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6章 挑戰

　　聽完龍王的大膽猜測，方聞是深感震驚，他相信，龍王的預感大多數時候都很準確，可這壹次，未免過於異想天開。
　　這天中午發生的壹件事情，給龍王的猜測稍微增加了壹點佐證。
　　消息是軍師最先通報給龍王的，來源直接而準確：走出帳篷望向對面的營地即可。
　　大日王的黃臉侍者傅原，親自率領壹撥隨從，找上門來，要求立刻迎娶獨步王的孫女，“就跟搶親差不多，在北庭這種事時有發生。”方聞是為龍王充當解說。
　　傅原拒絕進入帳篷私下協商，站在營地門口大叫大嚷，指揮手下要硬往裏闖，上官雲顯得非常狼狽，不停地小聲勸慰，張楫則不見蹤影。
　　“哈，金鵬堡這回可是丟大臉了。”方聞是掀簾張望，壹臉的興奮，爭吵聲穿過縫隙傳進來，傅原的辱罵聲清晰可聞，“龍王不過來看壹眼嗎？外面好多看熱鬧的。”
　　“交人，現在就交人，獨步王不能言而無信，別管老子有把沒把，自有辦法破她的處子之身，上官雲，再不讓路，連妳壹塊破了。”傅原開始破口大罵，言語越發汙穢不堪。
　　方聞是壹直在笑，突然發現身後的龍王對這件事表現得非常冷淡，他也馬上嚴肅起來，心想自己的樣子實在不像壹位大謀士，壹旦仔細思考，他很快就發現此事不同尋常。
　　“金鵬堡的這壹招可是大失水準，明知大日王與誇日王是死對頭，還要玩壹女兩嫁的把戲，這回可好，得罪了大日王寵臣，誇日王也未必高興，以後誰都說他跟壹個太監搶老婆，該有多難聽？”方聞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顧慎為在桌子上擺了壹套筆墨紙硯，將它們想象成幾位王爺，“張楫絕不會做這種蠢事，必然別有目的。”
　　“可是這樣做能得到什麽好處？給上官家的女人揚名嗎？這種名聲還是不要的好。”
　　“這只是開始。”
　　方聞是不想再看熱鬧了，扔下壹句“等我消息”，跑出帳篷，騎上馬直接去找熟識的幾名官吏打探消息。
　　發生在金鵬堡營地的鬧劇，在方聞是離開不久之後終於結束，場面火爆，險些演變成慘劇，壹大隊誇日王的騎兵飛奔而來，齊亮刀弓，指斥傅原的無禮舉動，聲稱獨步王的孫女誰也不能碰。
　　傅原帶的人不夠多，悻悻離去，臨走時發出許多嚴重的威脅。
　　這樣的場景，就算是壹向自律甚嚴的龍王衛兵，也覺得好笑，龍翻雲連連搖頭，“丟男人的臉，更丟殺手的臉。”
　　他恥笑的不是傅原，而是焦頭爛額的上官雲，他還記得在入海坡後面的礦區裏那個鎮定自若的雲王，如今卻被壹名閹人逼得左右為難。
　　上官飛就站在龍翻雲身邊，嘆了口氣，“我以為石堡……上官家的男人不都是那種樣子。”
　　龍翻雲鄙夷地打量上官飛兩眼，根本沒將他看作“男人”。
　　顧慎為對外面的鬧劇壹直保持冷淡態度，他有別的事情要做，親筆寫下三封內容基本壹樣的信，命令龍翻雲前去分送，“小心，對方的態度不會太好。”
　　龍翻雲點點頭，表示明白龍王的意思，上官飛不等邀請，也混在十名衛兵當中，他想看看“真正的男人”怎麽應對威脅與汙辱，他瞥過壹眼，那三封信是寫給大日王、誇日王與日逐王的，尤其是前兩位，正在氣頭上。
　　第壹封信送給大日王，這位王爺遭到金鵬堡的背叛，正站在帳篷裏，以近年來少有的流利語言痛罵獨步王，接過龍王的信，扯開掃了幾眼，本已達到頂點的怒火又向上躥起幾尺，三兩下將手中的紙撕成碎片，“瘋子！妳家龍王是個瘋子，回去告訴他，準備好棺材，他別想在北庭得到壹丁點的支持！”
　　龍翻雲昂首站立，“我會告訴龍王，請問大日王喜歡什麽木料的棺材？”
　　大日王楞了壹下，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壹名送信的衛兵，竟然敢對自己如此不敬，他身邊的侍衛反應倒快，十余人同時拔出刀來，大聲呵斥。
　　龍翻雲像沒聽到壹樣，朝大日王微鞠壹躬，轉身退出。
　　上官飛既敬佩又害怕，直到離開大日王營地壹裏多地，懸著的心才放下來，“哇……妳……龍王到底寫了什麽，把大日王氣成那樣？”
　　有了在大日王府中的經歷，誇日王的反應在上官飛看來，可算是極為克制了，他拿著信，先是冷笑，再是大笑，然後將信紙仔細疊好，“好，我接受，希望龍王不要讓我失望。”
　　接受什麽，他沒有說，上官飛越發好奇，恨不得將最後壹封信拆開看看，這壹願望很快得以實現。
　　日逐王的手下禁止龍王信使入內，黑鐵塔似的者速將軍守在營地門口，這裏的軍紀已經煥然壹新，全副武裝的士兵整齊排列，只要壹聲令，立刻就會將目標剁成肉醬。
　　“日逐王見馬不見人。”者速將軍也穿上全套盔甲，神態傲然，拒絕放行，也不接信。
　　龍翻雲沒有硬闖，他打開龍王的信，當眾朗聲宣讀，聲音洪亮得營內營外都能聽得到。
　　上官飛的疑惑終於得到解釋。
　　龍王向北庭勢力最強大的三位王爺發出挑戰，時間是四天之後，地點是龍庭大會勇士比武場地，賭註是“草原上最好的馬”。
　　信中沒提火焰駒三個字，但人人都知道這句話真正所指。
　　龍王盜走了日逐王的愛逾親子的寶馬，還要拿來跟日逐王打賭，者速也跟大日王壹樣目瞪口呆。
　　日逐王親自出現，來到營地門口，臉上的肌肉僵硬得能擊打出火花來，“接受賭局，賭註再加壹條，輸的人當眾下跪，向贏者磕三個響頭，自罵三聲‘狗雜種’。”
　　“好。”龍翻雲將信遞出，者速替日逐王接過去。
　　太監大鬧金鵬堡營地，龍王公開向三位王爺挑戰，很難說這兩件事哪壹件吸引的註意力更多，整個龍庭，從賤民區透風漏雨的破爛帳篷，到老汗王高聳孤絕的華麗宮帳，人人都在談論，傳言越來走樣，甚至有人說龍王也要爭奪獨步王的孫女。
　　顧慎為三封信中的賭註並不壹樣，跟日逐王賭的是馬，誇日王是“天下無雙的刀劍”，大日王則是“最偉大射手才配擁有的強弓”。
　　馬、刀、弓，這三樣是北庭人最看重，也最引以為傲的東西，龍王身為西域人，竟然拿它們打賭，挑釁意味因此更加明顯。
　　方聞是滿頭大汗地趕回來，他打探到不少消息，只是沒想到最轟動的消息來自龍王本人。
　　“龍王，妳真向三位王爺挑戰了？”
　　“嗯。”
　　“這個……太快了吧……我覺得……妳應該跟我商量壹下。”
　　“現在商量也來得及，先說說妳都打聽到什麽。”
　　方聞是習慣性地搖搖頭，他剛到而立之年，可是站在龍王面前，總覺得自己像個保守的老頭子，“事情不少，據說大日王與誇日王已經吵了壹架，手下的侍衛連刀都拔出來了，大日王說誇日王不知羞恥，跟伯父的太監搶女人，誇日王說大日王不懂規矩、蔑視有用的盟友，用這種方式羞辱獨步王，只會令北庭的利益受損。”
　　方聞是說得太急，吐出壹口氣，擦擦額上的汗，“北庭的官員們都快亂成壹團了，都怕受到波及，也有那些忠誠不怕死的家夥，各為其主，鬥得很厲害，我聽說光今天上午就發生了四五起決鬥，暫時沒死人，我估計也快了。”
　　“上官雲和張楫可以高興了，金鵬堡終於在北庭得到‘重視’。”
　　“說到重視，有壹件事我覺得最奇怪。”
　　“嗯。”
　　“獨步王的那個孫女，叫上官少敏什麽的，現在可是龍庭知名度最高的人，要我說，比龍王挑戰三王更受‘重視’，大家都說她是絕世美女，誇日王就是因為偶然見了她壹面，才不顧壹切地要娶她，甚至願意與金鵬堡盡棄前嫌。”
　　“絕世美女？”顧慎為皺起眉頭，他見過上官少敏，壹名單薄的少女，戰戰兢兢的，被木老頭的壹番話嚇得暈了過去，絕對不醜，說到美麗……顧慎為不得不承認，他根本沒記住少女的長相，他的精力全用在察言觀色揣測內心上，反而忽略了最容易看到的事物。
　　“總之誇日王壹定會娶獨步王的孫女，沒準以後還會讓他當王妃，但是有點難度，誇日王想繼承汗位，必須從三大後族當中選擇正妻。”
　　“壹定是張楫的主意。”
　　“嘿，我對這位教書先生可是越來越感興趣了，但他這壹招的目的是什麽？換壹個更有前途的靠山？”
　　“不到最後關頭，張楫是不會透露的。”顧慎為能想象得到那位威嚴的教書先生，現在正冷靜地註視著事態發展，確保壹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好吧，金鵬堡看來是在耍什麽陰謀，而且我也開始有點相信龍王的猜測了，如果妳想得沒錯，這壹切就是在演戲，金鵬堡肯定是壹位重要角色。”
　　“正是如此。”
　　方聞是仍然搖頭，他還是沒辦法完全接受龍王的猜想，“這三位王爺真的想要暗殺老汗王？”
　　“不是他們三個。”顧慎為糾正軍師的說法，他已經想得非常透徹，“是所有的北庭權貴，人人都希望老汗王立刻死掉，人人都不想承擔殺人的罪名，這就是為什麽我會被請到龍庭的原因，他們輪番挑釁，讓我身邊的高手壹壹展示在北庭人面前，就是為了給栽贓罪名當鋪墊，張楫肯定知道這件事，壹女兩嫁的把戲十有八九也與此有關。”
　　是羅寧茶無意中的壹句話提醒了顧慎為，“所有人都盼著老汗王早點死，只有小閼氏希望他活得更長壹點。”這句話明顯是小閼氏塞到羅寧茶腦子裏的，是打開真相的鑰匙。
　　顧慎為的疑惑還有許多，尤其是上官如到底在誰手裏，還有衛嵩，他是第壹個建議龍王充當殺手的人，他埋藏在龍庭的內奸，迄今為止還沒有露出壹點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