧，龍王事後總會問起來的。”
　　“好，我會勸教頭騎火焰駒的。”
　　阿哲巴告辭。
　　紅蝠命人將酒收藏，自己走回帳篷裏。
　　上官如正對著木刀發呆。她沒去見小閼氏，只是不想與任何人會面，除了那個不會來的人。
　　“教頭，阿哲巴來過了，送來幾壇好酒，我都收好了。”紅蝠將限制教頭喝酒當成自己的職責之壹。
　　上官如回過神來，笑道：“難為他還想著。”
　　紅蝠欲言又止，上官如問：“有話快說，又想勸我換兵器嗎？”
　　“木刀……”紅蝠想不出如此簡陋的兵器在戰場上能有什麽用，但她想說的不是這個，“算了，教頭武功高強，赤手空拳也行。我是說阿哲巴有點怪，他好像特別擔心教頭會有危險，壹個勁兒地讓我勸說妳騎著火焰駒。”
　　“好心也算怪嗎？”
　　“妳沒看到他本人，總之很怪。”
　　“管他呢，打仗總有危險，到時候妳和女兵們不要離我太遠。”
　　紅蝠點點頭，期期艾艾地說：“我向阿哲巴撒了個謊，沒關系吧？”
　　“什麽謊？”上官如既意外又感興趣。
　　“我說龍王會守在右翼。”
　　“哈，妳覺得阿哲巴是來向我打聽龍王消息的？”
　　紅蝠嚴肅地點點頭，有些事情她並不引以為榮，但是猜測男人心事的本領，她從來沒丟。
　　“這不算撒謊。”上官如正色說道，“龍王自己大概也沒做出最後決定。”
　　“龍王明天會在中軍。”紅蝠十分肯定，同樣是出於女性的判斷力。
　　顧慎為此時正在最右翼的龍軍營地裏，與龍翻雲、武宗恒壹塊分派士兵，壹半留在原地，壹半前往中軍。
　　士兵們熱情高漲，許多人甚至主動要求前往中軍，獨孤羨之前對這支軍隊就有過評價：“這是沒真正打過仗的人才有的勇氣，如果哪壹天突然消失，龍王不要失望。”
　　“龍王！”壹名膽大的士兵竟然高呼起來，“是我！”
　　顧慎為看過去，認出這是跟隨自己迎接孟家車隊的士兵之壹，“謝得之。”
　　“就是我。”謝得之激動得聲音都發顫了，“兄弟們讓我來跟龍王說壹聲，派我們去參戰吧。”
　　這或許不是獨孤羨欣賞的勇氣，卻是顧慎為珍惜的人心，“還記得戰場上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麽嗎？”
　　“跟緊龍王的旗幟。”謝得之和身邊的幾名士兵同時說道。
　　“跟緊龍王。”更多士兵齊聲呼叫。
　　顧慎為早已做出決定：他要親自上陣。這是壹支缺乏經驗的軍隊，統帥的以身作則，或許能讓他們稚嫩的勇氣暴發出真正的力量。
　　不遠處的屠翩翩，看著跟士兵們壹塊呼喊的範用大，撇撇嘴，“好狂的小子。”可她心裏也跟師侄壹樣，湧起久違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