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6章 驚夜

　　獨步王遇刺本是壹件不成功的陰謀，為何後來演變成壹場大屠殺，堡裏的人調查了許久也沒弄明白其中的原因。
　　西堡有壹條小巷，離八少主正院不太遠，裏面的住的人大都是在白衣院任職的謀士，他們跟殺手壹樣，各自追隨不同的主人，是不同少主在堡內的代言人。
　　就在獨步王壹掌擊飛刺客，羅寧茶的尖叫聲響徹半座石堡的同壹刻，三位最重要的謀士幾乎同時聽到窗外傳來的提醒：王主遇刺身亡。
　　羅寧茶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聲持續不絕，成為神秘人的提醒最直接的註腳。
　　羅寧茶的第壹反應不是王主遇刺，而是孟夫人派人來殺她，又是哭又是鬧，拽著王主的手臂，驚恐地不停嚷著“她要殺我”。
　　上官伐第壹次見到羅寧茶真實的壹面，不禁有些驚訝與厭惡，終於明白了八子上官怒為何能夠忍心拋棄這樣壹位天姿國色的媳婦叛離金鵬堡，不過羅寧茶的失態也救了她壹命，上官伐在確定幕後指使者時首先把她排除了。
　　上官伐還浪費了壹點寶貴的時間安慰八兒媳，然後迅速離去，雖說獨步王好色是堡裏公開的秘密，他還是得稍微顧及壹下臉面。
　　接下來事態的發展完全出乎上官伐的預料。
　　他已經返回內宅，跟往常壹樣，暗中下達命令，進行全堡排查，完全沒想到“王主已死”的消息竟會傳播得如此之快，又得到如此之多的人相信。
　　二、五、六、七四位少主誰也沒將石堡當成安全的家，互相提防互相戒備，已經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聯合與背叛都是壹瞬間的事情，隨便壹句話、壹個眼神，都可能引發豐富的聯想，導致刀兵相見，全靠獨步王的禁殺令才維持著脆弱的平衡。
　　王主遇刺身亡的消息不是每個人都相信，事實上，在沒見到屍體之前，懷疑情緒更占上風，但他們都擔心壹件事：有人要利用死訊先發制人，所以自己就更得先出手。
　　這是壹場混戰，五少主進攻二少主，六少主偷襲五少主，七少主沖入內宅要殺孟夫人，孟夫人則想除掉所有人。
　　等到獨步王發現事態失控的時候，殘殺已經進行到壹半，任是誰的命令也無法阻止了，上官伐派出直屬的大批精銳殺手，甚至讓幾名青面親自出動，巡行各處宣布王主毫發未傷，對不聽勸阻者殘酷鎮壓。
　　淩晨時分，堡內的動亂終於平定，就是這麽壹場莫名其妙的殘殺，竟然死了數十人，六、七兩位少主身亡。
　　獨步王勃然大怒，當場囚禁了二子與五子，剝奪孟夫人的壹切權力，追根溯源，始作俑者還是那名刺客，偏偏就是這個人，竟然逃出追捕，蹤跡全無。
　　顧慎為能活下來，壹半靠的是僥幸，壹半是因為有人幫助。
　　上官伐被羅寧茶纏住，使得刺客能夠沖出臥房，顧慎為剛躍到房頂，就被壹名青面盯上，他不想在這個時候檢驗自己的刀法，所以頭也不回地向院外奔逃，青面緊跟其後，如影隨形。
　　顧慎為跑不過這名青面，壹個意外的人救了他。
　　馬夫老張跟往常壹樣，半夜待在馬棚裏，羅寧茶的尖叫讓他壹激靈，平生第壹次生出英雄救美的壯誌，操起鍘刀，惡狠狠地跑出來，他的動作稍慢了壹點，正好讓過刺客，攔住了青面。
　　就這樣，老張死於青面的刀下，要是從前的他，肯定會躲在馬棚裏不吭聲，只因為女主人掀開壹層面紗，他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而他想救的人根本不需要救，他沒想救的人卻因此獲得壹線生機。
　　青面只被拖延極短的時間，幾乎沒停住腳步，卻還是被刺客跑掉了。
　　顧慎為得感謝兩年前與上官如、上官雨時玩的“暗殺”遊戲，當時他們跑遍了石堡各個角落，對每壹條街巷都了若指掌，比許多在堡裏出生的人還要熟悉。
　　顧慎為從壹處矮墻躍進某個庭院，讓過身後追蹤的青面，立刻折返八少主正院，剛要進自己的屋子，就見隔壁的荷女沖他招手。
　　這個晚上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顧慎為來不及考慮，立刻進了荷女的屋子。
　　“上床。”荷女小聲命令。
　　顧慎為跳上床，在被裏脫下夜行衣與面罩，扔給荷女。
　　荷女臨危不亂，將行頭仔細疊好，與自己的衣裳放在壹起。
　　“我的劍……還在後院。”
　　“不要管它。”
　　荷女話音剛落，院子裏就湧進壹批人，有人擡高聲音說：“待在屋子裏，誰也不許出來！”
　　這個時候，幾位少主間的殘殺還沒有開始，上官伐壹心只想找出刺客，聞聲趕來的守夜人第壹個排查的地點就是八少主正院。
　　“歡奴呢？他怎麽不在房間裏？”
　　荷女走到門口，“他在我這兒。”
　　房門被粗暴地推開，兩名守夜人探頭看了壹眼床上的歡頭，握刀的手松開，殺手之間的私情他們見得多了，不會大驚小怪。
　　“發生什麽事？我聽後院有叫聲，正要過去。”顧慎為假裝慌亂地坐起來，用被子掩住身體，到處找狹刀。
　　“後院的事妳別管。”壹名守夜人說，然後回頭問道：“歡奴壹直在這兒？”
　　欣奴的腦袋露出來，壹臉的惶駭不安，“應該是，我是二更來的，想問楊爺有沒有什麽吩咐，他不在，我就留在他屋裏了。”
　　顧慎為心中壹驚，荷女壹定是知道欣奴睡在隔壁，才讓歡奴進自己的屋子，若不是她的幫助，他的行蹤就會被欣奴撞破，這個膽小的奴才絕不會替主人遮掩。
　　“他壹直在我這兒。”荷女冷淡地說，隨後當著守夜人的面關上房門。
　　兩人有壹會沒說話，聽著外面巡查的問話聲，等到其它地方亂成壹團，守夜人全都跑去平定暴亂的時候，八少主正院反而安靜下來，孟夫人與少主們爭的是王位，羅寧茶在他們眼裏根本不具威脅，也沒人想來殺她。
　　羅寧茶卻是驚魂未定，守夜人剛壹離去，就命令歡奴與荷女立刻到後院，貼身保護她。
　　顧慎為壹直沒找到機會向荷女解釋，荷女也沒有問，還趁亂取回房梁上的劍，悄悄還給他。
　　教書先生張楫比顧慎為想象得還要聰明，這位深藏不露的謀士利用歡奴透露的壹點消息，策劃了整場混亂，不費壹兵壹卒就替上官鴻除掉了兩位兄弟，打壓了另外幾位競爭對手。
　　這樣，除了顧慎為本人，石堡裏就有至少兩個人知道誰是當晚的刺客，他相信荷女，對張楫卻有點含糊。
　　張楫用壹種平淡的方式向殺手表明自己會嚴守秘密，每隔幾天，堡內就會有壹名兼職商人給教書先生送去壹壇南墻酒館的美酒，這名商人已經收取大量銀子，足夠送壹年之用，張楫往常來者不拒，這壹次卻破例派書童送來壹封信，措辭文雅，對弟子尊師重道的舉動表示感謝。
　　張楫仍然希望能有壹名殺手投向上官鴻，他正在輔佐的這位獨步王之子實在太弱小，昨晚的殘殺本可以取得更多的成果，但上官鴻卻沒有辦法展示自己的能力，只能謹慎地留在孟夫人身邊，表現忠心與支持。
　　事後，上官鴻也沒有得到太多的獎賞，獨步王甚至沒有註意到這個兒子的存在，孟夫人雖然跟其他少主壹樣，遭到王主的打壓，但遠沒有淪落到需要上官鴻的地步。
　　顧慎為稍感安心。
　　獨步王不相信刺客的目標會是羅寧茶，但還是派出十名殺手和二十名刀手保護她，如此壹來，八少主正院成了石堡裏最安全的地方之壹，顧慎為在這裏過了兩天踏實的日子，直到窮追不舍的獵犬循著氣息又找上門。
　　上官伐發誓壹定要找出刺客和幕後的指使者，為此，他釋放了洗心院刀主沈諒。
　　獨步王對八子上官怒的贊揚只是表面上的，所以壹直關押著沈諒，但是論到查破陰謀追尋兇手，在石堡裏誰也比不讓沈刀主，他因此迎來翻身的機會。
　　沈諒重掌洗心院，迅速展開行動，抓起壹大批人，他壹定早就盯住歡奴，但是八少奶奶的突然得勢，讓他變得謹慎，沒有立刻動手，而是等了兩天才親自前來訊問。
　　羅寧茶壹定是受到了壓力，這回沒有阻止洗心院的人，她唯壹的要求是審問在八少主正院進行，歡奴沒有問題最好，如果有問題希望沈刀主能夠當機立斷。
　　沈諒自然明白八少奶奶的用意，表面上答應，心裏卻打定主意，除非從歡奴口中榨出壹切情報，絕不讓這個小子提前死。
　　“這只是壹次普通的問話，基本上堡裏每個人都得接受。”沈諒如是開場，胸有成竹。
　　“好。”顧慎為淡淡地回答，他被禁止配帶刀劍，等於失去了壹多半的武功。
　　“王主遇刺的那天晚上，妳在哪裏？”
　　“在荷女的屋子裏。”
　　“做什麽？”沈諒好像是明知故問，其實準備充分，他相信歡奴的回答會漏出馬腳，但絕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
　　“我走火入魔，她壹直在想辦法幫我治療。”
　　“什麽？”
　　沈諒壹把抓住殺手的肩膀，馬上就發現事情不對，這名殺手內功微弱，不要說是金鵬殺手，就連普通的刀手都不如。
　　顧慎為的走火入魔是真的，有些事情他也沒有預料到，比如體內的兩股八荒指力同時暴發，差點要了他的命。
　　這次走火入魔與上官伐那壹掌有直接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