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大將軍

　　天梁城。
　　在唐不凡的斡旋之下，黃河幫找回了丟失的貨物。
　　段天德感恩戴德，在酒樓設宴，宴請唐不凡和範小刀，可唐不凡說什麽也不肯答應，壹會說自己是地主，這頓飯該由他來請，又說他年紀小是晚輩，怎麽能勞煩前輩破費之類的話。
　　宴席的規格很高，除了山珍海味之外，還有些在北方都吃不到珍饈。
　　原來唐不凡也不像是他口中所說的那樣身無分文。
　　段天德也壹再謙讓，“按理說應該我來請客，怎麽好意思讓妳來破費！”
　　不過，他上樓之前，暗中瞥了壹眼菜品的價格，心中也忍不住壹哆嗦，這壹桌子飯菜，少說也得百余兩銀子，段天德雖然是黃河幫幫主，但是這種消費對他來說仍有些難以接受。
　　唐不凡卻道，“段前輩是貴客，當然要用最好的酒菜！”
　　段天德哈哈壹笑，“別前輩前輩的，聽著別扭，妳若不介意的話，稱呼我壹聲大哥就行！”
　　唐不凡連連搖頭，“那怎麽使得！”
　　兩人為此爭執了好壹會兒。
　　範小刀暗笑，這個小子惦記著妳的女兒呢，妳跟他稱兄道弟，讓他還怎麽好意思開口，飯可以不吃，但是輩分亂了，那可不好再改回來。起初，段雲鴻對唐不凡並沒什麽感覺，不過，當時在糧倉時不顧性命，舍身替自己擋劍，又動用自己關系，替黃河幫討回了丟失的貨，讓她對唐不凡的印象大為改觀。
　　段天德道：“若不是唐老弟幫我們黃河幫找回了貨物，我們黃河幫怕是要破產了！”
　　作為壹個中小幫派，每年的營業額也不過十來萬兩，這批貨物將近五萬兩，若真丟了，他們黃河幫可真賠不起，所以段天德的感恩也是發自內心的，他又對範小刀道，“還有小範大人，多謝妳又救了我們父子壹命，大恩不言西，都在酒裏！”
　　範小刀淺嘗輒止，經過這幾日的事之後，他深知這天梁城臥虎藏龍，明處暗處的敵人，防不勝防，可不能醉酒大意。
　　唐不凡壹飲而盡，他則是在絞盡腦汁，想辦法怎麽跟段天德開口，最後無奈之下，又求助似的望向了範小刀，範小刀於是聊起了各地的風俗，“段幫主，聽說妳們那壹帶娶親的彩禮都挺貴的。”
　　段天德道，“那也得分人。”
　　“此話怎講？”
　　“有些人重男輕女，養了女兒就當貨物壹樣賣掉。但對我來說，雲鴻就是我的掌上明珠，我可不想把自己女兒當成賺錢的工具！”
　　段雲鴻壹聽，臉色通紅，羞怒道，“阿爹，說什麽呢？”
　　段天德對段雲鴻語重心長的說，“雲鴻，我就妳壹個女兒，從小可是當成寶貝來養的，將來要是遇到合適的如意郎君，妳老爹我就算是倒貼錢，也要幫妳弄到手！”
　　唐不凡豎起大拇指，“段前輩這覺悟老高了！”
　　段雲鵬幹咳兩聲。
　　他小子什麽人，早就看出來唐不凡的那點小心思，這家夥分明是想要泡自己的妹子，也沒什麽好臉色，端起壹杯酒，“唐大俠，我敬妳壹杯！”
　　說是壹杯，壹連敬了四五杯，唐不凡倒也不發怵，變本加厲，不片刻，就把段雲鵬灌倒在桌上。
　　沒有料到，這小子酒量如此不濟！
　　唐不凡問段天德，“段前輩，今後在北線的業務，可有什麽打算？”
　　段天德道，“水太深，幹完這壹筆，準備收手了。”
　　唐不凡笑了笑，“前輩此言差矣，這天梁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又連同鳳凰嶺和雁門關，這南來北往的貨物，都要在天梁城過壹遭，可謂是商機無限啊，您說水深，水深有水深的好處啊！要想在這邊賺錢，光靠價格和質量，是遠遠不夠的！”
　　段天德問，“此話怎講？”
　　唐不凡道：“在這邊做生意，講究得是和氣生財，有錢大家壹起賺，才能夠長久，不然的話，東壹榔頭、西壹棒槌，就算賺到錢，也做不長久。所以，我有壹個不成熟的想法。”
　　段天德問，“願聞其詳！”
　　唐不凡從懷中掏出壹張銀票，“這是壹萬兩銀子，前輩若是信得過我，也投壹萬兩銀子，咱們合夥在這邊建立壹個商行，另外，咱們再分出壹萬的幹股，算作範大人的。”
　　範小刀連推辭，“跟我可沒關系！”
　　唐不凡道，“怎能說沒關系？有妳這層身份，咱們的商行在這裏立住腳。我在天梁城二十多年，認識的人也多，消息源也靈通，若是這邊有什麽稀缺的貨物，我們商行就從妳那邊運過來，我負責分銷，賺到錢，壹起分！”
　　這番話，讓段天德有些心動。
　　他不是沒有想過，發展長期業務，北邊這條線，他也需要抓手，只是壹路北上，困難重重，所以才打了退堂鼓，如今唐不凡又提出這件事，讓他有些心動。唐不凡目標則很簡單，他是想要通過這層關系，把自己跟黃河幫綁在壹起，這樣就有機會抱得美人歸了。
　　“這壹路上，要打點的關系不少，尤其是天梁幫那邊，他們可不好對付。”
　　唐不凡道，“這就需要三大商會出面了，只要他們那邊同意，咱們在天梁城算是有了個正式的落腳之處了。”
　　三大商會跟天梁幫有不少貿易往來，想要在這裏做生意，遲早要跟三大商會接觸。
　　段天德本來也有此意，他也不是婆媽之人，馬上拍板，“就這麽定了，只是，目前我們的銀兩，都壓在這批貨上，銀錢上面，暫時周轉不開。”唐不凡道，“這些都不是事兒，前期啟動的錢，我先墊上，等賺了錢，再從其中扣除便是！”
　　段天德壹把握住唐不凡的手，“兄弟，真夠義氣！”
　　唐不凡道，“別介，我不是妳兄弟！”
　　“怎麽，嫌棄我這個老粗？”
　　唐不凡嘿嘿壹笑，“哪裏敢啊。”
　　段雲鵬壹旁酸溜溜道，“他哪裏是嫌棄妳，他是想當我妹夫！”
　　不知何時，段雲鵬醒了酒，陰陽怪氣的說話，段天德聞言，再看段雲鴻壹直低著頭，咬著手指，他也是過來人，當即就明白了這話的意思，哈哈壹笑，“男女之事，我不太懂，妳們年輕人的事，我就不管了！”
　　這句話，相當於默許了唐不凡和段雲鴻的事。
　　段雲鴻頭垂得更低了，“誰說要嫁給他？”
　　唐不凡這時，大義凜然道，“我之所以要與前輩合作，純粹是為了壹份事業，沒有任何兒女私情。主要是認識了範大人這個貴人，也算是我們的造化，讓我們壹起，敬範大人壹杯！”
　　範小刀道，“我什麽也做不了。”
　　唐不凡道，“您什麽也不用做，只等著收錢就是了！”
　　這讓段雲鴻心中對唐不凡更是刮目相看，若他只是想借此玩弄感情，那跟尋常的江湖少俠沒什麽分別，可他卻將這件事當成壹項事業，這壹下在她心目中得分更高了。
　　範小刀的身份段天德知道，若真能通過壹個商行，跟他綁定利益關系，也是穩賺不賠之事，於是事情談得很爽快。
　　等離開酒樓，唐不凡已是有七八分醉意，送走了眾人，他低聲道，“範大人，要不今晚的賬，妳來結壹下？”
　　範小刀笑罵道：“妳不是有錢嗎？”
　　唐不凡偷偷在他耳邊道：“那銀票是假的！”
　　範小刀無語，“那妳怎麽做生意？”
　　唐不凡嘿嘿壹笑，“全憑壹張嘴唄！明天，我想再去壹趟三賢莊，到時候妳陪我壹起。”
　　“我明日有事。”
　　後日便是臘八，是他與九幽客、李軼約好見面的日子，到時候免不得會有壹場大戰，他想先過去熟悉壹下情況。
　　唐不凡道，“用不了多久，妳若辦事，我陪妳壹起便是！”
　　“再看吧！”
　　次日壹早，範小刀才起床，出門便看到唐不凡、段天德早已備好車馬，在門口等候。
　　“看著架勢，我若不去，妳倆會綁著我去啊？”
　　唐不凡道，“妳若不去，這出戲就沒得唱了。”
　　“我還有這作用？”
　　唐不凡道，“您這作用，可大了去了！”
　　段雲鵬兄妹都在店裏看守貨物，三人來到了三賢莊，遞上名帖。
　　不過時，壹位管事模樣的人出來接見他們，管事認識唐不凡，只是天梁城的壹個混混而已，若不是來訪之人有黃河幫幫主，他連見面的興趣都沒有。
　　聽明來意之後，管事道：“最近確實說要成立第四商會之事，只是這些事三位長老早已內定，而且初始保證金就得五十萬兩，以妳們的實力……”
　　唐不凡道：“可否跟三位長老壹談？”
　　管事道：“三位長老正在接見壹位重要賓客，不方便出面。”
　　說完，又告了聲歉，便離開了。
　　三人面面相覷。
　　本來以為，這次拜訪，肯定會困難重重，沒料到，對方連見面的機會都不給。
　　唐不凡卻不氣餒，他拉住壹個夥計，偷偷塞了他壹塊碎銀子，跟他套近乎，那夥計收了銀子，才道，“聽說是軍方的壹位大人物來我們莊子上談事，具體是什麽就不清楚了。”
　　唐不凡道，“勞煩兄臺去捎句話給三長老，就說是昨日手刃東廠大珰頭林遠的範大人前來求見。”
　　夥計看了壹眼手中銀兩，面露難色，唐不凡又塞了壹塊銀兩，那人這才道，“我去試試吧，見不見妳們，還不壹定！”唐不凡連連哈腰，“勞煩兄弟了！”
　　又過了片刻，夥計壹路小跑過來。
　　“有人要見妳們！”
　　“哪位長老？”
　　夥計道，“是是……是壹位姓薛的大將軍。”
　　範小天微微皺眉，薛將軍？薛成？他此時此刻出現在了天梁城，看來昨日在九轉寺，暗中安排的那些弓弩手，十有八九，便是他的人了。跟著夥計來到了內院，只見大堂之上，壹位中年人身穿常服，坐在正中，紫膛臉，器宇軒昂，身上帶著壹股不怒自威的神色。
　　他的身後，站著四名黑衣人，身如筆嶽，不動如山，註視著三人。
　　範小刀沒有想到，這位便是號稱軍中五虎將之壹的薛成，大明薛皇後的弟弟，太子朱延的舅舅。
　　若從相貌看去，朱延身上與這位舅舅竟有幾分神似之處。
　　在下手處，三賢莊的三位長老，都虛坐壹側，壹副小心翼翼的神色。
　　自從三人入堂，薛成的目光壹直落在範小刀身上，饒是如此，段天德和唐不凡也都感覺到了壹種莫名的壓力，不是武功上的氣場，更像是壹種無形的威壓，令人生出壹種恐懼感。
　　薛成道：“原來是安樂公！”
　　範小刀故作疑惑，“閣下是？”
　　薛成道：“老夫薛成。”
　　範小刀裝作壹副恍然的模樣，連上前施禮，“六扇門江湖司提司範小刀，見過大將軍！”
　　三賢莊的松長老道，“原來大將軍與他認識！”
　　薛成搖了搖頭，“第壹次見面，不過，我外甥的書信中，卻經常提及此人，有勇有謀，乃是人中龍鳳，今日壹見，果然名不虛傳，哈哈！”
　　薛成的笑聲很大，卻又看不出任何開心的模樣，總而言之，兩個字，別扭！
　　不過，這壹句話，已是足矣。
　　松長老腦子飛速運轉。
　　外甥？
　　都知道薛將軍只有壹個外甥，那就是東宮太子殿下，若此人與太子關系密切，又是被朝廷封為安樂公，那此人的身份，確實不簡單啊。難怪，東廠的林遠想要除掉他，都不敢親自動手，反而假手他們三賢莊。
　　結果，昨日傳來消息，林遠和東廠的人，在九轉寺全軍覆滅。
　　而動手之人，正是眼前這個範小刀。
　　那他今日來此，不會是來算賬的吧？
　　想到此，大長老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
　　薛成道，“真沒想到，當初把京城鬧得天翻地覆之人，竟如此年輕，果然現在的天下，都是妳們年輕人的！”
　　這句話看似誇獎，實則是敲打，翻譯過來，就是別看妳們現在鬧騰的這麽歡，在老子的眼中，妳還是太年輕了，昨天老子只要稍微動壹下念頭，妳就死在九轉寺了！
　　範小刀卻道，“大將軍常年辛勞在外，為國守疆，前不久更是俘獲北周太子，替我大明收復鳳凰嶺立下了不世之功，那是涉及江山社稷的大事，相比之下，我們這些都是跟著太子小打小鬧，難以入大將軍的法眼，哈！”
　　題外話，正是要告訴薛成，我們折騰了這麽多事，從某種意義上說，咱們都是壹夥的，妳個老家夥昨天設計埋伏我，這叫敵我不分，別忘了，我們跟妳外甥都是壹夥兒的！
　　兩人初壹交鋒，不分上下。
　　薛成哈哈大笑，“好個伶牙俐齒！”
　　唐不凡的眼中卻是，這家夥拍馬屁的功夫，不比我差。不，遠勝過我，至少，在跟薛成這種名動北疆的大人物對話，而面不改色，這壹點，我做不到。
　　三賢莊三大長老看到範小刀跟他如此說話，也不得不重新掂量壹下，這位京城來的捕頭，到底是什麽來頭了。
　　薛成道：“妳們來找三位莊主，可有何事？”
　　範小刀心說有什麽事跟妳有什麽關系，這三賢莊難道還是妳說了算？不過，依舊老老實實道，“黃河幫這邊想要在天梁城成立壹個商行，按照慣例，都要來三位長老這邊拜訪壹下。”
　　薛成望向松長老，“還有此事？”
　　松長老道，“大將軍折煞小老兒了，我們幾個老家夥，也就是給參謀參謀，出出主意。”
　　薛成道：“那妳們可要多多關照壹下！”
　　松長老道：“那是應該的，就算沒有老將軍的照拂，這位小唐，是我們的故人之後，按理說也要幫襯壹下。”
　　薛成道，“如此也好。我們定北軍近期要采購十萬套冬服，這件事便交給妳們這個新商行來做吧！”
　　範小刀雙手抱拳，“多謝大將軍！”
　　昨天九轉寺之事，薛成臨時改變主意，撤掉了兵馬，相當於緩和了兩者之間的關系，但作為當事人的範小刀，心中應該還有些芥蒂，但是今日這壹筆訂單下來，算是對昨日之事的壹個補償。
　　這個，薛成不會說。
　　範小刀也不會講。
　　但兩者之間，算是扯平了。
　　看來，薛成今日來三賢莊，應該是有備而來啊！只是，他又是怎麽知道，他們今日會來三賢莊的？看來，天梁城之中，薛成的眼線應該也不在少數，至少昨夜喝酒的酒樓之中，肯定有他的人。
　　不過轉念壹想，薛家兩百年來在朝中屹立不倒，壹直堅守北疆，若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只怕早已在歷史鬥爭長河之中，煙消雲散了。
　　軍中五虎，各有千秋。
　　除了沒有見過的鎮南將軍，其余四位，也算是都打過交道，性格各異，卻個個都是心細如發。
　　跟這些老家夥們相比，範小刀還是差了許多。
　　薛成站起身，拍了拍手，“好了，茶也喝了，事兒也辦了。老夫在賴在這裏不走，就有些不識趣了。”
　　這句話更是證明，薛成是特意在這裏等著他們的。
　　松長老也奉承道，“大將軍蒞臨敝莊，是敝莊的榮幸，哪裏敢催大將軍。”
　　薛成沒有理他，在他眼中，什麽三賢莊、五龍寨的，連個狗屁都不是，若不是因為範小刀，他也絕不會踏入這種地方壹步，徑直從松長老身邊走過，路過範小刀時，低聲道，“近幾日，我壹直都在城中，有些事我不方便插手，但遇到什麽難處，盡管去找我。”
　　雖然沒有證據，但直覺告訴範小刀，他指得是迎仙臺上即將發生的那件事。